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的私心说得冠冕堂皇。
路雅芬没听出来，自顾自的愁，“我不知道该把汀汀带哪儿，至少这段时间。”
唐林深换了一只手拎盒饭，他问：“你们不回家？”
“暂时回不了，我得住我妈家照顾老太太。”
家事不好管得太过，唐林深一步一问，挺怕踩雷，“带着汀汀一起过去住呢？”
路雅芬轻轻摇头：“老太太家小，就一个房间，我还得搭张钢丝床挤在她床边呢，汀汀去了睡哪儿？”
唐林深：“……”
是个难题。
路雅芬话匣子打开了，有点儿像给困苦的生活找个宣泄的口子，继续往下说：“老太太犯起病来六亲不认，只想往外跑，说句不好听的，辛亏她现在动不了，不然我得满世界找她了。汀汀要是在那儿，我要是出门买个菜都不放心，到时候一道雷劈死我得了。”
唐林深劝：“雅芬姐，你得找个人帮你。”
“我知道，可是找谁呢？”路雅芬这段时间憔悴很多，精神气肉眼可见地消散了，“我花钱找个陌生人，是照顾汀汀还是照顾我妈？都不合适，我能放心谁啊。”
如果前进无道，后退无路，路雅芬也只能带着路汀跟老太太一起生活，这是下下策。
唐林深继续婉转的提醒，“那家里人呢？”
这种操心事，除了血肉至亲，没有哪个所谓的亲戚敢接手。
路雅芬噎了一下，左右为难：“我再想想办法。”
唐林深暗自思忖，没接话。
路雅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挺不好意思的，跟外人吐自己家的口水，好像谁都能感同身受似的，太唐突了。
“不好意思啊唐医生，我话多了，”路雅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忙，我先走了。”
唐林深突然开口，“雅芬姐，我家离医院挺近的，来回方便。”
路雅芬怔愣，没懂唐林深是什么意思，“啊”了声。
唐林深在自荐，似乎荐得不太明显，他换了个说法：“我这段时间把汀汀照顾的还行。”
“行，”路雅芬不明所以，“我看他都长肉了。”
“……”唐林深不装了，摊开了，“他出院后住我那儿吧。”
路雅芬懵了片刻，十分诧异：“啊？”
唐林深保持温润的微笑：“我有套房子，自己全款买的，朝南，三室一厅，结构不错。我单身，一个人住，家里干净，也宽敞。汀汀喜欢什么房间，随便他挑，雅芬姐，等你什么时候得空了，可以来接他回去——不着急的。”
相亲都没这么详细的。
路雅芬笑话了很久，终于回了味，“不行不行，太打扰你了！”
“不打扰，”唐林深说：“他挺习惯我了，总比找个外人好。”
总比找个外人好——这话精准地戳到了路雅芬的软肋。
但仔细一想，他们的人际关系好像也没好到登堂入室的地步，路雅芬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唐医生，你得上班呀。”
“是，”唐林深说：“最近挺忙的。”
路雅芬惭愧又为难：“那汀汀一个人待着，我、我还是……”
她不放心。
唐林深却说：“他不会一个人待着的，我上班的时候，他可以在花店，继续做他喜欢的事情，等我下班了，接他一起回家。如果我上夜班，他不介意或者不害怕，可以睡在我的休息室，那里也没人——雅芬姐，我可以安抚他。”
第30章 都给你
路雅芬从跟唐林深对话开始，就一直处在云里雾里中。后来唐林深说了什么，她听得稀里糊涂，只能“啊哦额”的回答。
相当懵逼。
花店？花店修整好了吗？路雅芬心想，啊对，我得把花潮转让出去啊。
可路雅芬确实没别的退路了——让唐林深继续照顾路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路雅芬原本要走，这会儿又走不了了，她认真考虑唐林深的建议，纠结片刻，说：“唐医生，那我先跟汀汀去说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唐林深觉得不合适：“雅芬姐，这事儿不需要心理准备，你不用这么郑重其事的，他会紧张。”
路雅芬：“……”
说得好像也对。
路雅芬关心则乱，最近考虑的事情都是一亩三分地的瞎转，有点儿精疲力尽。她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邻居的电话，催她快点回去，老太太好像又发病了。
“唐医生，汀汀麻烦你多照顾了。”
“好。”
路雅芬走了，她兵荒马乱，唐林深微微叹气，哀叹麻绳细处地坎坷生活。
唐林深有自己的私心，但也不妨碍他心疼路汀。他在医院大门站了许久，天空飘起毛毛细雨，不大不小，正好可以打湿头发。
兜里的电话响了，路汀打来了，唐林深收拾好心情，接了起来：“小鹿？”
“哥，”路汀的声音很闷，“你还没回来吗？”
唐林深很温柔：“马上就到了，你饿了吗？”
“不饿，妈妈来过了，”路汀说：“她给我带了脆皮烤鸭。”
唐林深失笑：“好吃吗？”
“好吃，”路汀也笑了：“过饭更好吃。”
“好，我马上回来，再等我一会儿。”
路汀的话语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挺糯的，“哥，我给你留了一份，我们一起吃。”
“嗯，”唐林深哄，“乖。”
唐林深回住院部，走到半路，又想起什么事，低头看了手里的饭，脚步一拐，往食堂方向走。
热气腾腾的饭才好吃。
路汀吃不下整盒饭，唐林深挑了一半放他碗里，剩下的自己吃，脆皮烤鸭还冒着热气，确实好吃。
“小鹿。”唐林深叫他，夹了块鸭肉，剔除骨头，放进路汀碗里。
路汀嗯一声，应了，他右手有点发抖，看上去情绪一般。
“妈妈跟你聊什么了？”
路汀一直垂眸，眼睫浓密且湿润，“她说了外婆的情况，很糟糕的。”
唐林深放下筷子，“妈妈有点忙不开。”
“是啊，”路汀说着话，尾音有点发颤了，“那怎么办？”
唐林深想牵路汀的手，又怕吓着他，前后犹豫下，勾住他的指尖捏了捏，“我刚刚在路上碰到妈妈了，所以耽误了一点儿时间。”
路汀抬起脸，目光往上一撩，又下意识回避，他沉默了，不知道要问什么。
“小鹿，”唐林深指尖力度轻了，他上下轻抚，成了摩挲，“等你出院，来我家里住，好不好？”
路汀的肩膀抖了抖，他显得惊讶。
“什、什么？”
唐林深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诱惑：“我的家里有糖，也有蛋糕，有一面很大的投影屏，你喜欢看什么，都有。”
路汀明白了，眼窝有点红：“哥……”
“等妈妈有空了，不忙了，再把你接回去。”
路汀想努力懂事，尽量不成为路雅芬的负担，他这样的人，似乎终究会成为所有人的负担。这样一想，他惶恐又难过，“我是不是个累赘啊？”
唐林深心尖让人掐出了血，他想抱一抱路汀，却只能保持从容风度，尽量坦然且克制，“胡说，你是个宝贝。”
宝贝吃饱了，脆皮烤鸭还剩下一大半，全进了唐林深的肚子。
唐林深口腹之欲一般，吃到后面觉得腻，路汀献宝似的拿出一盒酸奶。这是路雅芬买给路汀解馋的，路汀不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他人，唐林深除外了。
后续的走向暂时确定了，路汀没有排斥住在唐林深家里的建议，他认为自己能适应，但依旧忐忑不安，是对未知新环境的焦虑。
唐林深尽量排解路汀的忧虑，空闲时间形影不离，路汀放松了许多。他很喜欢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可惜入冬了，花园里没有花，绿草也形单影只。
路汀坐在轮椅上，弯腰掐了一株草，摆在掌心仔细看。
唐林深在他身后，笑着问：“小鹿，这是送给我的吗？”
路汀很实诚，他摇头，说不是，“这草不脆，蔫了，不送你。”
唐林深也是随口一说，没往心里计较。
可是路汀当真了，“哥，我送你别的。”
唐林深稍怔，问：“什么？”
路汀想要创造仪式感，这会儿还不想说，可他也说不来胡话，只是红着脸摇头，说没什么。
风大了，唐林深推路汀回病房，他很放松，“汀汀，《小王子》看完了吗？”
“没、没呢……”
唐林深拐弯抹角，“我不在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不看书，就发呆了吗？”
路汀左手的石膏拆了，挂着简易固定带，手指能动，指尖不停地搓，“啊……发呆。”
唐林深浅笑不语，说哦。
路过医院里的小超市，唐林深推路汀进去，买了两盒酸奶，拿了一把糖，全是路汀喜欢的解馋东西。
唐林深在前台付款的时候，路汀安安静静待在一边，拆糖纸。糖纸裹得紧，路汀手指不灵便，嗦嗦一阵，糖掉了。
路汀沮丧，捏住唐林深的衣角拽了拽，声音很糯：“哥……”
唐林深回头一看，明白了，他揉揉路汀的头发，笑着说：“没关系，别难过。”
路汀低头，抿着唇默不作声，目光看着滚落在地的糖果，沾染了灰，可能不甜了。
就在这时，唐林深的手指送着糖过来了，樱桃味。他们习惯成自然似的，路汀双唇微启，尝到甜味了，舌尖一勾，把糖果含进了口腔，又不小心舔了唐林深的指尖。
带着一点儿消毒水的味道。
很奇妙。
唐林深微蜷着手指收回来，不动声色地摩挲片刻，他说：“小鹿，不用为突如其来的遗憾感到难过，你碰不到的，我可以给你，都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