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说道：“不是，等等，咱捋一捋啊——现在，我本人，亲口在你面前说你都不信，那你准备信点啥呢！你难道能比我还了解我吗！”
明煜的声音小下来：“是你自己说的。”
方舒楷震惊了。他肯定不可能当着明煜的面说这种话，仔细回忆了一下和L的聊天，也没有提到过相关的内容。于是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绝对没说过！”
明煜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又说：“你父亲。”
方舒楷再次陷入了迷茫，这又关他爸什么事？李总说他什么坏话了？难道是他爸一个激动，直接跑到明煜面前说你能不能和我儿子处个对象，把人吓到了？
他诚恳道：“我爸那个人不是很靠谱，他说什么你都当没听见就完了，千万千万不要当真——啊不过给钱的事情还是要当真的。”
眼见暗示无果，明煜深吸一口气，叹道：“昨晚，你和你父亲说的。”
方舒楷终于找回了这段记忆。今天一天都沉浸在和L的起起落落里，他爸和他聊天的事情早扔到了大脑的某个犄角旮旯里。他缓缓回忆起来，好像，确实，脑袋短路，说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叫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这能怪谁呢！原来差点把L弄丢的就是自己！方舒楷一边悔恨一边后怕，不禁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眼看方舒楷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明煜连忙道歉：“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聊天的。只是偶然听到……”
“不不不，不是这个原因。”方舒楷只觉得一团乱麻，“算了，这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要不我们先上去一趟，一会慢慢聊？”
“我？合适吗？”
“没关系，我和老师说一声，一起喂个猫而已。”
方舒楷并非第一次和明煜并肩走在一起，然而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近距离接触，在兴奋之余不由多了点微妙的尴尬。
一开门，大半天没见人的蛋蛋扭着屁股喵喵喵地冲出来，蹭着方舒楷的腿就要在他脚边躺下来。方舒楷眼疾手快地把猫捞起来，数落道：“鞋上沾着水呢，蹭脏了你又不肯洗澡。”
他向明煜介绍道：“蛋蛋，我老师的猫。你去沙发上坐着，等我一下吧。”
明煜依言坐到客厅，心想这猫的名字都很有学科特色。方舒楷去给猫换水、倒粮，又去铲屎，一会工夫前后洗了三次手，才坐到他身边。
方舒楷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事情呢，是这样的。”
明煜也正襟危坐，表示洗耳恭听。
“你可能想不到——我爸想给咱俩相亲！”
明煜心说我都知道，一不小心听多了。而且知道的比你还多，那一群红男绿女来考验我的时候，你没准还在上夜班呢！
“但是我当时只想和L见面，总不能让我精神出轨！哎，有点乱了，总之我又不能答应，只好说你坏话。真的很对不起，让你难受了，我不知道会这样，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方舒楷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扶着脑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是，但是……但是我是什么人，你应该了解的。”
空气又安静了，只是不同于之前的严肃，而充盈着一种甜蜜的紧张。蛋蛋对此一无所知，勤勤恳恳地嘎嘣嘎嘣大口吃饭。
他看着明煜的眼睛：“如果你还是不相信，给我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好不好？”
第33章
这一双眼睛闪着光。明煜看着它们，这是他所认识的方舒楷，也是他所认识的登阁梦忆。
一个善良的，有趣的，真诚的人。一个爱他的人。
他感到自己之前的一切坚持与怀疑都崩塌了。当这一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难以不相信。
明煜说：“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是我太敏感，太情绪化了，对不起。我因为之前的一些……经历，也很难控制自己的想法。我在努力改正了，你要相信我。”
“你没有错。”方舒楷说，“我是你的医生，要恢复，也该是我帮你恢复。”
他伸出手去，握住了明煜的手。明煜一惊，问：“干什么？”
“拉拉手啊！”方舒楷理直气壮道，“我们的关系，拉个手不应该吗？”
他又小声嘟囔道：“都是我的错，差一点就把你搞丢了。那你之前准备怎么办，就一辈子都不见我了？”
“做朋友吧。”明煜想了想，“总不至于不见面。”
“朋友？！”方舒楷道，“作为L你就永远消失了，这是我的初恋欸，你都不准备给一点解释吗！”
明煜无奈道：“要是你真的在意，怎么办？知道了也是崩溃，不如索性我当这个渣男。”
方舒楷把手拉得更紧了：“你总要把我往坏处想。”
“我是……以防万一。”明煜说，“我从前和你讲过，我是和我的第一任男友在一起以后发现问题的。他对此……非常在意。”
方舒楷把另一只手也覆在明煜的手背上，安静地等他说下去。
“他怎么说呢……那时候是个不错的人。”明煜想了想，“在第一次之前，我们恋爱的时候是非常快乐的。”
虽然方舒楷早知道L有个前男友，但当明煜真的坐在他面前，和他手拉着手说起“前男友”的好，方舒楷还是对这个野男人酸得牙痒痒。
明煜说：“他让我做上面的那个，我真的非常尽力地想做好，但表现得非常糟糕。我尝试着自己吃药，或者做别的准备，但最后发现还是不行，是身体的问题。”
方舒楷感到明煜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并且有了一点湿冷的汗意。他握了握对方的手表示鼓励：“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问题。”
“因为这个，他和我分手了。”明煜接着说，“我试着努力挽留，但是结果你猜得到。他对我说了很多……侮辱性的话，那时候他是我很崇拜的人，我很长一段时间没能走出来。”
方舒楷暗自咬牙切齿，什么不长眼睛的狗男人！然而表面上还是温和地安抚明煜：“都过去了。”
“你也应该知道，找一个满意的同性伴侣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那时候年纪小，我真的没法受第二次打击了，所以对所有人都有些过分的怀疑——包括你。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慢慢改过来。”
明煜还是在不停地自责。方舒楷心疼之余，不免对那个虚空的狗男人横生怒意。怎样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了，方舒楷正想抱一抱明煜，吃饱喝足的蛋蛋跳上沙发，趴在两人中间，嗲声嗲气地叫：“喵——”
人类，不要聊天了，看看我！
方舒楷指着蛋蛋的鼻子，咬牙切齿道：“陈蛋蛋，你给我好自为之！我谈恋爱呢，你个小公公凑什么热闹！”
娇生惯养的蛋蛋丝毫不会察言观色，嗲叫着蹭了蹭方舒楷。明煜倒难得地被逗笑了，方舒楷索性把蛋蛋抱到自己的腿上， 贴心地做起全身按摩。
他拍了拍蛋蛋的屁股，发出熟西瓜一样的闷响。
“你猜猜这猫多重？”方舒楷问。
明煜虽然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仔细看了看，猜测道：“十斤？”
“十二斤啦！”方舒楷说，“但是刚捡到它的时候，才巴掌大小，只有骨头，脸都要瘦没了。”
这次轮到了明煜听故事。方舒楷接着讲：“这是学生在我们学校里面捡到的。那会也是秋天，小东西感染猫瘟，学生志愿者凑钱送到医院去了。猫瘟，鼻支，眼睛也发炎化脓，基本能得的病都得了，眼见就是凶多吉少，活不下来的样子。
“那时候学生们帮忙给小猫找领养，老师一眼就看上这个又瘦又丑的小家伙，天天跑医院去看它。后来身体好一点了，就领回家来，小病也没有断过，都是我们一把屎一把尿，捧在手心里宠大的。”
讲到这里，方舒楷叹了一口气：“所以一不小心就宠成猪了。它现在后腿也不灵活，是猫瘟留下的后遗症。我老师经常说，就是因为这个，它缺少锻炼，才胖成这样的。”
蛋蛋根本不知道有人在讲它的坏话，一派天真，舒服得呼噜呼噜。方舒楷摸着它的脑袋说：“所以呢，这么难搞的小猫咪，我都不会觉得麻烦，能把它养成一只健康快乐的小猪——谁叫我喜欢它呢？”
“而你……”他说着摸了摸明煜的头，“也不过就是只大猫咪嘛！”
明煜被他摸傻了，愣了片刻，才感觉脸上发热。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与很久之前和赵时清恋爱时不同的感受——被爱的感觉。他感到胸腔被一种柔软的温热填满，心像是降落在棉花糖做成的云朵上。
竟然有这样一刻，他能坦然地向自己的恋人说出自己的缺陷，说出曾经不堪的经过。而这一切，就像在讲这只小猫的故事一样自然。他不必背负着秘密，不必惴惴不安，不必患得患失，不必拼命地付出以求回报。
方舒楷看他像在发呆，提醒道：“你不该……表个态什么吗？”
“什么？”
“就像我一样啊！”方舒楷说，“比如说……喜欢我什么的？”
明煜笑起来。
“对不起，太激动了。”他说，“方舒楷同志——请问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方舒楷立刻答道：“Yes，I do！不管贫穷还是富有，不管疾病还是健康……算了，我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
蛋蛋被冷落许久，不满地叫起来。方舒楷道：“大人说话呢，小孩子不要插嘴！”
说着捂住蛋蛋的眼睛，在明煜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也不可以看哦。”
第34章
两个老处男在纯情的吻之后陷入死一样的僵硬。
恋爱要怎么谈啊，接下来该干什么！
在上一次恋爱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赵时清熟练地占据主导地位。至于方舒楷，原本计划“一天拉小手三天亲小嘴”，这个进展速度已经意外地超出了他的准备。再往后的更深入的发展，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遥遥无期。虽然嘴上喊得凶，但他向来是口嗨第一名，从本科喊到博士毕业，连猛一的衣角都没摸到。
也许从他打下“等个猛一”作为名字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真正与猛一无缘了。
明煜在把眼镜扶了八次以后，终于清了清嗓子，说：“要不我们……去吃个饭吧。”
中国人传统艺能，一饭解千愁。方舒楷立刻赞同：“好！”
“之前订的餐厅，我把预约取消了，还要看看有没有位置。”
方舒楷道：“不用那么麻烦，楼下面馆吃一顿就好啦！咱俩这么熟了，用不着搞那些虚的。”
“……好。”
面馆就开在家属院的里面，是方舒楷来老师家的时候经常去的店。他熟练地要了两碗面，才问明煜：“你没有忌口，对吧——除了不喜欢青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