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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馐 古特 3772 2024-05-22 00:00:00

吴芬芳虽然满心悲痛,但也没有失去理智,虽然医生说没有放弃,可都让他带儿子进去看了,还能是什么意思?吴芬芳哭了一阵,拉着面无表情的秦远牧跟上了医生的脚步。

走进病房,几个医生还在给床上的人按压着心肺,躺着的正是秦大勇。此时的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张脸布满阴翳,身体随着医生的按压而摆动,却没有一丁点自己的意识。

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秦远牧终于哭了出来。

和秦大勇相处的点点滴滴,很多时候并不算温馨,甚至让人有些想笑。可就是这些普普通通的画面,此刻疯狂地在秦远牧的脑海里闪现。秦大勇没文化,粗俗,脾气暴,可对他的爱一直很深刻,会自作聪明地给他找高考的捷径,会因为他的一句问候像小孩子一样开心炫耀,但是这个人再也不会在他面前出现了。

不会再关心他,不会再爱他,甚至也不会再骂他。人死如灯灭,啥都有办法,唯独死没有。死亡,对一个高中生而言似乎是很遥远的话题,可今天,秦远牧却近距离地看到了父亲的离去。

或许秦远牧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的画面。并不宽敞的抢救室里,他的父亲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几个医生拼劲全力也没能唤醒他,母亲在一旁哭的撕心裂肺,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其实秦大勇早就没气了,不然也不会把秦远牧喊过来,说是在抢救,无非是在期盼亿分之一的奇迹出现。可秦大勇只是个凡人,哪会出现什么奇迹呢。

随着医生们动作的停止,心电图终于成为了一条直线。

刚刚那位医生轻声对吴芬芳道:“女生,您先起来。一般这种突发脑梗的病人,抢救时间也就十几分钟,我们已经按压三个多小时了,您……哎,您坚强点,活人总不能被死人拖垮。”

即使见惯了生死,也无法习惯这种强烈的悲痛。

吴光明帮医生将他姐从地上拉起来,红肿的眼眶强打起笑意:“我们知道的,谢谢您了……几位医生辛苦一上午,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是这种事……”说着说着他又哽咽起来,对着医生连连做着抱歉的手势。

秦远牧一直靠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秦大勇昏暗的脸庞。直到本家跟秦大勇的几个同辈们走进,秦远牧才如同提线木偶般地跟着他们来到秦大勇的尸体跟前,默不作声地给秦大勇穿着衣服。

秦远牧这才知道,原来尸体和活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秦大勇仿佛故意不配合一般,肢体很难扭动,光是为他套上衣服,几个人都费了半天的工夫。

可知道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的。秦远牧宁愿自己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

秦大勇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摸上去手感冰冷,像是隔夜的馒头一样死气沉沉。泪水再一次模糊了秦远牧的双眼,他甚至想大喊一声,把人们全部赶走。到底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就被喊来给他爸收尸,憋了一肚子的悲伤和愤怒,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发泄。

很久以后,直到吴芬芳的情绪恢复正常,秦远牧才知道他父亲是为什么死的。前一天秦远牧在家画画的时候,就已经没见到父母了,那个时候秦大勇的胰腺炎发作,吴芬芳把他带到了医院,怕秦远牧担心就没告诉他。可是第二天一早,也就是秦远牧到学校的时候,医院里的秦大勇突然病情恶化,突发脑梗。虽然就在医院里,可还是没能抢救过来。或许是常年抽烟喝酒搞垮了身体,不到五十岁的秦大勇就这么带着遗憾走了。

当天下午,秦家人将秦大勇的尸体寄存在了医院的冷冻库,吴芬芳和秦远牧作为秦大勇最亲的人,一个只是抹眼泪,一个只躲在角落里发呆,秦大勇后事的安排就落在了吴光明和本家的亲戚肩上。

不过谁也不会责怪这对母子,事出突然,谁能若无其事地给秦大勇准备后事呢?秦远牧望着天上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感到这个世界极其不真实。

或许他爸没死,说不定是突然发了财,想摆脱他们母子,才玩了这么一出假死。或许吧,世界这么大,有个和他爸相像的人也不稀奇。

一个下午的时间,秦远牧和吴芬芳都是滴水未进,吴光明实在看不下去,才硬拉着二人去附近的餐馆吃了点东西。

说实话,秦远牧是不太喜欢这些亲戚的,早些年间他们家穷的时候,这些亲戚从没救济过他们,后来有了钱,来借钱的却不少。虽然说他们都还了,可秦远牧还是反感他们,他们家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亲戚们为什么不能自己熬呢?

可今天,若是没有这些亲戚,他和吴芬芳俩人连秦大勇的尸体都抬不下来。只能说并没有纯粹的是非黑白,不能单纯地去说一个人是好还是坏。秦远牧突然想到,等他死后,还会有这么多人来帮忙吗?

下午的时候,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有的秦远牧认识,有的很陌生。这些都是秦大勇或吴芬芳的朋友,得到了消息后前来吊唁。秦远牧跟着吴芳芳给他们磕了几个头,磕的头昏脑涨,却依旧听话。他知道这些第一时间赶来的都是父母的至交,除了磕头行礼,也没什么能表达谢意的办法了。

或许是听了太多的安慰,吴芬芳后来也逐渐麻木了。其实现实就是这么残忍,她总不能丢下儿子随丈夫而去吧?该过的日子还是要慢慢过。不仅是秦远牧,似乎连吴芬芳也成长了许多。

说到底,她本身就是个过惯苦日子的女人,虽然跟着秦大勇过了几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好日子,可当这个家需要她撑起来的时候,这个女人也绝不含糊。

冷静下来后,吴芬芳拿着手机联系各位朋友,安排秦大勇下葬的事宜,还联系的秦远牧的学校,帮他多请了几天假,顺道托付万皆高帮忙留心艺考的事。

面对这样的吴芬芳,秦远牧是有些诧异的。在他看来,他母亲未免有些太无情了一些,秦大勇早上死,她下午就开始安排埋人,顺道还能关心儿子考试,是不是太真实了?

而秦远牧不知道的是,吴芬芳心里其实比他想象的更加悲痛。

昨天秦大勇住院的时候,含含糊糊地跟她说了一些厂子的经济情况,非常不容乐观,似乎变卖场地是在所难免的,而且卖了厂子也不一定够还外债。吴芬芳也没抱怨他什么,既然跟着秦大勇过了几年好日子,秦大勇欠的钱,她自然要跟着还上。这件事她不想告诉秦远牧,只希望他能踏踏实实地考个大学,找份工作,家里的担子她一个人担着就行。

当天晚上,秦远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吴光明担心姐姐出事,就跟着几个关系近的亲戚住了下来。而秦远牧,自打上小学后就没跟父母睡在一起了,今天终于破了例。

母子俩躺在床上,都是一言不发,客厅里是窸窸窣窣的交谈声,算是给这个家补充了一些人气。吴芬芳闭着眼睛,可是泪水还是不停地从眼中滑落到枕头上。秦远牧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这种悲痛,除了时间,没什么能够抹平它。

黑暗中,秦远牧拿出一整天都没碰的手机,有十几条未读消息,基本上都是王雅发来的。廉霄的信息只有一条,寥寥三个字:怎么了?

犹豫了片刻,秦远牧的手颤抖着打出一行字,发了过去。

廉霄,我爸不在了。

发出这句话,秦远牧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白天哭了无数次,他的眼睛早就干涩难忍了。手机发出这条消息后,终于没电自动关机了,秦远牧随手将手机放在一边,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开始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一片漆黑中,似乎隐藏着吸人魂魄的怪物,明明躺在床上,可秦远牧却觉得自己在不停地坠落,似乎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了。

第二天,秦远牧跟着小姨去了附近的市场,购买蜡烛纸钱之类的东西。直到这一刻,秦远牧才恍然意识到,秦大勇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街上的路面很潮湿,不少坑坑洼洼的地方还有积水。小姨重重拉着秦远牧的手,慢慢前行,好像想给予秦远牧一些力量。而秦远牧也没有撒开,或许他真的需要有人给他一些支撑吧。

一连几天,秦远牧都是这么不在状态。家里天天都有新的人来看望,居然比秦大勇生前还要热闹几分,可秦远牧却再也感受不到秦大勇刚死那一晚时,家里的人气了。直到跟随拉着秦大勇尸体的灵车来到火葬场,秦远牧都是一脸木然。

今天是秦大勇火化的日子,过了今天,秦大勇的死亡就要翻篇了。可活着的家人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阴影,谁也不清楚。

永远冒着白烟的烟囱,永远散不去的淡淡糊味,永远笼罩着的哭泣声,这就是殡仪馆这个地方,这个永远都有人在逝去的地方。

吊唁完毕之后,秦远牧抱着秦大勇的遗像,在大厅等着,等有人通知他们进去领秦大勇的骨灰。

整个庭院都是带着白布条的人们,他们的脸上都是悲伤。秦远牧觉得自己也挺冷血的,秦大勇这才走了几天,他就能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等着领骨灰了。

轻轻将遗像的正面反过来,秦远牧亲亲摩挲着秦大勇的笑脸。

秦大勇走的突然,只能挑了这张照片当做遗像。照片上的秦大勇笑容晴朗,从眉眼间还能看出,当年应该是个挺精神的小伙儿,就和秦远牧一样。也是看了照片,秦远牧才意识到,他的父亲还很年轻啊,就这么突然走了?秦远牧又有些想哭了。

将遗像继续端在身前,秦远牧靠着围廊的石凳轻轻坐下。

他突然很想见到廉霄。这些天,秦远牧根本没有活着的感觉,有时候莫名其妙就会有觉得这是在做梦,他很想远远离开这里,带着廉霄钻进一间小房子,谁也不见。

或许是怕秦远牧受刺激,领骨灰的时候吴光明没有喊他,甚至连吴芳芳他都没叫,自己帮忙收了姐夫的骨灰。

殡仪馆里有专门让家属烧纸的地方,秦远牧端着遗像,吴芬芳抱着骨灰盒,一行人脚步缓慢地来到了烧纸的地方。在秦大勇对应的属相前放好骨灰盒遗像,吴芬芳和秦远牧磕了几个头。在吴光明主持完简单的仪式后,秦远牧拿出准备好的纸钱元宝之类的东西。

秦远牧突然记起,小时候在老家,他还真见过几次死人。那时亲属们围着棺材痛哭,年少不懂事的他,还因为那夸张的哭声而哈哈大笑。现在秦远牧明白了,这真不是一件能让人笑出来的事。

纸钱的灰烬在风中慢慢飞舞,火光缭绕之间,秦大勇的笑容更加灿烂,好像真的收到了那些钱一样。

最终,秦大勇的骨灰被寄存在了殡仪馆,后事算是处理完毕了。

回到重归于平静的家,秦远牧全身无力地躺在卧室。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就这么躺着,直到自己死亡的那天。

作者感言

古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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