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偷偷摸摸想把酒瓶藏起来，可惜没成功。“别藏了，我都看到了还藏什么？”厂长说了一句，脸上带着笑，没有要责备的意思。厂长看着挺年轻，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个子大概一米七五，小平头，人很精神，脸上带着一卷书生气。想藏酒那人嘿嘿一笑，又把酒瓶子丢在了桌上。厂长问道：“老齐，刚才听你说要去找我？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刚才说得凶，真见了厂长，齐广生又犹豫了，顿了顿才道：“厂长，我听说厂里已经决定，这个月工资还要降？”厂长点点头，道：“是有这事，怎么，你有意见？”齐广生道：“厂长，大伙的工资已经降过两次了，现在每个月拿到手里的只有十几块，再降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您看能不能……别降了？”厂长看了眼齐广生，又扫过众人，没有说话，走到桌前倒了杯酒，仰头灌了下去，连喝了三杯才停下。缓了缓终于开口道：“厂里现在什么情况，大家应该都听过一些，我也不瞒大家了，你们听到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积压下来的产品有几万台，负债170万，全厂现在只有一个修理门市部在营业，每天大概能挣个几十块钱吧，跟倒闭没什么两样了。”第339章 碰到同行了传闻被证实，而且比想象中更糟糕，众人的表情一下子僵了，失落中还有些痛心。这些人在厂里工作都有些年头了，少的年，长的十年都挡不住，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对厂里已经有了感情，如今落到濒临倒闭的境地，谁都没想到，也不愿意想到。没人说话，厂长倒是笑了起来：“情况是差了点，但也没那么差，厂里账上还有小一万呢，虽然不多，但给大家发笔足额的工资还是够的，只要大家点头，我可以做主，这些钱全部发给大家。”没等众人高兴，厂长又沉下脸继续道：“可是如果把钱都发了，厂里可就一点翻身的余地都没了，接下来工厂倒闭，大家一块失业。”众人的表情又变得精彩起来。齐广生迟疑一下，问道：“厂长，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厂长顿一下才道：“上面要求我们自负盈亏，可是厂里现在挣不来钱，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破产倒闭，这笔钱是厂里最后的资本了，我想赌一把，拿这笔钱研发新产品，就做收录机。当然，工厂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工厂，大家都有发言权，是赌一把，搏一线生机，还是把钱发了工资，然后大家一块下岗待业，大家说了算。”众人相互对视一眼，谁也没敢说话，然后把目光都投向了齐广生，想他拿主意。齐广生问道：“如果放手一搏，收录机能研发成功吗？”厂长道：“搏了还有机会，如果直接放弃，那就只能等死了。”虽然没有明说，但从态度上也能看出，他心里也没底。齐广生沉默着没说话，厂长也没说话，气氛就这么僵了下来。林启风进到车间里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抱歉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是无线电十一厂吗？”厂长回身看了林启风一眼，疑惑道：“对，你有什么事吗？”林启风笑道：“我想买……”买字刚出口，一群人眼睛都亮了，瞅着林启风的目光陡然变得火热起来。厂长没等他把话说完，急忙走过去道：“你想买我们厂的产品？想买多少？你放心，我们厂的收音机，做工、质量绝对没得说，价钱也好商量。”厂长很热情，抓起林启风的手就摇了起来，边说边笑，整的林启风还有些不习惯：“收音机？不，我不买收音机。”“额……”众人一下都愣住了，接着就是一阵失望。厂长也停了手，皱眉道：“不买收音机吗？那你来我们厂是要买什么？”林启风打量一下他：“你是……”厂长介绍道：“我是十一厂现任厂长——陈志坤。”林启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他的年纪也就跟李想差不多大，没想到已经混到厂长了。“你好陈厂长，我是启风科技公司的，我们公司想从你们厂采购一批晶体管，不知道有没有货？”“晶体管？”陈志坤顿一下：“我们厂只生产收音机，晶体管也是从其它工厂进的货。”“是吗？”林启风皱眉，难道消息出错了？陈志坤道：“不过，我们厂倒是还有批库存，如果你能采购一批收音机的话，我可以做主，卖给你一些库存也无妨。”林启风乐了，感情他打的是这主意：“我们只需要晶体管，如果非要捆绑销售的话，那就只能抱歉了，下次有机会再合作。”说完转身要走，齐广生一下急了，其他人也都暗自着急。陈志坤看着林启风越走越远，眼看就要出了车间大门，终于还是没忍住：“等等。”林启风停了下来：“陈厂长改变主意了？”陈志坤没有明说：“有什么事去办公室再谈吧。”“好啊。”“老齐，你也来吧。”陈志坤丢下句话，便向外走去。一座三层红砖小楼。厂长办公室。林启风大致扫了一眼，室内陈设有点简陋，一张不知道用过多久的办公桌，桌面已经掉了漆，上面放着电烙铁、螺丝刀和万用表等一些东西，旁边还驾着一块制图板，可能刚开始动笔，还看不出画的是什么。“随便坐。”陈志坤招呼一声，要去倒水，被齐广生抢了先。“不知道你怎么称呼？”“我姓林，叫林启风。”“林启风？启风科技是你的公司？”陈志坤问道。林启风不置可否的笑笑。陈志坤也没继续追问，转而道：“不知道你们采购晶体管，是什么用途？”“怎么，采购之前还得先盘问清楚？”“那倒不是。”齐广生倒了水，递给林启风之后笑道：“我们厂长的意思是，如果您要生产收音机的话，可以直接从我们厂买，用不着自己做。”林启风笑笑，想了想也没隐瞒：“实不相瞒，我们公司正在研制收录机，采购晶体管就是作此用途。”陈志坤和齐广生对视一眼，不确定道：“收录机？你是说你们公司在研制收录机？”见林启风点头，陈志坤咽口口水，又追问道：“已经研制成功了吗？采购晶体管是要试制样机？”林启风道：“目前还在研发阶段，还有些难点没有解决。”陈志坤有些失望：“这样啊，你们……进展顺利吗？”林启风笑道：“陈厂长似乎对我们的研发很感兴趣啊。”陈志坤笑了笑，犹豫一下道：“你能坦诚相告，我也不瞒你，我们厂……也打算研发收录机。”“哦？是吗？”林启风惊讶道。“刚有这个想法，项目还没最终定下来。”陈志坤顿一下，试探道：“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林先生有没有兴趣。”“说说看。”“既然我们两家都在研制收录机，而且都还没有做出成品来，那不如我们两家合作，一起研制，如何？”“抱歉，我们自己研发就够了，不需要跟人合作。”陈志坤不死心，又道：“不再考虑考虑吗？有我们厂帮忙，研发进度能提高不少，而且，研发成功之后，生产所需的晶体管等元器件，我们厂都能提供。”林启风没有犹豫，还是那句话：“抱歉。”第340章 代工陈志坤很失望，想了想道：“既然你们不愿意合作研发，我也不能勉强，还是说回到晶体管吧，你想要多少？”林启风已经准备抬屁股走人了，闻言诧异道：“你们厂还愿意卖给我们晶体管？”陈志坤点头：“一码归一码，卖晶体管的工厂不少，就算我们不做，我相信你们也能买得到，既然如此，这笔生意还不如我们厂自己做了。”“这倒也是。”林启风笑笑，眼睛瞥见桌子上放着的一台收音机，问道：“这就是你们厂的产品？”“对。”“我能看看吗？”“随意。”林启风拿起收音机，上下左右前后仔细看了个遍，不得不说，做工确实精细，质量没的说。“怎么样，还不错吧。”陈志坤像是推销似的自卖自夸道：“我敢保证，我们厂的质检要求，即便全国所有厂家中，也算是拔尖的。”旁边齐广生也隐隐有些自得。林启风点头：“是挺不错，销量很好吧。”陈志坤、齐广生两人像是吃了苍蝇，一下不说话了。林启风扫了两人一眼，心里也明白，过时的东西，就算质量再好，市场也有限。改革开放后，人们兜里逐渐有了钱，对生活的追求也有了变化，不再满足于功能单一的收音机，而是转向追捧收录机、电视机这些新鲜产物上。收音机价格暴跌、产品积压，自然也在情理之中。林启风突然产生一个想法，瞥了一眼陈志坤，问道：“收录机如今还算是个阳春白雪的玩意，无论从机芯结构，线路设计要求，还有功能种类上，都要比收音机复杂的多，你们厂以前只生产过收音机，就算把收录机做出来，总共是要转化到生产线上的，工人以前没做过，能适应吗？”
“怎么不能。”陈志坤笃定道：“我们厂的工人那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工人了，尤其像老齐这样的工匠型精英，手艺绝对没得说，只要有图纸，都能照着做出来。”林启风看向齐广生，后者自信的点头，十多年打磨出来的手艺，底气很足：“不只是我，我们车间里的所有人，只要简单培训一下，都没问题。”林启风笑了：“陈厂长，刚才你说要合作的事，其实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得改变一下方式。”陈志坤道：“怎么改变？”林启风道：“不是合作研制，而是合作生产，准确点说就是‘代工’。”“代工？”“对，等我们研发成功，把产品环节交给你们厂负责，你们厂利用我们的技术，生产出来的所有产品，只能转卖给我们，贴上我们公司的商标进行销售，这样合作你觉得怎么样？”这个想法是林启风突然产生的，豆腐机这种傻大黑粗的铁壳子构造简单，随便招些人，简单培训一下就能上手组装，收录机不同，构造更加精密，想要生产，必须得是专业工人才行。他们公司只有一群半路出家的二流子，想把他们培训成专业工人，恐怕得用不少时间。林启风不想等这么长时间。可不等，就算他们把收录机研制出来，技术转化不成生产力，还是没用。把生产环节外包出去，就能解决目前的困境。虽然会牺牲一部分利益，但能获得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