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哥哥”祁念盯着他问，乌睫扑扇，乌亮的眼睛清澈如洗：“刚刚你为什么惊慌？现在又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他不是一个容易惊慌的人，连爸爸都常夸他沉稳持重，在年轻人里很难得。说他是可造之材，日后必成大器。所以，心里没鬼为什么要惊慌？一个这样沉稳的人为什么会惊慌？这会又为什么要同她说对不起？“因为我在乎你，我怕你生气。”对着她婴孩一般澄澈的眼瞳，慕安城没法告诉她，其实他心虚。是孙沁主动扑到他怀里没错。但他没有推开她，而他本来可以推开她，也应该推开她。可她突然抱住他，哭得那样伤心。说不上来，鬼使神差，他心软了。“我为什么要生气？安城哥哥你告诉我，我该不该生气？”祁念望着他，她的声音很轻。惯常挂着笑，调皮灵动总带着孩气，还有着几许婴儿肥的小脸，显出少有冷凝的神气。她不想承认，她对他感到失望。她从来没想过，她会有对她的安城哥哥感到失望的一天。慕安城看着她，骤然感觉心慌：“对不起，小宝，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他低头看她，语声低柔带着求恳的语气：“小宝，是我不好，你原谅安城哥哥这一回。”孙沁没有走，她顿在原地，低着头抹泪看不清表情。祁念闭着嘴，有一会没有出声。慕安城紧张的看她。“安城哥哥，我知道你对她不忍，你可怜她你同情她”默然好半刻，她终于开口：“可是你对别的女孩过度的不忍，对我就是一种残忍。”慕安城闻言心头一震，轻轻把她拥进怀里。“对不起”他抱着她，温柔的摸她的头：“对不起……”他低着声哄，目光不经意瞥见还站在原地的孙沁，看她身形瘦弱站在那无声的哭，纤然哀伤象一个缥缈的影子。他心中一叹，心情复杂有说不上来的滋味。※自这日后，慕安城确实开始和孙沁保持距离。但祁念却依然感觉烦躁，因为孙沁让她感到烦躁。幕寅每年都会出外云游一段日子，一路旅行一路写生，感受生活看各地风光，体验不同的风十人情，搜集作画的素材积累灵感。从前他会带着孙子和祁念一起，有祁让安排人跟着保护。有时，祁让也会携着太太加入，一行人共良辰，赏美景谈笑风生，每次都是乘兴而去，尽兴而归。但今年，慕寅没有带着孩子们一起出去写生。有移民在外，经年未见的故友邀着他出国游玩。他欣然应允，将家交给了孙子。孙子大了又懂事，对自家孙子他很放心。而对他的小徒儿，未来的孙媳妇，他该教的早几年便已尽数掏出，倾囊相授。如今唯有她自个于修行路上，潜心悟道。至于新来的孙沁，就更不必他操心，孙子和小宝随哪个都能教她。所以这段时间，慕寅都不在家。出门前，他就说了，会在故友那住一阵子。他的一阵子通常少说月余，多则两三月小半年。叫祁念烦躁的问题就出在这。慕安城避嫌，不再教孙沁。孙沁似乎也开始很注意，不若先前那般，爱粘着慕安城不时的问话。那慕安城不教她，教她的自然就只有祁念。而她人坦荡，本性还象个孩子。不屑也做不来暗里给人穿小鞋的事。是以，扪心自问，她有很用心的教。并且还得她主动。因为孙沁老是摆出一副很怕她的样子，慌头慌恼畏畏缩缩，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兔子。而一如爷爷慕寅的评价，在学画这一块，孙沁的悟性并不高。事实上，慕寅之前也并不太支持孙沁学画。一若往常，慕寅他收徒其实是相当挑的。活了大半辈子，加上孙子和祁念，他也只收过三个徒弟。作为资深行家，一个孩子适不适合学画，能不能在这个领域学有所成，只要看这个孩子下笔，即能落眼可见。故而慕寅是建议孙沁继续读书，由他资助着读完大学。日后离开慕家也能独立养活自己。但孙沁还是求着想学画。可能是年纪大了，这些年，慕寅的性子变得温和了不少，又看她可怜，到底是他资助过的孩子，慕寅终是应了她。横竖，交由孙子和小宝教着就好。在学画上头没什么天赋，孙沁学得慢出错率也高。需要很耐心的教。可祁念自认她已经非常耐心，甚至她同孙沁说话的音量都不高。但只要她连着指出几次，孙沁在同一处的错误，孙沁就会红了眼圈，泫然欲泣要哭不哭，那样儿别提有多可怜。这自然让祁念感到很不舒服，她也不是故意为难。尤甚，有比较，事情立马纤毫毕现，让人难以自欺欺人。慕安城教孙沁的时候，孙沁就不会这样，同样犯错，一次次指出，一次次的改，也没见她这么委屈。这天夜里，陈遇言来到姑娘房间。“小宝”她坐下来看着女儿关心的问：“告诉妈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是遇到什么事了？我看你这几天好像都不太开心。”不单她瞧出来了，宝爸也瞧出来了。派她过来问问情况。这些天他们也很忙，早出晚归。祁让说到做到，四十岁就退休了。这十年来，用他的话说妇唱夫随，他给整了个儿童剧院。完全公益性质的慈善儿童剧场。他负责剧场的运作，她负责准备剧本。别说，他还忙得风风火火，特乐在其中。而这些日子，他们正在准备一场为期三天的慈善演出。有几出新的儿童话剧。照往常，女儿一准要兴致勃勃拉着她的安城哥哥，参演剧目。又玩了，又为慈善出了力。但这回有点反常，女儿明显兴趣缺缺，心不在焉。似乎话都变得少了，一回家就往她房里跑，窝在里头不出来。问云松，说也没什么异样，至少没看出慕少爷和小姐有哪里不对，俩人有说有笑，感情挺好。每次慕少爷都会站在院子里等着小姐，而到晚间吃了饭，慕少爷也一定会送小姐上车，目送着他开车离开，一切看着都很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她爸则暗里给安城打电话，却也如云松所说，很正常没听出有哪里不对劲。祁念看着妈妈，突然鼻子就有些发酸。她几乎想和盘托出，将她的烦恼，她的委屈都告诉妈妈。可是她还没怎么孙沁呢，都被搞得跟她有多吓人，多欺负人一般。如果被她爸妈知道，以她爸的性子，她爸一定会直接去慕家看个究竟，而且毫无疑问，她爸不会让孙沁继续呆在慕家，会给另寻去处安置。但这一来，就真搞得好像她家欺负人一样了。何况，孙沁虽然给她添堵，安城哥哥却待她极好。或许是真意识到之前做得不太妥，这些天来，安城哥哥很注意都没怎么和孙沁说话，待她更是比从前更好。他那个人，她了解，心肠软。如果真要把孙沁弄走，而孙沁又不愿意走，他心里会不好受。“哪有”兜着这般心思，祁念笑起来哄她妈：“我能有什么心事啊！”她跳下床给她妈捏肩，笑着问：“妈妈，演出准备的怎么样了？没两天啦。”陈遇言嘴唇动了动，拍拍她的手终是笑道：“差不多了，明天做最后的彩排。等后天演出的时候，你带安城来看。”稍事一顿，她又道：“不是说，你爷爷有收留一个学生么，是女孩子吧，怎么都没听你提过，是什么样的人啊？性格好吗？到时候也把人带了来看演出。”“就那样呗，也没什么说的。等演出那天，我问问她要不要看？”祁念静了静，回道。“好。”陈遇言也不多问，和女儿又聊了会回到卧室。“有问题”她说，很肯定的语气：“小宝她有心事。”说着，她轻声叹了口气，有点担心也有点感伤的说：“是长大了吧，现在有心事也不同我们说了。问都问不出来。”祁让靠着床头，微拢了眉，将手里的策划书放到一边。等她上床，将人抱到怀里安抚的拍她的后背，沉声道：“你先别担心。等这两天演出完了，我亲自去问问安城。”若小宝真有心事，没道理安城会不知情。那电话里听不出异样，但要面对面交谈，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撒谎。他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乖了，睡了嗯，现在也不早了。”他在她额间亲一口，抱着人躺下抬手关了灯。这些日子披星戴月，早出晚归的，虽说过得充实干劲十足，但确实也累，他们两个都忙得象陀螺，沾枕就能睡。祁念隔天白日里继续忍耐，她甚至想孙沁是不是就想逼着她发火，然后好碰瓷啊！或者根本就是想在她安城哥哥面前装可怜？如果是那样，她偏不叫她如意！祁念现在越来越觉得孙沁这个人很装，毕竟就她的亲身体会，她不吼人不发脾气，好声好气的教，也能叫人弄得好似一株可怜的小白菜。不知道的还不定她怎么她了！等到傍晚，祁念照例在慕家吃过晚饭。她爸妈这些时，身心俱奉献给了慈善演出，她便都留在慕家吃饭。吃过晚饭慕安城送她上车。车行半途，她才发现她答应给她妈手绘的演出嘉宾名牌，一整盒子都给落在画室了。“对不起呀，黎叔，我们得掉头再回去一趟，我落东西了。”明天就要正式演出了，她得把名牌交给她妈。这些名牌，她花了几天的功夫，同安城哥哥一起一连改了好几版，由她爸妈最后敲定选了一款，赶在今天才全部弄完。唉，她也是服了她自己！临上车前，安城哥哥还同她确认过，问她有没有把名牌带上？叫她千万别给落下了，明天演出要用呢。而她很肯定的说带了……“好的，小姐。”黎云松笑，见惯不惯的。他家小姐是个迷糊性儿。一刻钟后，车又回到慕家别墅前。祁念走上台阶，伸手就要按门铃。下一秒，她的手顿住，停在半空。第117章 祁念的故事“刘阿姨？”祁念开口叫住院子里，刚从屋中出来正往外走，明明抬头朝她这望了一眼，望见了她，却装做没看到她，神色骤然一变明显有异，似有些意外甚至有些着慌，抬脚就要往回走的保姆阿姨。被直接点名叫到头上，刘阿姨神情讪讪停下来，却是微微扬高了声问道：“啊，是祁小姐，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刚刚不是回家了？”祁念没有吱声，原本挂在唇畔的那一丝笑意敛去，她小脸绷起来静静的看着刘阿姨。她虽年纪小，又被家人保护得好，可她也不是傻子。事实上，她只是缺少历练，没多少人生经验。此刻，她心中似有所感，心情瞬间就变得糟糕。祁念长得象她爸，高鼻梁天庭饱满，唇润红而眉眼精致雪肤冰肌，是很清贵的面相。笑起来天真烂漫，满是孩气。但若冷下脸来，又威仪顿生，叫人半点不敢轻慢。少见她这副神气，刘阿姨马上感到不安。她不敢再耽搁，快步走过来，脸色尴尬的给她开门。祁念不再看表情极不自然的刘阿姨，她小脸冷然快步向屋里走去。她走进门，朝里走，原本她兜着疑思打算上楼，却听得里间画室传来的声音：“你看，你这个就是形没起好，喏，这里还有这里，你自己看看是不是歪了？”“诶，真的哦，我怎么这么笨呀！老是学不会。那安城哥，你给看下这张会不会好一点？”“嗯，我看看…嗯，这张形起得比那张要好一点，就这里要稍微改一下。还有还是老问题，你这线条有点碎，还得要多练习练习线条才行。”……祁念在原地稍顿了片刻，然后她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迈着平常的步伐走到画室门口。但见孙沁坐在画架前，很羞涩的笑神色欢欣，而她的安城哥正弯身站在她身后，笑意清浅一脸温柔的帮她做着示范：“……你看，我们把铅笔竖起来，像这样，我们先观察一下，不要急找准比例关系再下笔，先画出一条重心线……”眼前这副画面即刻刺痛了祁念的心。她呆呆站在门口，几乎是立刻就感到受伤。所以，白天装模作样由她教着，在她面前做戏保持距离，晚上再亲亲热热给人开小灶？瞅这情形，今天绝不会是第一次。两个人言笑晏晏，没有丝毫生疏。跟白天刻意远着的姿态完全不同。看着画室里的两个人，想着才将刘阿姨那鬼崇叫人不喜的神气。祁念身上发冷，心间却蹿升着被愚弄和背叛的怒火与伤痛。一个一个的都拿她当傻子哄！而这会画室里的两个人显然非常投入，专注到都没能听到“哨兵”刘阿姨的示警，专注到她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足有一两分钟愣是没能发觉。“喏，就是这样，你再试试。”“好，谢谢安城哥，我来重新画一个。还有，安城哥，昨天的苹果饼今天还想吃吗？要吃的话，我等下再做一些，给刘阿姨也多留两块。”“行啊，挺好吃的”慕安城笑，直起身来，然后他声音顿住，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口的祁念，俊脸上笑意一僵。似感到不对劲，孙沁跟着抬头，旋即，她脸上的笑意也一并僵住。“安城哥哥，暗度陈仓说的是不是就你们这样儿的。”祁念走进来，望着他们轻道。“小宝”慕安城微定了定，朝她走过来伸手去拉她的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语气有点急。祁念避开他的手，很仔细的看他。“你又慌了。”她说，黑白分明，婴孩般清亮的眼瞳里，清楚的倒映着他有些慌张的脸。“我知道，因为你在乎我，害怕我生气。”稍事一停，她到底捺不住，音调扬高：“所以你骗我，你拿我当傻子，因为你不愿意伤害我，不想叫我知道真相？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