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忧没有半分犹豫，不再理会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的佟书娟，抬手就直接把房门给推开了。
果不其然，当房门被推开后，何忧率先看清的就是同样蜷缩在角落处的张彬。
房间内一片黑暗，厚重的窗帘被人拉上，张彬耳上戴着耳机，把头埋在膝盖之间。
何忧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缓缓地朝着张彬走去。
原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张彬却像是听见了声响一般，忽然就是一抬头，眼中交织着迷茫与恐惧之色。
看清了张彬眸中的神色后，何忧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他没有再迟疑，直接几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张彬，他抬手轻轻地抚着张彬那略显单薄的脊背，像是在安抚着张彬的情绪。
张彬一时间有些愣住了，他没想过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见到何忧。
他缓缓地抬手摘下了一只耳机，想开口叫一声“哥”，却听见了一声极为凄厉的叫声。
“小忧！”，原本在客厅处的佟书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房间前。
佟书娟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上，她抬手随便地就把滑落到眼前的发丝拨开，眼中是仍未散去的惊慌以及不安。
她喊出了那一句话后，就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她的身体颤栗着，仿佛经受了天大的恐惧。
原本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的张彬被她这么一哭，也是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何忧忍不住皱了皱眉，抬手轻拍了下张彬的肩膀安抚了一下张彬后，他就起身走向了佟书娟。
佟书娟看着何忧朝自己走来，眼中竟是涌出了希望之色，她抬手试图想抓住何忧，“小忧，他是个疯子！他是疯子，张国良他是个疯子！”。
何忧看见了佟书娟的动作，自然猜到了她的意图，他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就狠狠地甩开了佟书娟的手，他不想让佟书娟在这当着张彬的面上演一场竭斯底里的戏码，直接就一把将人拽出了房间后，转身把房门关上。
“是，张国良他是个疯子，那又怎么样？他还是你的合法丈夫！”，何忧说话没有半分客气，直接就把这事实甩到了佟书娟的脸上。
佟书娟的表情似是有些迷茫，她猛的一抬头，可她的目光所触碰到的，却是何忧那带着冷意的双眸。
她整个人顿时仿佛遭到雷劈一般呆愣在原地。
何忧，是她的儿子，亲生儿子。
张彬，也是她的儿子，也是亲生儿子。
何忧以前被张国良家暴的时候，她没有去关心去过问过一句，只是抱着张彬躲进房间里，任由何忧一个人被房门隔绝开来。
可现在何忧走了，离开了这座“地狱”，受罪受痛的人变成了她。
同样都是亲生儿子，当张彬遇到危险时，她却选择了保护。
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可他们却又并不一样。
对于张彬，她佟书娟可以对得起天地地说一句“无愧于心”。
可对于何忧呢？她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吗？
她该说些什么？她又能说些什么？
不。
她什么都说不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是她对不起何忧，没有在他身上尽起身为母亲的责任。
当张国良对何忧拳脚相加的时候，她有选择，也有能力去保护何忧。
她其实什么都能做的，可她却选择了冷漠以待，当拳脚无情地落在何忧身上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边上冷眼旁观。
她不配做母亲，不配做，何忧的母亲。
那她现在，又有什么立场，用什么原因，去要求何忧帮她自己呢？
明明，她之前也是对何忧不管不顾的。
忽然之间，佟书娟心里对何忧愧疚的情绪宛若滔天巨浪一般把她掀翻。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的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原本拥有着这这个世界上最为亲密的关系的两人，现在却如同陌生人一样地对视着。
何忧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对于佟书娟的态度，他一早就习惯了，他没什么可不舒服的。
“小忧，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佟书娟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何忧打断了。
何忧冷冷地看着眼前哭诉的佟书娟，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见何忧这话，佟书娟暗自咬了咬牙，闭上眼把心一横，说：“你能别住宿了吗？”。
佟书娟她心里不可否认地是对何忧存有几分愧疚，可是如今现实所带给她的恐惧却让她选择忽视了内心那点微不足道的歉疚。
“呵。”，饶是以何忧的不在乎，也不会料到佟书娟竟然会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佟书娟仿佛看不见何忧脸上的讥讽一般，直接抓着何忧的手就想朝他下跪。
“小忧，你就当是妈求你了，你回来住吧！”
何忧想再次甩开佟书娟的手，可她却抓得死紧，一时之间，竟然挣脱不出。
“你不是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在我看来，你根本就配不上母亲这两个字。”，到了这种时候，何忧竟然是出乎意料地冷静，他的语气没有半分起伏地说出了这一番话。
佟书娟见何忧说完这句话就甩开自己的手打算转身走进房间，心里不禁闪过了几丝慌乱，她的脚步有些踉跄地起身，试图再次抓住何忧的手，可却被何忧给躲开了。
“好好好，我不是你妈，你能回来住吗？就当是……”，佟书娟的指尖划过了何忧的衣角。
“就当是我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何忧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却是听见了大门处传来了东西掉落的声音。
两人都是被吓了一跳，扭头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门口那站着的人，是佟书媛。
佟书媛刚刚打电话给何忧的时候，车子已经开了一段时间了，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也并不远，所以她很快就到达了川城。
下车后，她又直接拦了俩计程车往着这来。
她手里拿着几袋像是补品之类的东西，匆匆赶到弄堂里，却是恰巧听见了刚刚佟书娟说出的那一句话。
佟书媛气得浑身发抖，她没有想过，曾经自己心里的那个懦弱胆小的妹妹，碰上的事情时的反应竟然是拿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挡枪。
她没有片刻犹豫，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后，直接就走到佟书娟的面前。
“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到了佟书娟的脸上。
佟书娟不可置信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以为佟书媛会骂自己不争气，会想办法来帮助自己，可她却万万没想到，她的亲生姐姐，从小到大一直护着自己的姐姐，竟然会打自己。
她那双满是错愕的眼睛盯着佟书媛，眸中带着不解。
这一巴掌下去后，佟书媛也升起了几丝悔意，她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句冲动，可她现在却仍是愤怒的。
“佟书娟你知道你自己在讲些什么混账话吗？”
何忧刚刚也被佟书媛的那一巴掌给震住了，佟书媛性格跟佟书娟完全相反，她性子坚强又倔强，待人却也一向是和和气气的，这么多年来，何忧从未见过她动怒。
可如今，佟书媛却因为刚刚佟书娟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话，而彻底地动了怒。
佟书媛瞧见了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何忧，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稍微冷静了些后说：“小忧你先进去安抚一下小彬，别在这看这些糟心事。”。
何忧垂下了双眸，没让人看见自己的任何神情，他没说话，只是转身就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佟书媛一直等到了房门被再次关上时，她才再次开口，现在的她已经彻底地冷静下来了，看向佟书娟的目光中透着浓浓的失望。
佟书娟最怕的就是佟书媛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她慌乱地想抓住佟书媛的手，想说点什么：“姐，我……我错了……”。
可却不曾想佟书媛竟然躲开了自己，佟书媛扭开了头，像是不太想看到她。
忽然之间，佟书娟的声音就哑了下来，泪水不断滑落，她哽咽着哭诉道：“姐，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了，我也不想让小忧……让小忧他……”。
“可张国良他真的是疯子啊！他会把我跟小彬活活打死的！”
佟书媛突然狠狠地瞪着佟书娟，她压低了声音质问道：“难道小忧就不会被张国良打死吗？小忧就不是人了吗？他也是你的儿子！”。
“你跟张国良的事，根本就与小忧他俩孩子无关！我早就劝过你了，让你跟张国良离婚，我都说过多少遍了？你又偏生不肯听我的话！”
“跟张国良离婚你就活不下去了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你也就别活了！”
“姐……”，佟书娟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佟书媛朝她吼完了这一句后，不住地大口喘气，待到她的情绪再次平伏下来后，她才抬手敲了敲房门。
原本今天是跟医院预约了带小彬去复诊的，可她却没想到自己这才刚走到门口，就碰见了这些事。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后，就打算先带何忧跟张彬去一趟医院。
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何忧跟张彬俩人都站在门口那安静地看着佟书媛。
佟书媛看到何忧那毫无波澜的脸时，心里头就忍不住一阵酸涩，这孩子怎么就那么懂事呢？要是……要是换成轩轩的话，那又会怎么样呢？
她没敢再继续想下去，脸上强撑起一个笑容说：“小忧，咱先带小彬去一趟医院复诊，你把那些药什么的都给带上。”。
何忧跟张彬都没有说话，张彬耳上仍带着耳机，他抬手紧紧地抓住了何忧的衣摆，何忧也由着他，转身就进房间去拿要带的东西了。
趁着俩人又进房间拿东西，佟书媛又扭头跟佟书娟说：“你如果还是选择执迷不悟，不跟张国良离婚的话，那你俩的事情我也不想再管下去了，但是小忧跟小彬是我姨甥，他俩我不会放任不管！”。
佟书媛丢下这句话后，何忧俩人也已经拿好东西出来了。
三人都没有再理会佟书娟，直接就离开了这里。
只有张彬在经过佟书娟时，抬头看了佟书娟一眼，也只是一眼而已。
佟书娟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内心再次泛起了迷茫。
三人走出弄堂时，弄堂里的窃窃私语仍未有丝毫停止的迹象，何忧一早就习惯了，住在这条弄堂里的人，每一个都是自私的。
佟书媛不打算浪费时间，直接拦了俩计程车，上车后向师傅报了医院地址，车子就快速地向着前方开去。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时，何忧他好像看到了一抹无比熟悉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