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学资神色狐疑，“先前说得多难似的，敢情都是蒙我的。”
沈灵想反驳，又不太想反驳，虚荣心人人都有，在唐学资面前更甚。
鼻尖有些痒意，沈灵一时手快，拿食指背面碰了碰，凉意令沈灵的动作顿住，他看了眼手指，才想起自己双手沾满陶泥。
“纸。”沈灵指着桌上的纸巾开口。
唐学资原本没有注意到，沈灵这么一指才看到他鼻子上的泥，“怎么还上脸了。”
抽了两张纸，回过头唐学资看到沈灵双手悬在空中，头微仰看着自己，手中的纸巾恍惚变得沉重起来。隔着两层纸巾，唐学资能清楚感知沈灵鼻尖的轮廓，沈灵的气息洒出来时唐学资深切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坦荡。
陶泥难擦，那么一小块，唐学资擦了五六个来回，沈灵甚至配合地在纸巾上蹭了两下，唐学资将纸巾收了回来，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做好后本来可以直接等待素烧，第二天再来取，但沈灵心血来潮，临时决定将咖啡杯做复杂些，在杯具底部雕些图案。唐学资没有继续盯着沈灵，而是走到墙边，逐个观看柜子上稀奇古怪的陶器，看到第二层才明白杯具花瓶等大概是最为基础的样子。
沈灵雕的图案也不复杂，不过围绕底部雕一圈细长水滴的形状，雕好后沈灵将两个杯子交给店员，然后对唐学资说：“别跟催债一样的了。”
唐学资笑笑，“不催了。”
手机铃声响起，沈灵看了眼来电，拿手机的手垂下，“我接个电话。”
沈灵离得有些远，接起后说了两句，似有若无地往唐学资站的方位望，像是避讳着其他人。
唐学资无意听别人的电话，但沈灵遮掩得明显，唐学资心里抑制不住地无端猜测。
沈灵回头看，认真听，点点头，对着另一端笑，任何一个动作都让唐学资的猜测无限加深。
唐学资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看到咖啡杯成品的。
他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睡着了，这样的次数多了起来后，唐学资听别人说这是初老的症状，年纪到了，也必须坦然接受。
沈灵的脸非常近，近到唐学资转头的动作大一些，可能就会与沈灵贴在一起。唐学资半眯着眼睛，沈灵的声音比两人的距离更近，“你喜欢吗？”
唐学资用力闭了闭眼睛，心里惴惴然，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两只陶瓷杯。
“喜欢吗？”
唐学资要的是青色的杯子，沈灵混合了一些紫色，颜色深了许多，却并不沉，质地透亮；另一只杯子看起来复杂得多，除了尾部的形状，杯身大部分是暗蓝色，用白色的线勾出一些三角，金色的原点缀在顶端。
“喜欢，很好看。”
第33章 梦境
唐学资再次从梦中清醒过来时，他没有丝毫的疲意，即使几乎做了整晚的梦。
陷在荒唐的梦里醒来后理应疲惫不堪，但唐学资自然醒后，比平常更加感到神清气爽。
来不及洗漱，唐学资首先给自己猛灌了杯冰水，连续的梦境不仅没有忘记，反而在脑中挥之不去。
也没什么特殊的，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做了一个简单的与欲望有关的梦，或许谈不上是欲望，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吻，说吻也很勉强，只是嘴唇与嘴唇的单纯的触碰。
如果那对象不是沈灵的话，唐学资大概在睁眼的第一秒就会将它抛之脑后。
但是吻向唐学资的嘴唇，在梦中清清楚楚属于沈灵，而沈灵连续三天在梦中亲吻自己，真是不厌其烦。
唐学资坐在办公室，电脑中的字不知不知觉中就混在一团，就像原先看过的刑侦片中患有阅读障碍的连环杀手，一个为情杀人，一个为情所困。
为情所困？唐学资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荒谬极了，居然用上情这个字。
谢尧看着眼前眉头深锁长嘘短叹的唐学资，叫了两次仍然毫无反应，他又提高音量：“唐总！”
唐学资反应过来，“怎么了？”
“下午三点李总回来要开一个会，另外晚上越利集团有一条新的生产线，需要我们这边去看一下，大概在八点左右，一周内需要具体的方案。”
唐学资点开谢尧发送过来的记录表，一如既往简洁明了，“他们新生产线是新能源吧？”
“是的，目前来说没有太大的市场优势，知名度不高。”
谢尧见唐学资开始看资料，说了句“唐总那我先出去了”，走到门口听见唐学资的声音。
“谢尧，”唐学资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杯子，“麻烦帮我倒杯咖啡，多加冰。”
“好的。”
谢尧拿着杯子前往茶水间，免不了多看了几眼唐学资的新杯子，他觉得还不如白色的好看，唐总审美看来也一般，谢尧当然只敢暗自腹诽。
下班时间晚了些，好在是周五，周末唐学资没有另外的安排，大概率又是在家休息。
车开到半路等红灯时，唐学资接到郑丽华的电话，接起后郑丽华爽朗的声音在车厢中响起。
“一一，吃饭没有？”
唐学资无奈望向窗外，“跟您说多少次别这么叫我。”
“名字不过一个代号，叫得顺不就行了。”
“您干嘛呢？”
“我刚出去散步回来，姨妈刚刚打电话过来，说你送的画筱沛很喜欢，前些时忙着团子的事没顾上，现在才回过神说声谢谢。”
姨妈已经在微信上谢过自己，又通过郑丽华再次表示感谢，他不知道其他长辈是否喜欢一件事情来回说，但唐学资已经习惯了他们的重复行为。
“姨妈跟我说过了，一幅画而已。”
“画是小事，但表示我们这边是记挂着筱沛的，重要的是心意。”
唐学资明白了郑丽华的意思，连忙说：“是，多亏了您想得周到，一般人想不到这么多。”
郑丽华露出了满意的笑，唐学资看不到也能听出来。
郑丽华在电话里絮叨起来，讲今日唐霖海同志没有光盘行动的恶行，讲上超市没买到新鲜西瓜，又说到李观锦的孩子一天一个模样，唐学资一开始听得仔细，后面就有些跑神，听到郑丽华又笑起来，问他：“你说好不好笑？”
唐学资没听到郑丽华讲的有趣的事情，他也不想去问，忽然开口：“妈，你上次说的小周还在吗？”
唐学资简直佩服自己的记忆力。
郑丽华显然是已经忘记了，疑惑地问：“什么小周？”
唐学资看了眼手机，没有新消息，他不想承认自己对于沈灵的消息有期待。
“之前不是说，要我去见个人吗？”
他没有直接说相亲两个字，说是拧巴也好。
郑丽华却半天没有回话，唐学资以为信号不佳，语气上扬，喊了一声“妈”。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郑丽华对于唐学资的情绪感知总是比较敏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唐学资的语气像是在笑郑丽华的大惊小怪：“能有什么事，只是想了想，见一面也没什么不得了，没必要排斥。”
郑丽华没有因为唐学资的三言两语就打消疑虑，语气带着拖沓：“我…我得去打听打听，要你去你拒绝，现在别人不一定愿意来呢。”
“不愿意也就罢了，我也是这么一提。”
“唐学资，”郑丽华这三个字说得郑重，“有事可得跟家里说。”
“早知道不说了，”唐学资语气轻松，“我自己去外面认识？”
“你要认识早认识了，等着吧。”
唐学资最早幻想自己拥有另一半是在小学，那时班上有一名女同学，每次换座位都与他同一组，是他们的组长，名字唐学资记不得了。
女同学成绩优异，在教育局领导的检查活动亮相，在全校师生面前弹奏钢琴，几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子私底下都在谈论她，希望能够让她成为自己的女朋友，当时唐学资想象自己未来的女朋友一定也是类似这样的人，恬静优秀。
仅有的几次心动在高中，心动了一次，压制了一次，心动第二次，又压制了第二次，然后莫名其妙消失。
后来他才懂得原来心动不会消失，只是次数多起来后，人就把它当作平常事了，唐学资给自己的理由是欣赏，对美的欣赏。
唐学资从不觉得自己抗拒一段感情，但晃眼而立，身边竟空无一人，独身久了，又开始循环起十六岁的怪圈，兜兜转转迷了神，哪有人重复陷落的。
唐学资知道了小周的名字，叫做周展。
周展的照片郑丽华曾经发送到他的微信上，只是超过了保存的时间，点进去一片模糊，显示图片已经过期，唐学资只能从小图大致看出他的模样。
郑丽华形容他是清秀，看照片也像是如此。
唐学资没听过他的声音，想来应该是轻声细语，温静和气。
约定在一家西餐厅，大约是长辈觉得首次会面应该在一个安静且有情调的地点。
唐学资提前了一刻钟到达餐厅，侍者在前带路，最终停在九号桌位置，那里已经有人落座。座位上的人姿势松弛，整个身体略微向左倾斜，双手交叉在胸前，听到声音仰头望过来，眼里不是没有惊艳。
周展的样貌与唐学资想象的大差不离，只是第一眼唐学资便确定他应当不是自己凭借刻板印象所猜测的脾性。
“你好。”唐学资先开了口。
“你好。”
刚打过招呼，服务生端来一份海鲜饭以及番茄沙拉。
“抱歉，肚子空空，我先点了一份餐。”周展解释道。
“没关系，”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唐学资没有看菜单，叫了一杯黑咖啡。
服务员说了声“好”后离开。
“你不吃点什么？”周展问。
“暂时不需要。”
“难怪你之前拒绝见面。”
唐学资没想到他会直接提起这件事。
不等唐学资发表疑问，周展继续说：“我姑姑倒是说过‘小唐长得不错’，”这句话周展模仿的姑姑的语气，提高了声调，捏着嗓子发声，“但你知道，出来见面嘛，虚报一点信息都是常事，没想到这次是说委婉了。”
唐学资意会过来，周展在夸自己。
既然是好话，唐学资也没有必要扭捏，说了句“多谢”。
“先前一些个人原因没能赴约，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来不来的本来就是自愿行为。”
周展言语洒脱，唐学资相信他内心确实没有丝毫芥蒂。
“周先生是做什么的？”
“你就叫我周展吧，我最害怕别人叫我先生，听到我就不自在，我也叫你唐学资，可以吧？”
“当然。”
“我，算是自由职业，业余写写东西。”
“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