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接受他家人的不理解，但他不能忍受那些不理解化作伤害打在梁翊身上，梁翊并没有错，他不该去承受这些。
梁翊能感知到姜珩的情绪，但姜珩发了话，他也只能快点换好衣服再出去客厅，他很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气氛有些过于凝重了。
客厅里的姜明心里并不好受。
这几年来，姜珩的事情一直压在他心头上，不曾松快过一日。
老朋友聚会的时候，他也会特别留意有没有可以介绍姜珩认识的适龄的女孩子。
在他心里，虽然姜珩走过弯路，但他还是自己心目中优秀的小儿子。
郭萱是他很喜欢的晚辈，所以人家姑娘才到家，他就着急安排见面，姜珩当时那表现谁都看得出他不乐意，所以晚上他就请郭家父女在外面吃了饭，很是安抚了一番，说是姜珩性格内向，所以不大热情。
结果当天晚上他那内向的儿子连自己房间都没回，早上他闯进门来看到的儿子还是那副鬼样子！
“爸，”姜珩没敢坐在沙发上，他搬了把椅子坐到姜明对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的问题，我昨天喝多了酒，梁翊只是想照顾我而已。”
姜明气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他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竟然是看都不想看到我了吗？姜珩心里难过，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姜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点醒姜珩。
“找个喜欢的姑娘成家立业不好吗？”姜明点了一根烟，他本不常抽烟，身上常备的烟都是为了有时候碰见熟人寒暄开场的，而此时他心里的郁气无法排解，只得抽烟转移注意力，没发现自己竟连点烟的手都有些发抖。
姜珩看着他没吭声，眼睛里却有哀求，他知道父亲是不认同自己的说法。
姜明也清楚自己的儿子虽说长大了，可脾性在这里，勉强不得。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姜珩斟酌着用词，梁翊快出来了，自己得快一点说服父亲，至少让他不要立时发作，好给他和梁翊一个缓冲的机会，“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说变就能变了，这五年多我听您的话，尝试了，可是您也能看到，我没办法忘记他。”
“你难道就准备这样过一辈子？”姜明又生气又心疼。
“爸爸，给我时间好不好，我会证明即使我不结婚，我也会过得很好的。”他深深地看着姜明，眼睛里泛着泪光。
似乎被姜珩的情绪所感染，姜明觉得自己此刻心里的痛大过于愤怒，他好像没有办法再说出伤人的话了。
父子俩看着彼此，没有说话。
“姜叔叔，姜珩，是怎么了？”
梁翊来到客厅，看到了这一幕。
“没什么，我跟爸爸解释清楚了。”
姜珩回过头看梁翊，挤出笑容。
平静下来的姜明自知自己刚才行为有失，他作为一个长辈，大清早的，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后辈的房间，实在是不大体面。
“你们收拾好了就下来吃早餐吧。”他看了姜珩一眼，起身出门去了。
“叔叔没怪你了吧？”梁翊看到姜明走了出去还带上门，才敢问。
“没有，他就这脾气，急吼吼，也就一阵一阵的，过会就没事了。”姜珩宽慰他。
“嗯，这就好。”梁翊还是觉得不对劲，按理说，姜珩这么大个人了，又是男生，家里不该管这么严的啊，即便是念书那会，他们贪玩迟归，姜明也只是交代他们要注意安全，还会问他们饿不饿，要不要宵夜。除此之外，也没有发过火，怎么到现在？反而…
梁翊很多疑问。
姜珩看出他的不自然，也没多问。
他不想问，是因为他不想答。
这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只是他在单向暗恋，所以当初才能做到那样坚决的断联，因为他觉得伤到的是自己一个人，尽管梁翊也会受伤，但也非极难痊愈的情伤。
而今他知道了这是他们二人的双向奔赴，所以在姜珩心里，就算这只是一场美梦，他也希望这梦不要这么快醒。
他不愿意再有任何事情、任何问题来破坏这个值得纪念的早上。
“我们出去吃早餐吧？”姜珩提议，对于让梁翊和姜明同桌吃饭，他有点发怵。
“好。”梁翊没有犹豫，跟以前一样，姜珩说什么是什么，他只用跟随就好了。
“那去学校门口吧。”
已经过了早上上课的时间，校门口的小店没什么客人，梁翊问过姜珩的意见然后去点餐，还是老样子，鸡蛋炒河粉，不加葱，多加糖的豆浆。
梁翊点了两份一模一样的早餐。
姜珩坐在长凳上，抽出纸巾擦桌子。
现在的一次性筷子都很光滑，不用特别去处理上面的毛刺。
梁翊端了两杯豆浆给姜珩搅拌。
“你还记得啊？”姜珩笑弯了眼，“虽然但是，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呀！”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梁翊耸耸肩。
“好几年没吃过这种粉了，粤省那边河粉比较柔韧劲道，鹤渚这边的就软和一些。”梁翊吃了一大口粉。
“是啊，这种粉又不好运输，隔夜容易发酸，所以在外地也吃不上。”姜珩把鸡蛋挑到一边，只吃粉。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梁翊看着姜珩的动作说道，“还是会把喜欢吃的留到最后再吃。”
“改不了咯，”姜珩摇摇头，“三岁看老啊！”
他故意说得老气横秋。
梁翊没忍住，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我也没觉得你有多老。”梁翊憋住不笑。
“闭嘴吧你！”姜珩白了一眼。
少年时候最寻常的相处在此刻难得到仿佛有光照耀，而那光来自于失而复得的欣喜和对未来触手可及的期盼。
第58章 树犹如此
赵谦发来信息，问姜珩和梁翊有没有空，看能不能一起去学校那边看看老齐。
当年他们班那个热血班主任早已经离开鹤渚去了大城市，前几年老齐也退休了。
这次是张宇航听家里人说起老齐，他年纪大了，今年来身体不太好，他就喊赵谦组局，打算邀上几个相熟的同学一起去探望探望。
姜珩问过梁翊，答复了赵谦，约好在学校后门口碰头，老齐住在教职工区，得从学校后面绕进去。
“老齐那个时候对我们算好的了，早自习上课时间太早，不够睡，有时候在他课上偷偷吃早餐，他也没罚过我们，”姜珩叹了口气，“一晃都快十年了，我总以为他就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没想过他也会老。”
“你那个时候天天迟到，他也没罚你，”梁翊想起姜珩蓬头垢面踩点进教室上早自习的样子不禁笑了，“倒是余老师喜欢罚你。”
“不然也不会认识你吧？”姜珩斜了一眼梁翊，“一起被罚之前，我们也没说过话啊。”
“不会啊，有缘就会认识啊，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别的契机。”梁翊突然认真起来。
两个人边走边聊。
近年来鹤渚的建设有了不小的改变，路边的人行道旁做了绿化，每隔一段距离还放置了供行人休息的长凳。
他们走到一处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坐下来歇脚，还没到和赵谦他们约好的时间，两人还可以单独相处一会。
“刚才…”梁翊欲言又止，他不想破坏掉现在的好气氛，可是又觉得这是不得不问的事情，“叔叔只是因为你喝酒才发火的吗？”
姜珩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梁翊开始后悔自己的问题。
“如果你真的不想说也没事，真的，我只是感觉和我有关，所以我不想你一个人面对。”梁翊着急解释。
看着他紧张着急的样子，姜珩觉得这件事或许面对起来也并没有那么难。
两个人心意相通，又彼此在意，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了，一定。
“如果我说，我是说如果，”姜珩说话的时候不敢错开眼，他一直看着梁翊的脸，想能及时捕捉到对方情绪的微妙变化，以免因为自己的话影响到他，“我爸爸很早以前就知道我们的事了，但是他不同意的话，你会怎么样呢？”
说完话，他很快低下头，心里却暗骂自己懦弱，与其说他不敢相信梁翊，倒不如说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但事到如今，他也不甘心再退缩了。
“不会怎么样。”梁翊回答得很快。
姜珩的心沉了下去，只听见梁翊又继续说道：“不同意那就坚持啊，我们一起坚持，直到同意为止。”
梁翊说完这句话，对姜珩伸出手去。
“我们一起，好不好？”
姜珩没有丝毫犹豫，他回握住梁翊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
“我就说他们有情况吧！”张宇航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梁翊和姜珩赶紧放开对方的手。
“行了，别撤了，都看到了，”赵谦也冒了出来，“我又不是来抓情侣的神眼科长！”
“原来在学校的时候就发现你们很黏糊了，”张宇航笑着说，“梁翊之前找不到你，还让我去你家看看，那个时候你竟然搬家了。”
“后来吧，”赵谦接过话，继续说，“虽然我有你号码，可我不敢问你啊。”
“只是苦了梁翊了，”张宇航拍拍梁翊的肩膀，“还是现在这样好。”
“你们…都不介意？”姜珩有点尴尬。
“什么年代了都，哈哈哈，”赵谦哈哈大笑，“爸爸可是看着你们长大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好！”
“我去！”姜珩炸了，“你是谁爸爸呢？儿砸！”
他作势要去踢赵谦。
张宇航见状赶紧挡在两人中间。
“哎哎哎哥！哥！我叫你们俩人哥行不行？”张宇航一手挡一个，“奔三的人了都，在大街上这样干架不合适吧？”
梁翊没有去拉架，他站在一边笑着，这样耍着脾气鲜活的姜珩已经很多年没见着了。
四个人打打闹闹一番，又并排往老齐住的那栋楼走去，一路上张宇航又把他刚知道没多久的，关于老齐的故事告诉给他们。
“老齐没有孩子，”张宇航说，“我听我小姨讲，师母身体不好，所以一直没要孩子。”
姜珩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于是都没说话，只等着下文。
“师母和老齐是同学，后来老齐去外地念师范，师母就在老家等他。”
张宇航叹了口气。
“本来老齐可以留在师范当老师的，但师母不愿意离开鹤渚，所以老齐就拒了大学老师的工作，回来教高中。”
“看不出来老齐这么情深义重。”赵谦咂舌。
“可是师母去年走了，剩下老齐一个人。”张宇航没有再继续说，都是成年人了，有些情绪不说他们也能明白，等会在老齐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必他们也清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