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打了……”王风一边蜷缩着护住头脸，一边小声叫道，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嚣张跋扈的样子，“我再也不说了，别打了！”
“……”
贺词停下动作，看着面前的人。
就像郑玉说的那样，这是个色厉内荏的胆小鬼。
看清这一点之后，贺词也理智回笼，失去了再教训他的念头。跟这样一个懦弱的人动手，实在太不值得。
“滚！”贺词呵斥了一声。
王风连忙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喘了几口气后，贺词这才慢慢回神，转身向姜绵竹走去。
053
姜绵竹的脸上，先前那副面沉如水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讶。
刚刚一切发生得太快，还不到一分钟，争执已经发生了又结束了，贺词轻而易举就赶跑了王风。
姜绵竹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直到贺词走近，他才有些惊慌地说：“你的脸，受伤了！”
贺词确实感觉到右边眉骨隐隐作痛，他伸手一碰，疼痛瞬间加深，害得他差点呻.吟出声，幸好及时忍住了。
“咳，小伤而已，这没什么。”贺词若无其事地说。
姜绵竹默了默，低声道：“谢谢你。都是因为我——”
“你别误会啊，我可不是为了你。”贺词连忙否认，“是因为那家伙说话实在太难听了，我忍不住才动手的。”
“……”姜绵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为了我……为了教训那个人，你都受伤了，不管伤得重不重，还是去医院检查包扎一下比较好。”
贺词还想拒绝，但随便动了动，却发现身体好几个地方都隐隐作痛——毕竟王风体格也不小，反击的时候总能造成一些伤害——于是他又闭上嘴，默认了姜绵竹的话。
“我们先在这里等郑丹两姐妹过来，然后跟她们说明情况，东西就交给她们带回去，我陪你去医院。”姜绵竹安排道。
054
在等待途中，贺词敏锐地发现，气氛有些不一样了。
他因为有伤，也不按原计划画画了，就靠坐在一棵桂树下休息；没想到姜绵竹也跟着不再摆弄他的绘画工具，他就在贺词旁边坐着，时而发呆，时而看一眼贺词，循环往复，欲言又止。
贺词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想问个清楚时，姜绵竹终于开口了。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喜欢画画，却没有去艺术类院校就读，而是来到了现在的学校呢？”
贺词眼睛一亮。
他当然想知道，想多了解姜绵竹一些，可却一直没找到问出这个问题的好时机。此时听到姜绵竹主动提起，他别开视线，飞快道：“如果你真的很想说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听一听，就当打发时间了。”说完，他又隐蔽地催促了一句，“你说吧。”
“嗯，”姜绵竹微微一笑，十分坦诚，“我想说给你听。”
贺词心中一动。
接下来，他从姜绵竹的阐述中，了解到了更多姜绵竹的过去，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对王风的这次挑衅反应这么大。
055
姜绵竹的故事，要从他小的时候开始说起。
从他有记忆起，他的父母就已经离异，他被两边嫌弃地扔下，从小跟着外公外婆在乡下长大。
小时候的姜绵竹，无数次羡慕过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陪伴在身边，而他的父母从不露面，只会每年汇过来一笔钱，当做抚养费。他也曾追问过外公外婆，自己的父母去了哪儿？答案永远是虚无缥缈的。
那时姜绵竹还不知道，有的人，见面不如不见。
因为现实世界的人，也许根本比不上经过想象美化的虚拟形象。
初中升高中，姜绵竹考上了市里的重点学校，这时，他的父亲终于露面了。
其实此时的姜绵竹已经对父母不再抱有期望，姜父也早已另组家庭，但他的突然出现，还是让姜绵竹心里有了一丝触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拥有缺失已久的亲情，可结果却跟他所想的相差甚远……
“为什么？他对你不好吗？”贺词忘了自己的矜持，迫不及待追问道。
“从小就没见过一面的人，能有多深的感情？”姜绵竹淡淡一笑，神情毫无波澜，“很快我就发现，他隔三差五把我叫到他的新家去，只是因为过了这么多年，他跟第二任妻子都没能生下另一个孩子。也就是说，我是他不得已之下，唯一的选择。”
“啊，这……”贺词哑口无言。
姜绵竹继续道：“所以，他对我异常严格，只是希望我能满足他的要求，将来继承他的事业。而对于我这个人，他是毫无感情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跟他恢复联系后不久，我就步入青春期，发现了自己的性取向为同性，与此同时，我迷上了绘画，将人生目标确立为当一名画家。
“也就是说，他想要的继承事业与香火传承，我这唯一的血脉都无法达到了。”
056
贺词能够想象，姜父得知此事会有多愤怒。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所以……你没能实现自己的目标，是受到了他的干扰？”
姜绵竹默认了。
他沉默片刻，说：“我想着，虽然我们从小感情淡薄，但他毕竟供养了我这么多年，在还清这笔钱之前，我的人生还不属于我自己，我只能跟着他操纵的路线走。等我们互不相欠后，我才有资格去追寻我的梦想。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学校里申请一个绘画社团。至于性向这方面，我无论如何是改不了了。”
“你父亲对你的性向……是什么态度？”
“他当然很生气了，气得破口大骂，说我不正常。对了，就跟刚才的王风一样。”
听到这里，贺词终于懂了，为什么今天姜绵竹对王风的态度那么反常。
那一定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吧。
早知道，就多揍王风几拳了！贺词愤愤地想。
057
这时，郑丹跟郑玉终于来了。
姜绵竹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简单讲述了一遍，又说要带贺词去医院，请她们帮忙把绘画工具带回去。
两姐妹都有些愧疚，一口答应了。毕竟王风算是她们惹过来的麻烦，没想到贺词会因此受伤。
郑玉说：“小镇上没什么大医院，只有个诊所，包扎外伤应该是没问题的，你们就去那里吧？”说着详细描述了一番诊所的地址。
正好就在他们入住的旅馆附近。
贺词也不想太过折腾，连忙对姜绵竹示意自己没有大碍。
于是姜绵竹说：“那就先去诊所看看情况吧。”
058
做好决定后，四人再次分成两对，各自行动。
贺词在姜绵竹的陪伴下，慢慢往诊所走去。
一路上，贺词有些心不在焉。他觉得……姜绵竹对他的态度，变得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是他的错觉吗？
第54章
接下来几天，贺词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060
从诊所出来后，贺词的身上多了好几道被纱布贴住的伤口。
除了脸上的右边眉骨，他的左肩、两个手臂，以及双膝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有些是击打造成的伤害，有些则是与地面的摩擦伤。
诊所医生开了好些外用药，以及棉签、绷带跟纱布，让贺词带回去自行换药，并嘱咐他在伤口好全之前不要剧烈运动。
糟糕的是，姜绵竹将这进一步理解成了需要静养，开始千方百计阻止贺词出门，他自己则连最爱的写生都不去了。
两个人就这样呆在旅店房间里，朝夕相处。
这可苦了贺词。
061
一开始，贺词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从诊所回来的第二天一早，贺词从睡梦中醒来，就看到姜绵竹在一旁忙活——他在捣鼓昨天拿回来的那些药。
“该换药了，我来帮你吧？”姜绵竹说。
贺词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有些位置他确实不太够得着，于是他赶紧起床洗漱完毕，然后乖乖坐到了床边等着。
姜绵竹在他身边蹲下，轻轻揭开纱布。经过一晚上，伤口已经变成了青紫色，看着有些可怖。
见状，姜绵竹皱起眉头，一脸严肃，但他换药的动作却很轻柔。
贺词有些不自在，略微动了动，姜绵竹立即停下动作：“痛吗？”
看到他那么紧张，贺词心里很受用，他轻咳一声，说：“好像……是有一点点。”
姜绵竹脸上的紧张顿时转为心疼与怜惜，就好像受苦的人是他一样。
贺词：“……”
怎么回事？这跟他想象中的反应完全不一样啊！
他还以为姜绵竹会冷静地叫他忍一忍，然后快速完成手上的动作。
现在这样，搞得他都开始后悔了，心里还有些心疼姜绵竹。
他刚刚是不是不应该撒谎骗他？
062
贺词别开视线，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一会儿我们还去昨天那个地方画画，对不对？”
姜绵竹沉默片刻，继续上药，嘴上则说：“等你伤口好转一些再去吧。”
“啊？”贺词懵了，“为什么？”
“你忘了昨天医生说的话了吗？他让你注意静养。”
“你肯定是理解错了，”贺词哭笑不得，纠正道，“他说的是不要剧烈运动。画画算什么运动？没事的。”
“画画经常一坐就是大半天，比你想象的累多了，而且环境也不好，在户外风吹日晒的，还是等你恢复好了再去吧。”姜绵竹将纱布贴好，语气耐心得像在哄小孩子。
贺词被他带着笑意的眼神看得脑子一懵，也不想反驳了，只是小声嘟囔道：“可是，就这样呆在旅店里多闷啊。”
“我也会留在这里陪你。”姜绵竹想了想，又说，“你来当我的模特吧？我们一起完成一幅作品。”
贺词吃了一惊：“你要在房间里画画吗？”
姜绵竹认真点了点头：“我想把这个场景、还有你现在的模样画下来，当做一种纪念。”
“纪念什么？”
姜绵竹看了他一眼，轻声说：“纪念你对我的维护啊。”
“……”
贺词瞬间脸爆红。
这也太、太直白了吧。他第一反应是否认：“别开玩笑了，我不是说了吗，我并不是……”
“嗯，不是为了我，我知道。”姜绵竹神色淡定，语气却很坚持，“可我还是想画。”
哎呀，这可真是……
贺词还能怎么办呢？姜绵竹都这么说了。
“好、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画，我就勉为其难配合你一次吧。”
063
半个小时后。
贺词坐在床上，感觉浑身不自在。
那个画板就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姜绵竹的视线也是。他从画板旁边探出头来，长久地、直勾勾地上下打量着贺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