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叶要到深冬时节才会掉光，在这之前纵使风霜雪打，也会死扛到底，偶有风过，才会象征性的再掉几片。
“感觉这梧桐，粗了不少。”
李东先开了口，他并未有看向身边的人，而是继续说着：“我记得那时候……每天回宿舍都会经过这条路，大都是跑回去的，因为训练太紧，打游戏的时间必须得争分夺秒。”
李东语气跟平日没有太多不同，旧时的记忆太过遥远，已经说不个年月来。
黑兰山把握着的手伸进了自己大衣口袋，他想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并没有插话的意思。
“你知道吗？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回来看看。对了，文理楼还在吗？我在那里上专业课，我看你们宿舍楼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李东脸上带着笑，话突然多了起来，但更像是没话找话。
“一食堂比二食堂便宜，但二食堂味道要更好，你平时常去哪个？”李东终于停下脚步，转身问身边一直不言语的黑兰山。
“二食堂的确要好吃很多。”
“你知道为什么二食堂好吃吗？因为一食堂是校长亲戚家承包的，哈哈。”
“文理楼还在，你要不要过去看看？”黑兰山问。
李东犹豫了一下，“好。”
两人驻足在文理楼的多功能教室门口，门缝微开，应该是保洁忘记了锁门。
李东从玻璃窗往里看，似乎想要确认，自己可曾来过这间教室，记忆里这样的阶梯教室东大不止一个。
黑兰山说：“走吧，进去看看。”
李东回话：“不好吧，万一来人呢？”
黑兰山笑了下，“没事，我带着学生证呢。”
“你有我没有啊，人家问，我怎么说？”
“就说你是我男朋友，陪我过来取东西。”
李东笑了：“扯淡。”
可李东拗不过，最终被领进了教室。教室空荡，没了上课的学生，显得十分寂寞。
“你以前习惯坐哪里？我选修在这边上过几次，一般坐这里。”黑兰山突然问。
李东愣了一下，倒数第二排靠近过道，方便进出，随时可以溜走，这正是陈然他们以前常坐的位置。
前方讲台没了点名抓人的教授，李东却还是在坐下的那一刻，心绪翻涌，好像一下就回到了从前，那会儿他也才19岁。
李东不后悔过去的事，但也会有那么几个瞬间，想起念书的日子，想起自己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你愿意跟我说说吗？”黑兰山酝酿了好久，终于开口了。
他从无数蛛丝马迹里，窥见李东深藏着秘密，好与不好，都不愿与人分享。
片刻沉默后，李东开了口：“说什么？说我为什么好好的被退学？”
此时，李东语气冷得坦荡，之前佯做故地重游的喜悦全都不见了。
“被、退学？”黑兰山知道李东退学，却不知道竟是劝退。
“是啊，被退学，俗称劝退。你很好奇对吗？我和陈然是大学同学，堂堂东大高材生，却在菜市场卖菜混日子……你好奇对吗？”
李东从踏入东大校门的一刻，就再难平静，想要逃却又不忍泼人冷水。
“我并不是好奇，我只是……”黑兰山欲言又止，撇开了看向李东的视线，一丝刺痛转瞬即逝，却还是在心头留了痕迹。
“黑兰山，我的过去对你就那么重要？我以前什么样，过的什么日子，其实都不会影响我们的现在和将来，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李东一口气说完，非但没有觉得舒坦，心里反而更堵得慌了。
话到这，李东以为黑兰山应该要卸下那温柔的铠甲了，可对方什么都没做，只是轻声说了句：“好了，我们回家吧，西山绿鸭等急了。”
黑兰山终究是过界了，他要拥有李东的现在、未来，当然也包括过去。他错过李东十年，贪心的想要凭一己之力找回来。
一场浪漫的故地重游和情侣间的推心置腹，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独角戏。黑兰山知道，自己的试探被纵容，李东的抗拒他同样看得到。
回程路上，李东很沉默。
过去像一面照妖镜，里面扭曲丑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李东自己。他害怕了，害怕承认自己……其实根本配不上眼前这个闪闪发光的年轻人。
第37章 以身还债
是夜，两人依旧是相拥而眠。不同的是，李东第一次从后面搂上了黑兰山。
青年宽阔的脊背，让他格外踏实。
第二天李东起床的时，黑兰已经在厨房做早饭了。
李东下床寻人，故意裸着上身，他就倚在厨房门口盯着人看，可是黑小子压根不看他一眼。
李东不气馁，主动迎了上去，帮人系围裙，趁机上下其手，一只手刚想探进对方的睡裤，就被按住了。
“别闹，去客厅等着。”
李东难得主动，谁知惨遭拒绝，只好灰溜溜的退出来。
此时，西山和绿鸭挤在西山的窝里，一动不动，李东硬是把绿鸭抱在了怀里，尬聊起来。
“绿鸭，”李东刻意说得很大声，就怕厨房里的人听不见，“你老爸不理人了，就你还知道疼干爹。”
“洗手，吃饭。”黑兰山端着碗筷出来了，看见李东竟然裸着上身，顿时皱起了眉头，“把衣服穿上。”
纵使家里有暖气，裸着也是要感冒的。
“穿了不也还是要脱的，”李东仗着黑兰山宠他，耍起无赖来，“不穿。”
黑兰山没废话，转身进了卧室，准备给人找件衣服披上，下一秒就扑倒了。
是李东从后面缠了上来，两人齐齐倒进了落地衣柜里。
狭小的空间里，两具男性躯体紧紧贴着，李东咬上黑兰山的下唇，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扯下了对方的睡裤，又拽过对方的手按在自己的腰间。
李东嗓音沙哑道：“你来脱我的。”
黑兰山一怔……东哥这是在讨好他、勾引他！
昨晚黑兰山的失望，李东全然感知得到，他的心也揪着疼，既然无法剖白过去，就先用身体偿还，他希望青年再给他些时间。
面对李东的主动，黑兰山的防线瞬间崩溃，转守为攻，他把人推回了身后的大床，卖力诠释了什么是一日之计在于晨。
早饭终究是成了午饭，吃完李东就出门了，马森给他介绍的人今天来东明，李东需要尽快做好资产评估。
黑兰山这边则是给黑岚岚打了电话，他把李东的情况大致说了下，又把资料和标书文件发了过去，黑岚岚答应帮忙，说一个礼拜把弄好的方案发过来。
黑岚岚没想到，李东一个菜市场小老板，居然还有这种野心，看来也并不是如他自己所言的那样不上进。
为了自己弟弟的终身幸福，她很愿意帮忙，到时候一旦跟家里摊牌，他弟的胜算也能大一点。
忙了一圈，李东带着身冷气进了门，进门就将黑兰山搂住了，把人当人形暖水宝。
“外边太冷了，还是家里好。”
“还饿吗，我给你下面吃。”李东打电话说不回来吃晚饭了，黑兰山自己便点了外卖凑合了一顿。
李东放飞自我道：“你、下面？”
“不闹，等你中了标，下面就给你吃。”黑兰山此话一出，将了李东的军。
李东老脸一红才反应过来，这事总归是自己吃亏。
西山和绿鸭，面对自家爹爹每天腻腻乎乎，已是见怪不怪。
晚上两人又腻在沙发看电视，西山和绿鸭窝在脚边，一家四口惬意得很。
“你把我写的那些个东西发给你姐了？”
黑兰山跟李东说了，关于她姐帮搞标书的事，李东过意不去，还有点惭愧，他写的那些东西哪里是能见人的？
“你的想法，我姐也需要知道，她虽说专业，但你才是老板，当然要以你为中心。”
黑兰山的彩虹屁显然没什么可信度，可李东心里还是甜得冒泡。
“那回头好好谢谢她，她什么时候回东明？”李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了黑兰山腿上，他喜欢这个角度看人，对方眼里的温柔一泻而下，他觉得踏实。
“自家人，不用客气。”黑兰山低头吻上了李东，两人一吻就是几十秒，终于在情欲爆发的前一刻鸣金收兵。
黑兰山知道，自己的控制欲、独占欲，在跟李东相处的每一天里，愈发严重。他的温柔和霸道，也一并疯长。
温柔越多，霸道越狠。
他急于攻略李东心里的那块禁地，差点忘了陈然一开始的忠告，被眼前的安逸迷了眼。
好在不晚，今天他暗下决心，除非李东心甘情愿跟他倾诉，求他庇护，在人完完全全信任自己之前，他就做一个匍匐狩猎的狮子，等着猎物主动送上门。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第38章 雪中浪漫
赵小远这段时间一直在上夜校，李东给他报了会计班。
李东是想让他有一技傍身，日后也能有个稳定的工作，吃喝不愁。如果批发市场的事能成，就让人继续帮他。
赵小远打小主意就正，谁都不听，如今却被李东给拿捏住了，已经踏踏实实地上了一个多月课了，年后就去报名参加考试。
李东的资产评估也做好了，黑岚岚中途回也了一趟东明，跟李东就计划书碰了一次。
李东虽然笔头笨，但是很多想法黑岚岚都觉不错，方案调整了两次，如今算是大功告成。
在封标书之前，黑岚岚突发奇想，建议李东把自己作为个体户的优势利弊加进去。
市政项目往往都是大局为重，在新市场招标的问题上，固然更倾向于资金雄厚的企业团体，李东几乎没有优势可言。
但从很大程度上来讲，新市场的规划建设终归是为了民生经济，激励个体户创业，这一点上李东优势很大。
没准一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一页A4纸，就能让李东逆风翻盘。
那天，黑兰山陪着李东把标书送到了招标办事处，出来的时，天下起了雪。
这是东明的第二场雪，好像因为蓄积太久，一上来就是大片大片的雪花。
李东心里敞亮，来有了赏雪的兴致。他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掌心，停了两秒就消失不见了。
黑兰山帮李东把衣领拉了起来，又把自己的棒球帽戴在了对方的头上。
两人没直接开车回家，而是来到了学苑小区边上的劳动公园。这里平时是大爷大妈跳广场舞的地方，下雪的缘故，公园里十分清静。
黑兰山大手一扫，就在长椅上给两人腾出了地方。他们并肩而坐，黑色的同款羽绒服，成了雪白公园里的一座连体假山。
黑兰山拿出手机，自拍了一张，照片里只能看见自己，但也刚好看得到两只紧握的双手。
这一刻，雪是浪漫的，人是多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