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身是新的。”何意只得道,“买回来后只穿过一次,怎么,不合适吗?”
他出门前为了避免尴尬,已经换上了最好的一身衣裤,虽然不是名牌,但用料和剪裁都很好,至少他和张君看着都没觉得廉价。
罗以诚瞄他一眼,道:“衣服没问题。”之后却不再解释。
何意心里犯嘀咕,等跟着罗以诚到了目的地,他才恍然大悟。
罗以诚已经让人给他挑好了衣服,白T恤,拼色衬衫和同系列的裤子。
这一身衣服并不算特别昂贵,它最特殊的地方在于,一天前,何意刚刚在照片上看到了它们。
他自己都忘记有过这种打扮了。
罗以诚显然十分满意,对他道:“找旧款费了些功夫,但好歹整出来一身新的,你去换上。”说完又咂摸了一下牙花子,似有抱怨,“以后买就买大牌,这种小杂牌……啧。”
何意心想这哪是杂牌了,当初好歹是霍霍米忠军的钱购置的。那时候的消费在他看来已经十分奢侈。
他沉默了几秒,忖度着罗以诚的心思,随后平静地解释,“罗总,我很感激你今晚提供的机会,如果你觉得我换这身更得体,那我愿意换上它们。但这仅是出于对你的尊敬,没有别的意思。”
罗以诚闻言,微眯着眼打量他,过了会问儿,“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何意绷直脊背,一脸沉静地抬眼。
“算了,我也没别的意思。”罗以诚却又挥挥手,随后看了眼手腕,“时候不早了,换上我们快点走。我就是看你穿这身好看。”
何意暗暗松了口气,不再啰嗦,冲他点点头转身进入试衣间。
没多会儿,他换好衣服出来,将自己原来的衣服交给店员,麻烦对方包起来。
罗以诚坐在店铺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跟店员交谈,等何意提出刷卡时,店员才朝罗以诚一指,“他已经付过了。”
何意回头,冲罗以诚点头示意。
后者倒是踱步过来,拿出了手机给店员:“你,给我们拍一张合照。”
店员显然知道他有些来头,哆哆嗦嗦地接过手机。
“你会不会拍?”罗以诚皱眉,“不会拍就开录像。”
“好的,我,我开下录像。”店员忙把手里的东西搁一边,随后半蹲下去。
何意算是明白了罗以诚对那张照片的执念,可惜现在的他跟当时的他已经不一样了,除了这身骨架没变,他的发型和气质都变了。
罗以诚揽着往后站了站,侧边便是硕大的试衣镜,他又琢磨了一下,干脆自己站在何意的身后,双手扶着何意的肩膀。
何意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只得问:“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了。”罗以诚终于满意,示意店员开拍。
何意规矩地站直身体,正要对着镜头露出微笑,就觉颈侧发痒。
他惊讶扭头,罗以诚的胳膊已经在他腰间收紧,随后低头,在他脖子上亲了亲。
镜头里,何意的冷白皮肤与内搭的白T混一体,衬衫的拼块颜色突出在肋下,像是合拢在身前的一对翅膀。
而他身后的罗以诚黑发黑眸,穿着同样的深色衣服,此时从后面低头吻向何意颈侧,让人赫然想到了吸血的恶魔。
俩人一个禁欲一个邪魅,店员不由倒吸了一口气,随后意识到自己在录像,又立刻噤声。
这一瞬间发生的太快,何意扭头时,罗以诚已经放开了他,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虽然他心里清楚不是,但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似乎也没法计较。
何意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脖子。回程路上,他才发现了罗以诚耳后的一点薄红。
这种反差让何意愣住,又与他记忆中的某个场景突然重合到一块——那年在火车站,脑侧有刻痕的冷酷少年,也曾耳朵通红,为了掩饰含羞频频舔着嘴唇。
何意记得他晨辉般的眼睛,和长而密的睫毛,记得那道闪电的刻痕,记得他莽撞又激动地,在自己嘴角撞下的一吻。
陈年旧事,不忍回首。
何意突然有了自暴自弃的冲动,他问罗以诚:“你既然觉得我对你的了解太少,不如你先自己介绍介绍?”
罗以诚一愣,笑道:“这让我从哪儿说起。”
“你跟米辂是怎么认识的?”何意本想问你们是不是谈过,但又觉得没必要,他并不关心。
罗以诚“哦”了一声。
“跟米辂认识得挺早,只是没来往。那时候我先认识的是他爹,你俩的父亲。”
他打着方向盘,进入到鱼公馆的主路,“好多年前了,米院长找我叔叔帮忙,收拾了几个人。”
他说的云淡风轻,将车子驶入停车场。
何意却像让人敲了一闷棍,他脑子里嗡嗡直响,脸上强做镇定:“什么人?”
“几个联名举报他的医生。”罗以诚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主要是杀鸡儆猴。我叔叔说里面有个神经外科的医生,处理了这一个后,其他几个自己就消停了,该辞职的辞职。该回老家的回老家。”
一股凉意从脚底往上窜。
在找证据时,何意最先联系的就是那几个被报复的医生。那几人的惨状连他都觉心下恻然。
手指微颤,直到摸到口袋里的东西,何意才勉强稳住表情。
“你叔叔替他办的吗?”他问罗以诚,“米忠军为了报复这几个医生,花了多少钱?”
罗以诚张嘴,话音漏出前却突然顿住。
他看向何意:“你叫他米忠军?”
何意点头:“我以为我俩断绝亲子关系的事情天下皆知呢。”
话音落下,车窗就被人轻轻敲了敲。
米辂已经等在了外面,他冲罗以诚笑了笑,随后又看向何意。
“还真敢来。”米辂看着何意,冷笑道,“也好,今天让你死个痛快。”
第83章
米辂恨恨地看向何意, 很有咬牙切齿的劲头,只是今天他愤恨之余又多了些得意和底气。
罗以诚推门下车,对米辂笑了下:“这意思是不用上去了?成, 我这就叫人搬两把椅子过来, 你在这把事儿给解决了。”
米辂尴尬地愣住,幸好旁边又来车, 他毫不掩饰地冲何意轻嗤一声, 撇撇嘴走开了。
何意静静地看他走远,仿佛事不关己。
罗以诚只当他动心忍性, 涵养更高,因此心里愈发赞赏。
他招呼何意一起走, 嘴上却道:“你们家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你知道你吃亏在哪儿吗?”
何意心里有事,嘴上应付道:“在哪儿?”
“太文静, 太讲道理,太端读书人的架子。”罗以诚笑笑,前面早已有人给他按下电梯,他走进去,懒散地一站,“有句话叫秀才谋反,三年不成。你就是米家那个要造反的秀才,只要放不下知识分子的清高劲儿, 你就只能一再吃亏。”
“……”
“跟不讲理的人不能讲道理。”罗以诚又道,“有些事你不会的,我可以教你, 也可以替你做。你今晚再好好琢磨琢磨。”
他说话时, 也带着一点必得的底气。似乎从来没考虑过何意已有其他男友的事情。
何意没作声, 等到了二楼,罗以诚跟来客寒暄,他则转身直奔了洗手间。
周围无人,何意进入隔间反锁,将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后台上,录音功能仍在继续。何意懊恼地将这段录音删掉,心里对米辂愈发恼火。
如果不是米辂突然出现,自己或许能从罗以诚嘴里套出一点儿证据,将来给几个医生讨回公道。
虽然那样的话,他必然会遭到罗家报复。
想到这,何意又琢磨起罗以诚刚刚的比喻——米家要造反的秀才。
他刚才心里有事,对这番评价不以为然,这会儿静下来一琢磨,不由失笑——罗以诚还真说对了,自己从开始计划到现在,的确是三年未成。
不管之前是因自己优柔寡断还是欠缺运气,这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犹豫再耽搁了。
想到这,心里似乎又松松卸下一口气,甚至对于一会儿应付敌意慢慢的米辂,都感到了几分轻松。
他知道米辂在意贺晏臻,假如这次能让米辂彻底放心,再也别去骚扰自己,他愿意做个宽容的前任,随便米辂放什么难听的屁话。
何意洗手,又对着镜子做了两个夸张的表情放松面部肌肉。
身后有人轻咳,何意从镜子里扫了眼,见对方面生,于是微笑着点点头,随后擦干手出去了。
二楼大厅里,已经热热闹闹地聚了不少人。
何意刚刚有些紧张,此时仔细打量,才发现电梯正对的是一处玻璃穹顶的接待厅,小厅左侧有几槽绷着细纱的槅扇挡着,似乎有人刚刚进去,因而有一扇半开着,露出里面的数从翠竹、假山流水,甚至能隐约闻到那边飘出的淡淡香气。
何意没想到外表不起眼的酒楼内里会大有乾坤,多看了两眼,就听身后有人道:“你是第一次上来吧?”
何意转身,见王越笑嘻嘻地跟朋友过来,也笑了下跟他打招呼。
王越示意朋友先走,自己倒是在何意身边站住,小声道:“那边是贵宾休息室。别看它瞧着不起眼,里面好东西多着呢。”
说完带着何意往右边走去。右边就是热闹的宴会厅了,布置更为西化,但宴客的地方四四方方,四角又各有小休息室,俨然仍是中式制式。
何意摇头直笑:“这看着还不起眼?我刚刚看里面有竹子,还养着莲花,造了木桥,看着跟空中花园似的。”
“空中花园?”王越却笑道,“你要是进去一次就知道了,前面这点真不是事儿,人家里面有个楼中楼,以前外号叫’迷楼’,大佬金屋藏娇用的。其实这里二楼才算一楼,要不然空中楼阁什么的不好听,你看这边的宴会厅,四四方方的,也是寓意四平八稳。”
王越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显然知道不少故事。
何意却忍不住想,迷楼不是隋炀帝建的那个吗?千门万户,回环四合,所以误入之中的人终日不得出。这小小鱼公馆里竟然有这设计?正暗自琢磨,就听王越疑惑:“哎,你一点儿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