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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潮 阿苏聿 3416 2024-05-24 00:00:00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伸手揽住马的脖子。马“呜”了一声,跪在他身边,用头枕着他的胸膛。周鸣鞘偏过头,声音沙哑,却非要说话:“开心吗?”他问那匹马。马没有说话,它不会说话,但它不必说话。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用说话。

周鸣鞘艰难地爬起来,一瘸一拐扶着马肚子走路。那只蒙古百灵折了翅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卧在他怀里,周鸣鞘抱着它。他们掉在一处河滩上,水流渐渐湍急。他们沿着锋利的石块走,流下一串水迹,最终坐在高处。他生了火,靠在马身上,这时才觉得浑身剧痛,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人敲碎了,碎成一瓣瓣一朵朵的花,针刺一样扎在肉上,而他的喘息越来越重。

他浑身烫得像火,鲜血撕扯着生命从伤口处汩汩外流。眼前开始模糊,头脑开始昏沉,周鸣鞘阖眼。雨停了,时间安静下来,忽然传来风铃一样的清脆声响,他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于是他伸手,马懂事地低下头,让他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他抬起脸,看自己的马最后一眼:“走吧。今天天气很好。你该回家了。”

而马从喉咙里憋出一声打卷的嗝鸣。

周鸣鞘笑笑:“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这里舒服。”

马站起来,石黑的眼睛瞧了周鸣鞘许久。终于,它扭头,沿着河道慢慢消失在灌木之中。那时正是月夜星斗,周鸣鞘嗅到草原上的泥土的芳香,觉得自己是天地间一叶轻快的小舟,终于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时他想起母亲,心里才有一点悲切,心说,如果能再看一眼呢?

然而就当他这般躺在乱石堆上等死时,忽然,听见了马蹄声。睁开眼,一团火由远及近,像萤火虫一样,一个女人坐在他的马身上走来。

周鸣鞘爬起来,第一次对马发火:你怎么不听话!

他知道他们已在包围这片不值一提的灌丛与树林,很快就会找到他们的踪影。他被捉回去,大不了痛打一顿,关几天禁闭作为教训,马是活不下去的。它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

女人从马上翻下来,她身上裹着黑袍子,袖口、领口都绣两朵格桑花。粗黑的辫子系着红绳,戴一顶毛绒的毡帽。她不说话,指了指周鸣鞘,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指了指身后。意思是叫周鸣鞘随她去,不然会死。周鸣鞘摇了摇头。女人嘴唇上下碰了碰,半晌憋出几个生硬的汉字,语调很奇怪:“为……你的马好。”她比划着。

周鸣鞘明白了。

于是他被女人带回蒙古包里,就扎在山谷之间。她点燃一盏油灯,从箱子里找出绷带。他们谁也听不懂彼此的话,便沉默着。他不问她为何离群索居,她不追究他为何翻山而来。屋子里那么暗,只一盏烛火的光。她替他消毒止血时,眼底被灯照亮,水盈盈的,手掌温柔滚烫……

“像我母亲。”周鸣鞘看着指尖那半根烟,将它摁灭在地上:“像我母亲。所以一瞬间动过心。只是一瞬间。人不都恋母吗?”他轻描淡写地说。

此时火已经烧尽了,只两簇小小的火苗还在树枝上挣扎。穆阳低头看他:“你明知道,你喜欢的不是她。不是她的人……”

而是那一刻荒原般的岁月重归于身体,那是人生中最后一次回到母亲的怀抱。

只是你不敢承认你已经失去。

周鸣鞘半晌才说:“说那么清楚,没意思了。”

穆阳问:“马呢?”

周鸣鞘笑:“我晕过去了,第二天早上才醒。被他们的脚步声吵醒,我跳起来,绕到帐后,马还在那儿,不肯走。我拿马鞭抽它,皮开肉绽,它也站在我身边。忽然扑过来——我以为它生气了,结果,听到一声枪响。”

周鸣鞘说:“我后来才知道,人生的很多事情,原来是来不及告别的。”

他终于把漫长的故事讲完,天是三四点的颜色,黑中泛着微微的白。他站起来,踩灭了剩余的火,朝穆阳伸手:“走吧。回医院去。”

穆阳握住他伸来的手,却不起身:“后来呢?”

“什么后来?”

“那个女人。”

“再没见过。”周鸣鞘说,“萍水相逢,何必挂念?”

“我和你,不是萍水相逢吗?”

周鸣鞘看他:“那叫冤家路窄。”

穆阳忽地借力而起,站直了,却不松手:“冤家就冤家吧。”

周鸣鞘盯着他的眼睛。

然而穆阳的眼睛温柔如春水,却滚烫地翻涌着,比灯火、比星星、比太阳还要亮。他看着周鸣鞘,周鸣鞘不慎跌倒其中,听见穆阳说:“不如,从此以后,我代替那匹马。”

野风穿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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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有一脚油门(

 

 

第23章 23

说不清是谁先动手的,那句话彻底断了脑海里名叫理智的弦。他们像野兽,拥抱在一处,然后撕咬。在钢筋水泥之上打滚,在野火旁亲吻,交换血与肉。只能感受到滚烫的皮肤,感受到粘稠的汗与水,感受到对方喘息间将心底暗藏多时的欲/望与占/有喷薄而出,像在狩猎。

直到互相解开彼此的第一枚衣领,才唤回一点理智,同时停下手。

但是周鸣鞘说:“你不敢吗?”

这句话激怒了穆阳:“有什么不敢?”

周鸣鞘答:“好,我们去买酒。”

穆阳听懂了他的话,他惴惴不安的心一时间自欺欺人地安静下来,知道周鸣鞘的意思。喝酒,喝醉。醉了之后,做什么都不算数。

于是他们下楼,追逐过长街小巷。深夜,店铺都落下卷帘门,街上没有人,因此成了他们的天地。鞋底踏破积水,踩过青苔,追逐着捕获,拥抱,亲吻,向前。终于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小卖部,买了两罐冰镇的纯生,上了四楼。

没有人开灯,只一片盈盈的月光铺在狭小的空间中。他们扑进床里,伴着唇/齿相/交。听见周鸣鞘“砰”的开了一瓶酒,递到他唇边,他喝了一口,终于逮到空,含糊地对周鸣鞘说:“做过吗?”

周鸣鞘说:“没有。”

“我不信。”

“你等下试试,不就知道?”

穆阳沉默片刻,终于搭上他的手臂。他一直沉默不语,这时服了软:“我其实害怕的。”

周鸣鞘动作一滞:“你怕什么?”

穆阳反问:“这算什么?”

周鸣鞘看着他的眼睛,千言万语都在他的眼睛里读懂了。

这算什么?算喜欢,算爱?一夜的痴狂,醒来会如何,醉酒之后,头会痛吗?你还是逃犯,我仍是走狗,从此以后,又如何呢?

周鸣鞘吻他:“真不喜欢,就算了。”

可是穆阳又拉住他的手:“不,继续。”

他揽着周鸣鞘的脖子坐起身,唇色水红,垂眼盯着对方的下颌:“人生许多事,也许只来得及一次啊。”

周鸣鞘遮住他的眼睛:“好。一次。”

于是穆阳想是忽地释然一般,力气抽走了,柔软地靠在他怀里。他们用脸颊彼此摩挲,寻找亲热的温度。他解下他的皮带,他脱去他的短袖。相拥时,风把纱帘吹起来,传来遥远的火车的低鸣,周鸣鞘问了一句:“你喜欢我吗?”

没有回答。

从此以后,没有话语,只有年轻的身体与灵魂的喘息挣扎。

那是港城的一个仲夏夜。

在那样闷热的夏夜里,他们相互凝视,相互拥抱,借着一点酒意昏头

那是银色的仲夏夜,月光像银箔一样贴在身上,倒映出那些青涩的汗珠。

“太过了……”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他不慎让眼泪滚落,酸涩中带着咸味。但泪珠又被周鸣鞘亲吻。他不断地亲吻他的眼睛:“哭什么?”

简直像撒娇,哑得惊心动魄。

他感觉到周鸣鞘俯身来咬他的耳垂,咬他的后颈,太过分了,周鸣鞘说:“因为我好爱你,所以这么过分。”

他覆盖其上的亲吻使穆阳丢盔弃甲,被迫发出小兽一般呜呜的声响,扬起了脖子。他的鼻尖、唇峰、下颌再次形成优美的曲线,简直像引颈受戮,把一切都送到身上的猎人手里。

周鸣鞘轻轻握住他的脖子,只用了一点力气,皮肤上浮现出一枚红印。

穆阳的喉结滚动,让他心底那么痒:“……不要那么爱我。”

对方像是生气,惩戒般动:“……为什么?”

“……我给不了你什么,周鸣鞘。”

这样的动作简直难以承受。但他忍住了,手上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手臂。

混账大发慈悲,低头轻吻他,穆阳睁眼。

水雾漫在浅红的眼眶中,微微烫,像鹿。

穆阳说:“给不了你什么,我怕啊。我害怕这个。”

周鸣鞘抿了抿唇,低头吻他。吻完只说了一句话:“别怕,那是以后的事,现在……”

只需用名字呼唤他。

之后就听见穆阳在一次次空隙中发出的,那些连绵不断的呢喃。

每一个字都在喊他,每一个字都在找他。

于是不知疲倦。

一芥小舟,无力在巨浪惊涛中前行。海浪翻涌,注定只能像叶子一样随波逐流,上下起伏。

穆阳终于忍无可忍,话音里哭腔不加掩饰:“够了!”

周鸣鞘叹气:“不够啊。”

那时正是日初,薄薄的晨光如纱雾一样弥漫而来,浅白中透着一点金,勾勒出床上交错、融合的年轻线条的影子。

他极其狡诈地在最关键一刻停下,听见耳边穆阳的祈求声。

于是他开始算账,把最初提出的问题重复一遍:“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穆阳不回答,只是抽泣着说:“……放开我!”

周鸣鞘亲吻他的脸颊:“不是要代替我的马吗?马……起码得喜欢主人吧。”

穆阳的眼睛出神了,他正在看窗外升起的一轮红日。喜欢他吗?他早知道答案,周鸣鞘也知道。可是为什么说不出口?为什么不能说出口?为什么不能明目张胆地爱?

作者感言

阿苏聿

阿苏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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