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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没乐园 八分饱 3580 2024-05-24 00:00:00

陈津南抬起脸。

这一刻,对未知一切的茫然和不安,都融化在他眼里。

烟花点亮夜空,欢呼声此起彼伏,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也在这一刻到来了。

人们习惯叫它“千禧年”。

没有哪一个年份拥有过比它更鲜明的代号,它太特别了,站在世纪之交,它即代表着飞驰的时代、蓬勃的万物。

而那些因它而起的热烈期盼,终将在许多年后,成为这一代人的集体记忆,躲在褪色的相簿里,在诸多失意的时刻复苏,回想起当初是如何充满希望,这希望又是如何黯淡下去——这几乎是可以预知的必然,适用于所有用力过猛的执著。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下他们要做的,是用自己天真敏感的触角,感受这个崭新的世界,崭新的千年。

新年快乐。

新千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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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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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陆的生日在正月初六。

陈津南从来没陪他一起庆祝过生日,因为每年过年,隋陆都要跟着父母回省会的外公外婆家,在那边过完生日,初七或者初八回来。

等他回来,奶奶会给他做一碗长寿面,补过生日。

大年二十八那天,陈津南躲在里屋,听着隋叔叔和奶奶说话。

“你今天都多余来这一趟。”

木门隔音差,他能听到奶奶揉面的声音,还有她冷冰冰的语气。

“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我说什么了吗,还是逼你把我孙子留下了?”

“你们就盼着我早点死吧,这样你们再也不用回来了。长湾多小啊,哪能容得下你们,一个个都心比天高的。”

陈津南打了个激灵,坐直了,一抬胳膊碰到隋陆搭在椅背上的毛衣,冬天静电多,手被打了一下。

他瞟了一眼旁边的隋陆。

他又在练英语,眉心微蹙,手里的笔不停。

隋陆经常在练的题,叫做逆向听力,就是把听到的段落或者对话,一句不落地写下来,不仅考验英语水平,还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这对陈津南来说可谓是难上加难,可隋陆却好像很喜欢,不是当做学习任务,而是真正的全心投入。

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掺着浓浓的火药味,奶奶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唯独和自己儿子不对付。

陈津南安静地趴在隋陆旁边,努力让自己专心看着他,看他下颚的线条、眼皮的褶皱、指节屈起的弧度,别的什么都不管。

……

“妈,您别气,是我对不起您,”隋立擎把带来的营养品放在桌子上,“大过年的,甭说不吉利的话,注意身体。”

奶奶冷哼一声:“用不着对不起我,我一个人在家陪你爸,挺好。”

“你们走了,我还省得受气了。”

“你说得也对,大过年的,谁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隋立擎见状,低声下气道:“妈,以前的事您到底要膈应多久?那现在不都不一样了吗,你看咱们家现在多好,什么都不缺……”

面团差不多揉好了,奶奶深吸一口气,把面团往案板上一摔,没再说话。

隋立擎当年其实算是入赘到了陆家。

无论家里如何反对,他都坚持说要干出一番事业来再回来。也确实,依靠陆家在石油体系里的资源,他一路晋升得轻轻松松,哪怕代价是放低姿态,伏低做小。至于这些年,他被调到油田的机关单位当科长,也不过是累积些履历,顺便在长湾发展些其他业务,随时可以回总公司。

他要的都有了,但是当年爷爷去世的时候,他没赶回来,逢年过节,他都要在岳父岳母家。

长此以往,奶奶是半分不愿意见他。

隋立擎被晾在了一边,面上挂不住,也心知自己待在这儿只会让老太太动气,对她身体不好,便准备就此告辞。

他朝里屋喊:“隋陆,快出来——咱们该出发了。”

听见孙子的名字,奶奶揉馒头的手顿了顿,想起隋陆出生那年,差点要跟了别家的姓,她整夜整夜睡不着,不知怎么跟天上的老伴交代。

自己还能活几天呢,奶奶偷偷擦了下眼角。

多想留孙子在身边过个年,可从来没留下过,一次都没有。

……

“叔叔在喊你,该走了。”陈津南推隋陆的胳膊。

隋陆睫毛颤了颤,写完一个长句,摘下耳机,转身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闷声说了句:“讨厌。”

陈津南顿时笑了出来,故意揉乱了隋陆的头发。

表达喜恶对隋陆来说并不容易,他一向话少,沉默着满足世界对他的所有要求,也只有在陈津南面前,他能背过身去,不看全世界。

赶在年前,他俩到大院的理发店剪了头发,陈津南本来想理短一些,类似那种很酷的板寸,隋陆没同意,只让理发师给他修到了平时的长短,自己也是。

陈津南觉得隋陆刚剪完头发特好看,清清爽爽的,不一样的帅,眉眼间那点和年龄不符的忧虑仿佛也和遮眼的发梢一同消失了。

他看着高兴,高兴就想亲一下,没想到被隋陆偏头躲过去了。

“除了三十和初一,每天写两页英语作业,”隋陆说,“你这次期末考试又没及格,再这样下去,排名要掉出第一页纸了。”

“哦。”

高兴被浇灭了,陈津南瘪了瘪嘴,别过脸,捏着铅笔在草稿纸上乱画。

“不准光写理科作业,我回来要检查。”

“知道了……”陈津南的声音越来越小。

隋陆还没说完,直接连着椅子和他一块搬起来,转了个方向,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过年不要吃太多肉,不好消化,抽屉里有山楂丸,肚子难受的时候吃一颗,不能当零食吃。”

“听话。”

陈津南没吭声。

他不爱被隋陆管,又总是没办法,有时候觉得他好像大小姐,需要被人照顾脾气,有时候又觉得他像唠叨不停的长辈,这个要叮嘱,那个要监督。

他有点不高兴了,当然,主要还是舍不得。

屋外,隋立擎又喊了几句,让隋陆别磨蹭,自己先去车里等他。

隋陆站起身,不紧不慢地套上毛衣,扣好衬衫最上边的扣子。

白毛衣蓝衬衫,衬得他脊背清瘦挺拔,好看得像画报里的人,陈津南偏忍着不去看。

隋陆将耳机线理整齐,在随身听上一圈圈缠好,放到陈津南面前:“给你留下来听,想买新的磁带就去买。”

毛衣带起的静电最是恼人。几缕头发支棱在头顶,按不下去,令隋陆心生焦躁,他叫了一声“南南”,还是没得到回应,偏偏此时窗外又响起隋立擎的车喇叭声,变着花样催他走。

他终于等不及了,蹲下来扣住陈津南的下巴,呼吸急促地含住他的嘴唇,指腹在他下巴上按出一个红印子。

过了十几秒钟的样子,他松开唇的同时,指腹也收了力气,转而轻蹭陈津南的脸颊,最后在又一次喇叭声中站起来,低声说:“我走了。”

隋陆真走了。

陈津南后悔刚才闹别扭,没多亲一会儿,只得趴在窗户边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上车。

今年过年,奶奶还是和陈津南一家一块过的。

孟勤平时工作忙,厨艺一般,年夜饭总是奶奶掌勺,孟勤打下手,陈津南则负责夸赞奶奶的手艺。三个人习惯了搭伴过年,倒也不孤单。

不一样的是,今年家里来了位客人。

“你好,南南,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这是陈津南第一次见到朱建觉。

孟勤让他叫叔叔,他乖乖叫了,然后朱建觉拿出了一只红包;孟勤给他使眼色,让他收下,他也照做了。

朱建觉带来了大包小包的年货,却只在家里坐了一会儿,没留下来吃年夜饭,但陈津南在想,是不是明年就不一样了。

这一年,黎明在春晚上唱了《Happy2000》,复古又摩登的音乐风格让许多人既觉得奇怪,又眼前一亮;未满二十岁的谢霆锋身穿黑色西装,牵着一个新娘模样的姑娘唱《今生共相伴》,像办了一场世纪婚礼;小品和相声都很逗乐,当然还有少不了的戏曲节目和结尾的《难忘今宵》。

龙年撞上新千年,每个仪式都要足够精彩。

而这些在除夕夜博得过无数欢笑的精彩,都将在许多年后,换个形容词,成为“经典”。

春晚播到一半的时候,江祁喊陈津南出去放炮。

等放完炮回家,奶奶已经回去休息了,孟勤明天还得去医院值班,不赶守岁的热闹。

电视关了,家里沉入一片与外面鞭炮声格格不入的静。

陈津南躺在床上毫无困意,想起刚才春晚的串场词里说:“现在流行电话拜年。”突然想给隋陆打个电话。

其实他从来没打过。

他不知道隋陆外公家的电话号码,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敢打,隋陆只要没在长湾,没在油田大院,他就找不着隋陆。

快到零点了,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响,夜空不断被礼花擦亮。

陈津南坐到书桌边,面对着窗子,将一盘听力逆向磁带放进随身听里,不知怎么,心里总算不那么空落落的了。

但还是有点孤单。

其实今晚挺高兴的,江祁爱闹腾,爱呼朋唤友,鬼点子一大堆,今晚放炮,江祁把人家赵朋亮的帽子炸出个窟窿眼来,又上小卖部借了一截黑色胶布,给贴上了,几个人笑作一团。

他们几个发小在一块,能玩得很疯,隋陆不在的时候,陈津南也能混进去一块疯,因为没人管他。

就是疯完了以后,更想隋陆了。

油田厂区的整点报时淹没在鞭炮声里,陈津南揣着随身听,轻手轻脚地往门口走。

“南南,你要去哪?”孟勤正好出来倒水,把他抓了个正着。

陈津南踩上鞋子:“我上奶奶家睡!”

“哎,都这么晚了就别去吵人……”

可惜孟勤话还没说完,陈津南已经推门跑了出去,紧接着,隔壁响起了小春的叫声。

在隋陆和陈津南心里,奶奶家的小卧室是比家更熟悉更安心的地方,他们从五六岁开始,就一块睡在这张床上,夏天铺凉席,冬天加褥子,这里永远是最舒服的。

陈津南很少一个人睡在这儿,也很少这么想隋陆——隋陆总是在他身边,白天晚上,都能见着。

小春不爱听鞭炮声,每年的除夕夜都要钻遍家里的犄角旮旯,这会儿它慢悠悠地溜进小卧室,钻到奶奶的雕花柜子底下去了。

不一会儿,什么东西从柜子底下骨碌碌滚出来了,陈津南探身一看,是颗玻璃弹珠。

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他和隋陆小时候玩的那盘跳棋里,唯独缺了这颗弹珠,里面是钴蓝色的波纹。弹珠不见的那天,他和隋陆还吵了一架,都说是对方弄丢的。

作者感言

八分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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