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叙:“?”
安叙短暂地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压下心头的那点疑惑,镇定道:“...嗯,你好。”
空气中的尴尬似乎被放大了,安叙除了觉得有点不安之外此时居然罕见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好在司机师傅拎着行李走进来说了一句“打扰了”,才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于是几人又忙着去处理周亭翊的行李,直到司机师傅开着车离开,别墅大门被宋年关上,安叙才再次默默打量起周亭翊来。
和记忆中的周亭翊像又不像,同安叙看得那支婚礼视频里倒是差不多。
周亭翊大学时留长发,总是在脑后半扎起一个发髻,碎发遮着脸颊,不羁又潇洒。
现在他的头发虽然也有些长,但因为气质变了一些,所以不羁感少了,多了些随性。
似乎知道有人正在打量自己,周亭翊换好拖鞋后,拉着自己的行李箱,看向安叙,温声道:“你好?或者应该说‘好久不见’?但是我得先说声抱歉,其实我失忆了,所以我们应该算是第一次见面。”
周亭翊说话的语气和记忆中相差不多,是带着笑的,他的这种说话方式总是能哄得一众人如沐春风。
但安叙完全没有觉得如沐春风,他现在就是十足十的诧异以及困惑。
第一次见面?
安叙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就目前周亭翊的表现来说,实在是跟以前那个总是围绕着他做混账事的神经病不太一样,这话语中的生疏不像假的。
而且据安叙对他的了解,面对不熟悉的人时,他反而笑得能更加真诚一点。
就比如现在。
难道周亭翊因为失忆,真的把他忘记了?
安叙还是觉得这猜测有点不靠谱。
万一这人又是在耍他玩儿呢?毕竟这人前科累累。
“嗯,我知道了...”安叙不太会招待人,况且要招待的人还是他一直心存芥蒂的周亭翊,于是他只好求助地看向宋年。
宋年接收到自家小少爷的眼神,先是安抚地冲他笑了笑,然后转向周亭翊,接过他手中行李箱的把手,说道:“周先生一路辛苦了,先简单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十二点吃午饭。对了少爷,”说到这里宋年又对安叙道,“王阿姨今天家里有事来不了,所以我订了‘家福楼’的菜,您觉得可以吗?”
安叙听罢点点头,应了一句“没问题”。
然后宋年又周全地询问了一下周亭翊的意见,周亭翊脸上的笑容可以说简直是完美无缺,答应得更是痛快。
午饭的问题解决了,宋年请两位主人先去沙发上坐着休息。
安叙先走到沙发旁,刚要坐下,一回头却发现周亭翊正在同宋年交涉行李的问题。
“周先生,行李我来拿就好了。”
“宋管家打理着这么大一幢别墅肯定很辛苦,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周先生...”
“虽然我受伤了,但您可不要小看我,箱子里的东西不多,我真的可以一个人来的。”
话说到这份上,宋年也不好一再同他计较,只好先将行李放到一边,说道:“那我们先将行李放到一边,等安心吃完午饭,您再去收拾,如何?”
“没问题,谢谢您。”
这厢两人你来我往,沟通愉快,那边安叙正在怀疑人生。
他看着周亭翊这堪称彬彬有礼的做派,再次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难道周亭翊这些年真的转性了?这次再加上失忆,所以整个人都变了?
安叙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总担心这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于是他闭上眼狠狠揉了揉眉心,却突然听到头顶飘来的一句话:“你身体不舒服吗?”
安叙条件反射放下手,极快地往旁边挪了挪,低声道:“没有,刚刚可能眼睛里进东西了...”
...啧。
他怎么还解释起来了。
安叙做了个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
是他神经过于紧绷了,要赶快恢复冷静。
“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不用忍着,不然会更难受的。”周亭翊笑着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身体前倾,双肘支在大腿上,动作闲适,笑容明媚。
“嗯....”安叙轻轻应了一声,没再去看周亭翊,停了一会儿后,又补了一句“谢谢”。
到了中午十二点,订单准时送达。
宋年手脚麻利地将所有菜肴摆到餐桌上,招呼两个主人来吃饭。
安叙与周亭翊一人坐在餐桌一边,安叙拿起筷子,而坐在他对面的周亭翊又在笑着与宋年攀谈。
宋年将养生鸡汤分装好分别放到两人面前,说道:“因为不知道周先生都喜欢吃什么,所以我帮您买了一些常见菜色,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这些我都很喜欢,谢谢宋爷爷。”周亭翊笑道。
安叙从汤碗里抽空抬头瞟了一眼周亭翊。
这么快称呼就变了啊。
安叙有些心不在焉,筷子在自己面前的几个精致的小菜盘中挨个儿点了点,最终点在了一小块儿青椒上。
宋年眼尖,见到安叙停住筷子,一下注意到了那几块儿用来调味被切得极细的青椒,于是立刻道:“抱歉少爷,没想到这道菜里居然放了青椒,我帮您挑出来。”
安叙回过神,看了一眼筷子尖旁边的那一小条青绿色,眉头皱起,似乎是疑惑了一下,但紧接着下一秒他慢吞吞将那块儿青椒夹起放到了自己的碗中,抬头对宋年说道:“不用麻烦了宋爷爷,我现在好像能吃青椒了。”
宋年感到有些诧异,他收回正要拿起公筷的手,便亲眼目睹安叙将青椒夹进嘴里,慢慢咀嚼了几下,然后咽了下去,对其完全没有出现反感的情绪。
不怪宋年诧异,其实安叙自己心里也在奇怪,他知道自己从小嘴就刁,说白了就是很挑食,自己觉得味道怪的东西一点都不碰,青椒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刚刚挑到那块儿青椒的时候也怔住了,但直到他将东西囫囵咽下去,才惊觉自己居然真的能这个味道。
而就在这时,一直在一边安静吃饭的周亭翊突然出了声:“原来你以前不吃青椒啊。”
安叙抬头,定定观察了周亭翊半晌,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居然真诚得无懈可击,心脏终于从嗓子眼往下落了一小截儿。
于是他轻轻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
这边周亭翊说完这句话后又继续安静地吃他的饭去了,徒留安叙怔怔望了他一会儿,又默默低下了头。
饭后。
宋年收拾完餐桌在厨房继续忙碌。
安叙无所事事,周亭翊起身离开餐桌在客厅看了一圈儿,然后去墙边拎起了行李箱。
安叙静静观察着周亭翊,在周亭翊转过头来看着他的一瞬间,“唰”一下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带我去一趟衣帽间?我去把箱子里的衣服收拾一下。”
安叙听到周亭翊说。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站起身将餐椅归位,走到周亭翊身前,带着他上楼来到了二楼最左边的一个房间前。
“就是这里了,右边放得是我的衣服,你可以放在左边的柜子里。”安叙淡声道。
“好的,谢谢。”周亭翊道了谢打开门,提着箱子走进衣帽间。
安叙见任务已经完成,不欲多在这里停留,打算回书房看看书静心,结果刚转身就又被叫住。
他侧过身,看到周亭翊重新出现在衣帽间门口,正抱臂倚着门框,于是出声问道:“怎么了吗?”
周亭翊穿着他来时的休闲服,卫衣加运动长裤,与安叙记忆中的大牌套装和雪白西服都不一样,只是很普通的一身衣服,却让肩宽腿长的周亭翊穿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秀场感。
“我听说咱们两个结婚了。”
安叙没料到周亭翊突然说起这个,他顿了一下,没注意到自己嗓子有点发紧:“...所以呢?”
周亭翊定定看了安叙一会儿,不像是打量,以安叙的感知来看,更像是一种普通的注视。
“那我们可得好好相处呀,安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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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吼~
第7章 失忆其七
[听说我们结婚了...那我们可得好好相处呀,安叙先生。]
安叙缓慢揉搓着头顶的泡沫,脑海中全是中午周亭翊对他说得那句话。
好好相处?
多新鲜的词。
安叙从未想过他跟周亭翊会有好好相处那一天。
他伸手打开淋浴阀门,热水倾泻而下,流淌过安叙的头发,将气味清新的泡沫洗刷干净,又一路向下,顺着皮肤肌理流淌到地面上。
肩膀和腰上的伤还没完全恢复,动作大扯到伤口就会有刺痛感,安叙将头发吹干,又动作轻缓地穿好睡衣,才从浴室出来回到卧室。
他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打开床头灯,打算像往常一样在床头倚着看会儿书再睡,结果他一只腿刚压上床沿,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是他忘了,现在这个家里不只有他自己,还住着他法律上的丈夫——周亭翊。
以前他们两个是怎么生活的?
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睡...在一起?
“睡”这个动词,一般用于情侣或爱人之间时,往往总带有一些柔情和暧昧,对于这些以“爱情”作为纽带来维系一段关系的人们来说,“睡”就意味着幸福和快乐。
当然,这也是一段稳定的情感关系中很自然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但,对于安叙来说,这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
如果“结婚”只是一种身份地位的改变,而为“结婚”注入“睡”这个行动,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让现在的安叙跟周亭翊睡在同一张床上,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点其他的什么...
不可能,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安叙收回腿,重新站直身体,回过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看向身后他刚刚关上的房门。
他没锁门!
安叙凌乱了一瞬,立刻镇定下来,拔脚就要去把门先锁上,结果刚走两步,卧室门突然发出“喀拉”一声轻响,安叙悚然一惊,脚步下意识一停,那扇门就这样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了——
“嗯?你还没睡啊?”周亭翊站在房间门口,单手擦着头发,脸眉毛跟眼睫也都湿漉漉的。
安叙的视线从周亭翊脸上往下滑,然后“唰”一下撇开头。
周亭翊看到安叙的反应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此时正巧有几滴水珠顺着他自己的胸膛滑下,流经腹肌深深的沟壑以及贴了防水胶布的伤口,最终没入浴巾中消失不见。
“哦,抱歉,一不小心习惯了。”
安叙:“....”可真是好习惯。
安叙在心里吐槽完,又担心周亭翊说出什么类似“我们都结婚了,看到彼此的身体也没什么”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于是赶紧岔开话题,头还扭着:“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我要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