不知道闻也有没有回去。
想到这里, 正在系扣子的手不由放慢了速度, 他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看了会儿, 又缓缓垂下了眼。
闻也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等他吧。
叶序这么想着, 单手理了下领带, 收拾着走出主编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最里面, 进出都会经过办公区, 还没走近，一道说话声先传了过来。
说话的是一名编辑组的同事，正准备下班，走之前回头看了眼后面的工位, “闻也, 你写完了吗？”
闻也从电脑屏幕前抬起眼, 和往常一样的语气，淡漠而疏离，“还没写完, 可能还有一会儿，你先走吧。”
听见这个声音, 叶序不自觉慢下脚步，从他所站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办公区内那道挺拔笔直的身影。
闻也还没有走……
同事点点头，朝闻也挥了下手，“行，那我先走了，你写完早点回去，明天见。”
闻也嗯了声，收回眼时余光忽然一顿，掀起深邃的眸子看向门外，冷不防和办公区经过的叶序对上视线。
叶序正犹豫要不要出声叫他，刚动了下唇，对方先喊住了他，“学……”
部门里已经没人了，闻也吐出一个字，又及时改口，并从工位上站起来，“叶主编要回去了吗？”
“啊……对。”叶序轻眨着长睫，装作很随意地问：“你还没忙完？”
闻也毫不犹豫接过话，“忙完了。”又看着他，眼睛定定落在他身上，“外面好像下雨了，你没有带伞，一起走吧。”
明明刚才还说没有写完……
叶序没拆穿他，而是点了下头。
见他应允，闻也迅速低头收拾工位，“等我一下。”
叶序站在原地等着，静静看着那道颀长身影，以及那头漆黑的短发，隐隐有些失神。
是因为知道他没有带伞，才特意留下来等他吗？
到了公司楼下，果然下起了雨，雨势不大，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恍如一张绵密交织的细网，裹挟着点点寒意。
走出电梯，冷风拂面而来，叶序下意识裹了下身上的大衣。
闻也忙问：“冷吗？”
叶序摇了摇头，“还好。”看到外面细密的雨丝，反过去问他，“你怎么知道下雨了？”
闻也解开伞带，撑起手里的直柄伞，“早上出门的时候看了天气预报。”
叶序恍然地噢了声。
说话间，有人撑着伞从雨里迈上台阶，看上去不像公司里的人。不一会儿，一个其他部门的女同事跑出入门大厅，拿着手机挎着包，小跑到那人面前。
“你怎么来啦？”
“不是下雨了吗，我来接你。”
“我一个人打车回去就好啦。”
“我的宝贝淋雨了怎么办，而且这么晚了，我不放心。”
“嘿嘿，我想去吃昨晚那家夜宵。”
“好，我们现在就去。”
听对话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叶序看着他们撑伞迈入雨中，身形挨得极近，显得十分亲密，正出着神，身旁的闻也喊了他一声学长。
他急忙找回自己的声音，“嗯？什么？”
闻也把伞移向他的头顶，“我们走吧。”
叶序点头哦了声，从发愣中回过神来，有些不太自然地走入伞下，不小心碰到身边人的肩膀，又连忙往旁边挪了下脚。
雨淅淅沥沥下着，将城市的霓虹灯模糊成如黄昏般柔和的光晕，还没到车站，雨势却渐渐大了起来，豆粒大小的雨点砸在光滑的伞面。
叶序不禁想起同居前的那个夜晚。
和今天一样下着雨，他没有带伞，闻也提前打好了车，邀他一起坐车回去，那晚也像现在这样，闻也为他撑着伞，并肩走在雨雾弥漫的夜色里。
一转眼，他们已经同居了将近半年。
想到刚才公司门口的那对情侣，叶序只觉得雨仿佛滴落在心上，在心间泛起一圈圈涟漪，思绪也跟着变得乱乱的。
雨还在下，他出神走着，一个没注意踩滑了脚，被身旁的闻也一把搂住，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
伞上，雨滴滴答答下着，伞下，两道身影紧挨在一起，温热的气息飘在耳畔，好似在这一瞬间，世界静止了一般，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叶序缓了缓神，忽觉一阵耳热，忙从对方怀中抽出了身，微蜷了下手指，移开眼看向别处。
闻也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跟着缓缓垂在身侧，顿了会儿，轻声问了句：“没事吧？”
叶序仍避着视线，耳廓的热意尚未消退，一抹薄红隐在黑暗中，他吞吞吐吐地回：“没、没事。”
闻也抿了下唇：“没事就好。”
听着头顶逐渐变小的雨声，两人没再说话，雨水反射着路灯的灯光，上空水雾茫茫，衬得雨夜下的深水市格外安静。
叶序却感觉心好像更乱了。
因为途中这段小插曲，两人沉默了一路，回到家，叶序走在前面开门，闻也跟在他身后甩掉伞尾的水珠。
叶序开了客厅的灯，换掉鞋子进去，刚脱下套在西装外的大衣，便听见闻也在玄关处问他，“学长要吃夜宵吗？”
他把大衣挂在衣帽架上，听见夜宵两个字，默了下，解着领带眼也不抬说：“还是算了，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休息。”末了又说：“我先去洗澡了。”
闻也轻嗯了声，看着他转身走向卧室，默默敛下了眸光。
叶序洗完澡出来，闻也刚进卫生间不久，他把换下的衣服放去洗衣机，摁下启动按钮，顺势在阳台的椅子上坐下来。
雨已经停了，被洗刷过的夜空仍氤氲着雾气，吹来的风里夹杂着一丝冷意，雨珠沿着绿萝青翠的叶片滑落，落在花盆里的重瓣紫菀上。
层层叠叠的绿叶间，淡紫的花苞一朵朵绽开，纤细的花瓣慢慢舒展着，直至完全盛放，蓝紫色的花枝摇曳在深秋的夜里。
那是他和闻也一起买的。
当时花店老板娘还误以为他们是同性情侣。
叶序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时，放在圆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声，屏幕也跟着亮了起来，是公司群里的消息。
他收回思绪拿起手机，在群里回复了几句，处理完点进朋友圈，刚好社长发了新的动态，社长在朋友圈很活跃，时常分享他参加的各种晚会。
叶序忽然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一幕，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回神间已经点入了社长的聊天框，想问他点什么，指尖顿了片刻，又退了出去。
屏幕的微光映在他的脸上，他退出来后转而点进浏览器的搜索栏，刚输入几个字，想了一会儿，又准备删掉，正要按下删除键，一道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却这时冷不丁从客厅方向传来。
高大的身躯站在移门边，探着头看他：“学长？”
叶序险些被吓了一跳，转头看着那道挺拔身影，缓了缓神色，一边按灭手机一边站起来，“你洗完了？”
“嗯，洗完了。”闻也没注意到他脸上的异色，迈出客厅走到阳台上，看向运作中的洗衣机，“你不是累了吗，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叶序说了句没事，也走过去，“你也累了一天，还是我自己来吧。”
洗衣机恰巧结束运作，他说着去晾衣服，却不想刚伸出手，便和另一只手碰在了一处，带着温度的宽大手掌轻轻覆在他的手背。
叶序的动作不由一顿，站在他身侧的闻也也微微愣了下，两人正在出神间，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发愣中的叶序迅速抽回了手。
铃声来自客厅，是闻也的手机。
闻也犹豫了下转向屋内，“我去接个电话。”
叶序垂着眸点了点头。
闻也这才扭头走进客厅，手机在茶几上，他弯腰拿到手里，看见上面的名字顿了下，朝阳台上看了一眼，才按下接听凑到耳边。
秦丹琳的声音很快传入耳中：“今天很忙？”
闻也又往外面看了看，见叶序在晾衣服，像担心被听见似的，单手接着电话推门回了房间。
他压低声量，没什么语气地反问：“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秦丹琳同样反问了一句，紧接着问他，“闻礼今天去了你们公司？”
闻也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她，没有否认，“嗯，他来过。”
有关闻礼的消息他也是听部门里的人说的，闻礼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父母离异后，闻礼留在深水市跟着父亲闻柏年，他则被母亲秦丹琳带回了浅水市，也因为这样，他才会去浅水一中念书。
秦丹琳又问：“他没跟你说下周的宴会？”
宴会？
闻也如实回：“我没见到他。”
秦丹琳接着说：“闻老爷子这周回国，闻氏准备举办一场宴会，闻柏年给我发了张请帖，我就不去了，你去看看吧。”
说完又添了句，“听说Famou的首席设计师也会去。”
Famou是国外数一数二的时装品牌。
闻也瞬间会意，因为Anman的临时解约，他们杂志暂时还没补上缺页。
他嗯了声，“我知道了。”
阳台上，叶序晾完衣服没有马上进去，手背上似乎仍残留着温柔的触感，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触，今晚不知为何，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继续看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才的网页，搜索结果第一条是个询问的帖子，他一眼便看见了下面的回帖。
[问：如果一个同性朋友主动帮你**，正常吗？]
[答：嗯……看什么情况吧，如果喝了酒，可能是喝醉了，如果他是清醒的，那他很有可能喜欢你。]
第34章
第二天早上起床, 叶序特意看了眼天气预报，预报提示深水市今天会有小雨，且未来一周将持续降温。
早饭依然是闻也做的, 饭后两人一起出门,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 叶序往包里装了把折叠伞, 装好抬头一看，才发现闻也正目不转睛看着他。
他不露声色转移视线, 提着包伸手拧动门把, 边开门出去边说：“天气预报说今天也会下雨。”
明明不需要解释, 他还是说了一句。
闻也听着哦了声, 声音却是淡淡的, 没有丝毫起伏。
叶序走在前面去乘电梯, 接着刚才的话：“今天晚上可能还要加班，我带了伞, 你忙完就早点回来吧, 不用等我那么晚。”
闻也这次沉默了下，低着眸子顿了会儿，才应了句好。
到公司时，时间还早, 已经有同事提前到了工位, 杂志部的氛围一向轻松融洽, 刚进去大家便互相打着招呼。
“叶主编早。”
“叶主编早上好。”
“叶主编吃早饭了吗？”
叶序微笑着回了个早：“吃过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这时，有人在身后问了句, “闻也，你和叶主编一起来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