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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房租养你啊 山有嘉卉 3620 2024-05-22 00:00:00

这是中国的农民, 在荆棘丛里求生活。

朋友告诉他, 照片里这位主人公,已经七十岁, “摘椒这份工很辛苦的,干一天也挣不到几个钱, 年轻人不会来做,男人也不会来做,看得上这份工的,只有这些孃孃。”

那一刻,宋唐觉得自己的眼窝里,有泪意上涌。

他想起了自己的祖母, 那个总是温柔地叫他阿唐的老人,那个早早就离世的人,有的时候有没有到六十岁?

宋唐不记得了。

此刻他站在这片土地上,山上崎岖狭窄的小路,突如其来的降雨让这片浓烈的绿意更呈漫卷之势。

带他上来的朋友指着不远处告诉他:“那边是崖沟, 掉下去你就掉下去了。”

雨水淋漓, 今天摘椒的工作已经结束, 山上除了他和朋友, 一个摘椒人也无,他爬上坡,放眼望去,满目深绿,苍茫辽阔。

他们下了山,借助在朋友的大伯家,刚才去看的那些藤椒树,都是他家的。

因为下雨,早就收工,大伯娘坐在院棚里,拿着秤,把着准星,将剔除桠叶后的藤椒果实上秤,算好工钱,摘椒人拿了钱,爱惜又小心地用卫生纸把钱包住卷起,小心地揣好,有的人会抓紧时间回家,有的则坐在屋檐下,抽烟闲聊,等着雨停。

宋唐一眼看过去,都是些老人,大伯娘说,年纪最大的都八十一岁了。

他问不担心危险吗,一个七十多岁的阿婆说:“危险呀,那个藤椒刺刺哦,胶鞋的底子都被扎穿,没得多少活路噻,零碎钱,辛苦点不妨事。”

宋唐趁机和她们闲聊,问她们住在哪里,有人住得近,有人住得远,很远的都有。

他又问摘一斤藤椒给多少钱,回答说:“讨(摘)一斤五角钱。”

他一愣,才五毛钱?

要爬到山坡去,光着手在荆棘里穿行攀折,辛辛苦苦才能摘到一斤藤椒,竟然只给五毛钱?

宋唐都不敢相信,忙转头又去问大伯娘,大伯娘点点头,说是,村里都是这个价格的。

而且还有字据,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一斤藤椒五角钱。

年轻些的,手脚还算麻利,上午到傍晚,可以剪出十几斤,年纪大的那几个阿婆,动作慢,一天下来也就能剪个几斤,换成钱之后,谁的都不多。

这点零碎钱,难怪年轻人和男人都看不上,他想到昨晚给莫听云拿的雪糕,买一个雪糕的钱,就已经比她们一天的工钱还多了。

要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他根本没有这个想象力想得到摘椒人一天能挣多少钱。

他又想到刚才有个阿婆说的“活路”,这个词在当地方言里,既指工作,又指字面意思,能活下去的路,八十几岁了,还不能歇下来当个聋哑家翁,要奔着活的路去。

他低头打量她们的手,手臂是松弛黝黑的,手背上只覆盖着一层皮,老人斑明显可见,手腕上套着银圈,贴着风湿膏,指甲缝里有洗不干净的黑泥——这是农民的手。

人生那样艰难,在她们身上写满苦难。

宋唐想起新闻报道里和女校长抱头痛哭的辍学少女,想起有新闻说过四亿多人不上网。

山中岁月其实不长,这样说了几句话,等雨停了,天也就黑了。

因为有客来,朋友家大伯娘特地多做了两个菜招待宋唐,用腊肉炒的四季豆,和藤椒鸡,他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是因为自己来了,才让人家多花了钱。

吃完饭之后,他和朋友在院子外头说话,说起自己的感慨,问:“我能做点什么帮助他们么?”

朋友夹着烟使劲吸了一口,往外吐烟圈,“不用了吧,今年上头给了有补贴,我让收藤椒的那人明天再多给点,算我的账就行,其他的……村里有村里的规矩,外人来打破不太好,你能补今年的,明年后年呢,谁也不敢保证买卖会一直做下去,算了吧。”

宋唐沉默半晌,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我听说别的地方有青壮男性去摘椒,一天给一百五,有的地方要中年妇女,手脚快的一天也有两百。”朋友又狠吸了一口烟,“但我们村,就一直是这个价,而且只有女人做这活儿。”

宋唐点点头,“长贫难顾,加工钱捐款什么的都是治标不治本,这事儿还得国家来,靠国家福利。”

“嗐,你多画画,我多拍照,咱们多挣钱多纳税,就算积德啦!”朋友说完这话,将烟屁股扔到地上,抬脚碾灭了那点火星。

他指了指一个方向,告诉宋唐:“那边有一条旧公路,已经没什么人走了,人车都走新路,每次回来,旧公路两边的灯越亮越少。”

人世悲苦,挣扎求存,宋唐不知道这是多少农村的缩影,只觉得心头酸涩,又觉得有些绝望。

他沉默了很久,朋友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沮丧,拍拍他肩膀,“早点睡啊,明天带你去看她们摘椒,顺便帮她们拍照。”

有些去年拍的照片,明天也要送去给她们。

入了夜,躺在木板床上,也不敢频繁翻身,因为会发出嘎吱的声音,他压着声音给莫听云打电话,问她在做什么。

那边热闹得很,莫听云一家人在外头吃宵夜,刚说了几句话,就听见上菜的声音:“这是葱炒螃蟹!”

又有略熟悉的声音:“阿云你要多少粥啊,今晚的虾蟹粥很甜哦,多喝碗啦。”

“好的好的,外婆你先帮我舀一碗,不要虾不要蟹。”

“不要吗,虾好大只哦?”

“不要不要就不要,我要吃椒盐虾!”

是真的热闹,宋唐听了半晌,始终舍不得挂断电话,好像就这样听听那些热闹也好,能让他觉得没那么难受。

因为他永远热爱繁华,好日子谁不想过。

莫听云看周外婆帮她舀好了粥,喜滋滋地道谢:“谢谢外婆!”

一低头,看见手机还在通话中。

忙又把手机贴到耳边:“喂?宋唐你还在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愉悦的笑意,活泼的气息扑面而来,宋唐的呼吸立即顿了顿,忍不住也笑起来,“在啊,听你说要吃椒盐虾呢。”

莫听云丝毫没有被偷听的尴尬,嗯嗯应了两声,兴致还是很高,“等你回来,我请你吃啊!”

“那就劳莫医生破费扶贫了。”他轻声应了一句。

他已经早就放弃跟莫听云强调自己有钱花这件事了,随她去吧,大不了他以后多补偿给她好了。

可能是在工作中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莫听云有时候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她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宋唐的不对劲。

犹豫了一下,问道:“……宋唐,你怎么啦,是不是不开心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安静了下去,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他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说话,声音好似有点哑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虫么,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莫听云嗤了声,“我有耳朵,当然是听出来的啦!”

说完又问:“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呀?”

有点点茫然又很认真的语气,软软的,宋唐想起她昨晚吃雪糕时贴着车窗往外看的样子。

莫小云永远无忧无虑,怎么能知道这里的苦,他也不想要她知道。

于是嗯了声,叹口气:“山里蚊子多,木板床睡着硌腰。”

莫听云不知道出去采风通常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也不知道宋唐在考古工地睡的床跟这也差不多,他说是什么,她就信什么了。

“那……那、那真是辛苦了,可是……谁叫你非要出去的,自己选的嘛,好好做完这件事咯,等你过两天回来,我买的宁夏硒砂瓜到了,给你做西瓜刨冰吃啊?”

她刚说完,宋唐就听见周文秀说了句:“就光会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正经的饭菜一点都不会!”

他忍不住悄悄地笑了声,然后嗯了声。

通话很快就结束,宋唐内心翻滚了一天的情绪慢慢平息,他意识到他只能做一个记录者,而不可能是救世者。

第二天,烈日当空,和前一天的大雨截然不同。

已经早上十点,摘椒的工人还在院坝里吃稀饭,因为昨天下了大雨,山里水汽重,要等雾露都散了,才好上山去把藤椒剪下树来。

“那我们先发照片噻,再帮想照的人照一下。”朋友道。

宋唐点了点头,他没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他来这里,本身就只为观察这里的人。

朋友转身回屋,拿出一包洗出来的相片,也拿来了相机,把相机递给宋唐之后,把相片倒出来,一个个的寻找着相片的主人。

基本都是单人照,她们拍照的时候,会特地将衣服的扣子重新扣一遍,扯扯衣袖,抿抿头发,坐在椅子上,姿态拘谨,又笑得爽朗。

院坝里热闹起来,宋唐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她们拿到自己照片之后欣喜地和别人分享,又爱惜的摸摸相片,像是要擦掉上面的灰尘。

他庆幸手里拿着相机,可以记录下这一刻。

等相片发完,朋友又帮去年没拍的人拍照,拍完之后,许诺道:“最晚明年这个时候拿给你,也有可能是春节。”

对方就高兴地笑笑,脸上眼里露出期待来。

到了中午,远处山顶的雾都散开了,枝叶都能清晰地看见,大家这才背着背篓和工具上山。

宋唐带着自己的相机跟了过去,尽量在不打扰她们的情况下,和她们聊几句,也拍些照片。

回来一看,他拍得最多的,果然是她们的手。

两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宋唐回到容城是,是周五中午。

这个时候的莫听云,在手术室里给病人进行着最后的缝合。

因为可以休一个完整的周末,还多半天,她心情不错,跟麻醉医生还有云莉他们说着笑,听他们说起今年的执业医师考试。

“考操作不是每次都说最好穿无标识的白大褂么,我们有师弟师妹穿了没标识的去考试,结果准考证上就有医院名字,他们说有些考场考官是隔壁医院的,看到咱们医院的就默默地把标准放严,无标识白大褂就穿了个寂寞,真是笑死。”

“省医的吧?”莫听云听完笑着问了句。

麻醉医生傲娇地哼了声,“什么省医,叫它二院!我们是一院,是它大哥大!”

莫听云忍不住又笑了声,“别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

麻醉医生几乎天天跟她们搭台,都已经熟透了,平常说话总是开玩笑,这会儿也是,她看一眼莫听云,来了句:“你这种在二院毕业,一院拿工资的,说难听点就叫两姓家奴。”

莫听云:“???”

是你飘了,还是我的电刀没电了?是不是想打架?!

她立刻就呛回去:“你这叫破坏人民内部的安定团结,我要举报你!”

作者感言

山有嘉卉

山有嘉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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