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瓷罐是……”
“一个婴儿，没人收她的尸骨，我收了之后让人送过来的。”
没等董彦云追问，卢靖主动开口：“是我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他希望这个孩子能为他延年益寿，给他冲喜。”他盯着那个瓷罐，往事历历在目，“我以为可以看着她长大，等她大了就帮她找一个她看得上的好家人嫁了。”
董彦云想起了彦彤，可是她的脸却在脑海中聚成了一团白雾。这并不影响他共情，他眼眶泛红，轻轻抱着卢靖，用脸轻轻蹭他僵硬的手臂。“那……是谁杀的？”
“我的母亲。”
董彦云牵着卢靖的手被吓得一松，对方却反而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我那天给她买了个新玩具，正准备拿上去陪她玩，我走到楼下就听见我的母亲在二楼尖叫，不，所有人都在尖叫。”那个爱笑的婴儿在下坠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小小软软的她落下来反倒比看起来要沉重得多。卢靖闭上眼，耳畔满是那声“咚”的回声，而那女婴倒在他的脚边。“她好轻啊，我以前抱她的时候明明还要再重些。”
董彦云紧紧抱着卢靖。
“你恨她吗？”
卢靖的喉间慢慢挤出一个字。“恨。”
他恨卢万青将他玩弄于鼓掌，恨程燕琴把他生下来，恨她摔死了他幼时唯一的念想，恨自己把父母薄情薄义、冷血无情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恨他得到了日思夜想的董彦云却又没能保护好他。卢靖恨了那么多人，恨到最后，最怨的是自己。
“那以后我来爱你。”董彦云红着脸趴在卢靖耳边说，“我一直爱你你就不要再恨了，好不好？”
尖叫声和惨厉的婴儿哭声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董彦云轻柔的呼吸声。
卢靖慢慢闭上双眼，埋在彦云的怀中点头。
第25章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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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院子已经关不住好奇心旺盛的董彦云了，自从他发现腌菜缸后并不小的狗洞，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翁嘉慧小声对准备往外钻的董彦云说：“少、哥哥！咱们不出去了好不好？外面多冷啊？等会卢爷发现了可怎么办？”
“他这两天要跟卢继远他们谈生意，总是凌晨才回床上睡！”董彦云往外爬了一半，回头说，“你可别把我卖了啊！上次说好了不让他知道我偷吃糖饼，结果他一问你就什么都说了！”
卢爷的脸色再好、再温和也还是那个卢爷，给翁嘉慧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在他面前睁眼说瞎话，除非避不见人。她不停往后看，生怕被哪个下人或者保镖发现，等彦云挪出去后，她后脚跟着也钻了出去。
全副武装的董彦云在墙根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院宅虽大，可终归是传统房屋，下人又多，怎么转、怎么玩都少了几分自由畅快。他拉着嘉慧直奔市集，沿路又是糖人又是糖葫芦的，玩得尽兴极了。
“哥哥，我们趁早回去吧，差不多该到晚饭时间了！”嘉慧心急如焚地朝透着橙色的天际看，“等会……哎？”她看着空空如也的身边，怪叫着在人潮涌动的市集中奔跑。
傍晚才是市集热闹的时候，董彦云跟丢了嘉慧，索性跟着人潮去到一个临时搭建的乡村戏台前听戏。动作不太利索的他不敢进得太深，唯恐摔倒了起不来，干脆拖着脚步走到了不远处的偏僻小坡上张望。
“这位先生。”一名蒙面女子出现在董彦云身后，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您的东西掉了。”
董彦云回头把手插在兜里搜寻，惊觉阿靖送他的平安扣弄丢了，急忙接过来道谢，“你是村里的女孩吗？等会跟我一起回我家，我请你吃糖饼吧？”
“我不爱吃甜的。”
董彦云看着她的眼睛，眉头轻蹙，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刚问完，这个女人便猛地将他推落下坡。刚才他为了方便拿吃的就摘了手套，待他在化雪的山坡中央停下，手心里全是血痕。
“少爷！”嘉慧没看到彦云被推下的这一幕，只见到他坐在山坡上，周围围满了村民，她卯足了劲儿跑到山坡上感谢乡民们，“您腿脚不好，不能往高处爬！一个没站稳摔了怎么办？”
董彦云委屈得眉毛都撇成了八字，他向乡民们投去求助的目光，可大家纷纷说只是听到了声响才过来帮忙，并没有看到有人推他下坡。百口莫辩的他只能坐在原地僵硬地安慰嘉慧说他没事。
不远处，乌泱泱一片黑朝他们这里走来。
彦云顺从地伸出手让卢靖抱他起来。“不怪彦彤，我非要出来玩的。”他哽咽道。
卢靖路上一言不发，只在家门口跟嘉慧说了声这件事不怪她便径直带着彦云进了屋。
“把手伸出来。”
董彦云疼得嘴里嘶嘶出气，“疼……你再吹吹。”
“明知道自己走不快也走不久，为什么非要往山坡上跑？”
“我没有摔下来！是有人推我！”彦云急得都要哭了，为何偏偏没人看见那个坏女人推他？“我在那边站得很稳！你们不信我！”
“信信信。”卢靖宠溺地刮蹭彦云冻红的鼻尖，“咱们晚上在院子里玩点轻巧的烟花炮仗，好不好？”
虽然没人信他，可是董彦云听到有好玩的，立马眉开眼笑，钻进卢靖怀中点头。
卢靖一抬头，眼神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今天下午南边传信说钟彦彤失踪了，他担心彦云安危便满屋子找人，结果人是找到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让那小疯蹄子伤到了彦云。有这点本事干什么不好？又运毒又杀人的整日没个消停。
得亏是凛冬雪厚，即便是雪化了也还有些缓冲的余地，只让那些突石杂草割伤了他的手。
卢靖抱住彦云，轻轻地在他的鬓间落下一个吻，“留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好。”
晚饭过后，众人集聚在卢家院子里玩烟火。
卢靖见过几次彦云被噪音吓着的模样，特意让周桦打点这个村庄里的住户让他们今年干脆就不放鞭炮，这次在院子里安排的烟花也不过是简单安静的种类。
“怕就回房早点休息。”手臂都快被彦云扯下的卢靖无奈道，“又怕又爱看。”
“好看……”董彦云看到金红色火花，眉毛皱着，嘴角却咧开了，“但是我看到那个火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疼啊。”
彦云跌下山崖前曾被手枪打中过身体，虽然不致命，可卢靖知道他素来怕疼，落下不好的记忆也属正常。他接过周桦递来的烟花棒，转而用身躯环着彦云，在他耳边轻声询问：“难得玩一次，要不要试试？嗯？”他见彦云犹豫便笑道，“我帮你点火。”
“你帮我拿着……”
“这样。”卢靖点燃火柴，握着灿出火花的仙女棒递给彦云。
董彦云还是缩在卢靖怀中，摇了摇头道：“不行，你也抓着。”他的心在卢靖温暖厚实的大手覆上他的手后轻轻落地。
以前卢靖很少听见董彦云的笑声，失忆后倒是常听，他开怀的笑声跟平日说话一样，总是在开头带着闷闷的鼻音，尾调微微拉长。他很喜欢，想要再多听些，也做好了日后再难听见的准备。
卢靖低头吻住董彦云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脸，彦云像做贼似的瞟了一圈周围专注放烟火的人们，拉高了卢靖的大衣，回头亲了一口他的唇。
……
卢家在东北还有些产业，虽然对南方盛行的家族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在这块土地也算是颇具规模。卢靖知道时局混乱当下，多一个不那么赚钱而且会被第一批收缴的产业只会平添麻烦，便力排众议低价折给了上头。
卢继远作为“太子爷”，后续处理要怎么做，全得一点点学。今日他和家主约了要去巡一圈周围，早早收拾妥帖站在大院门口等待，他手里捧着热茶，一抬头见到轻装上阵的卢靖愣住了。
“您……不冷吗？”二人上车时，他忍不住问。
“你们很冷？”卢靖把周桦点好的合同挑了几张拿给卢继远，“这几个产业不卖，回荆洋里我会转让给你。”
“这都是零散买卖，折给他们反而不心疼，为什么不卖？”
“小地方能自给自足最好，若是不能还能有些家底交待留条活命。”
周桦见卢靖揉眉心，忙问：“老爷，是不是昨晚受风寒了？”他见卢靖的眼色有些古怪，红着脸说，“昨晚咱们玩烟花您那大衣敞开抱着少爷，我就怕您会病。”
“眉心跳。”
“跳？”
卢靖叹了口气。钟彦彤出逃这事儿就跟一块大石头一样一直压在他心里，虽然今天认真嘱咐过彦云不要再出门乱跑，好好在家里等他回去，也承诺了回去要带他逛市集，周围人手也都增派了不少……他揉着不断跳动的眉心，平静地向卢继远交代东北的产业。
过了晌午，众人巡完周围的产业，热情的老板邀请他们留下用午餐，卢靖念在他从前照顾过年幼的自己，欣然应允。
周桦嘴里塞满了食物，连连称赞：“好吃！我们那边没有这种腊肉，嫂子您做得真好吃！”
“您要是喜欢呀，卢爷那儿就有，您让厨娘做便是！”
“可是……我没吃到过。”周桦愣了一下，“我们有吃到吗？”他见卢继远摇头，朝卢靖投去问询的目光。
卢靖说：“往年都有吃到，今年我还没吃到。”
“前两天应该就送过去了，估计是雪太大，路上耽搁了。”
“那我们过几天就能吃上。”周桦笑眯眯地扒了一大口饭。
“不用过几天，昨天没下雪就能送过去，最晚也是今天到。”
卢靖闻言，动筷的手顿在原地，猛地起身说：“回去！”
周桦嘴里的腊肉还没嚼完，跟老板和老板娘道谢告别后一脸懵地问：“怎么了老爷？”
“开快点！”
老陈跟了卢靖近五年，第一次被他拍椅背，油门都不敢松懈就一脚踩到底往前驱车。
“如果您担心钟彦彤，卢宅已经分了够多的保镖了。”
“你别小看钟彦彤！”卢靖猛拍车门，“上次我们小看她，彦云都被她害成什么样了？还有，我关她的地方那是病院吗？那他妈就一牢房！”
卢继远和周桦惊出一身冷汗。
轿车进入村群，一片居民正聚集在卢宅门前。
卢靖飞速打开车门，推搡着人群，气喘吁吁地站定在大门口。
“走开！我让你们全部走开！”
钟彦彤站在院子正中，手里拿着一把刀乱舞，臂弯里紧紧钳着脖子已经被拉出一条血痕，满脸是血的翁嘉慧。
衣衫不整的董彦云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扭在一起的二人。
第26章 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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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您吃点肉吧。”嘉慧往彦云只有咸菜的小碟里添了几片肉，“大夫和卢爷都说您得吃点肉，这是今早农户杀的猪，新鲜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