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说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没什么效果,何意舟还是得说来过过嘴瘾。
宋祁听得很认真,何意舟说完话两三秒他就问道:“说完了吗?”
何意舟以为他还是说点什么,没想到就这,木木地点头说:“说完了。”
“睡觉。”
“啊?”频道跳跃太快,何意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到他被宋祁捞起来按在怀里,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宋祁是让他去睡觉。
只是,说归说,动手就太犯规了。
宋祁一手横过何意舟的肩膀,将他扣在自己身上。一手按住何意舟的腰,故意使出大半的力气,何意舟基本是被他牢牢圈住。
“放我下来,我有脚。”何意舟手脚都在挣扎,活像一只扑腾的飞蛾。
挣扎了好一会,何意舟愣是挣脱不了,逆反的心思油然而生,斗志熊熊燃烧,卯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
宋祁侧过头,附在何意舟耳边说道:“再动,我跟你一起睡。”
温热的气息连带着话声一起往何意舟的耳朵里钻,麻麻痒痒的,他蓦然地安静了下来,乖乖地由宋祁抱着。
客厅到卧室的距离很短,可每一步何意舟都数着,气都不好意思多喘一口,宋祁却稳若泰山。在无形的博弈中,宋祁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何意舟也知道,他自己从来都没有占过上风,哪怕是后面他对宋祁张牙舞爪,都只不过是纸老虎示威罢了。
何意舟抬起头问宋祁:“你听到声音了吗?”
“应该是谁给你发视频了。”
宋祁的手机在他口袋里,声音是从客厅那边传来的。
“我要去接。”
宋祁将何意舟放在床上,“我拿进来。”
何意舟也很乐意有人帮着跑腿。
宋祁拿着还在响的手机进来,欲言又止。
“谁啊?”
“你妈妈。”
何意舟接过一看,那透露着岁月静好的花开富贵头像可不就是他妈妈吗。
他刚准备点视频,余光瞥见宋祁的脚,猛地想起来不能让妈妈看见宋祁。
“宋祁,要不你先出去吧。”
何意舟知道,不用讲得很直白,宋祁都能明白的。
何意舟妈妈不太喜欢宋祁,宋祁也是知道的。
“好”宋祁抿了抿嘴巴,好一会才从嘴巴里蹦出来一个字。
宋祁默默转出去的背影在何意舟看来是有点凄凉的,他也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反正不好受。
“舟舟,吃饭了吗?”余桃老花眼镜戴得端端正正的,一整张脸都贴满了手机屏幕,好像这样就能把儿子看得更清楚些。
何意舟不愿意让妈妈看出他不舒服,笑着朝余桃说:“刚吃饱,你呢?”
“我跟你爸刚吃饱,想起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
何意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妈,我最近有点忙,疏忽了。”说起这个百口莫辩。妈妈这样委屈的语气,谁能想到他只是隔了一天没有往家里打电话。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看看你。还有,我科室老陈的女儿也来医院实习了,那姑娘妈妈看着就喜欢。”
“哦~那妈你多找人家玩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妈,我过一阵子休假回去看你们。”
余桃打的什么算盘,何意舟都一清二楚,可他就是不想接这话茬,东拉西扯转移妈妈的注意力。
余桃挑的时间很巧妙,往往是大家刚吃完饭,但还没午休的空隙时间。通常,这个时候,何意舟都在办公室歇着。
余桃没多久就发现了何意舟忽略的事情,“舟舟,今天不用上班吗?”
“要啊。”
“这时候你怎么在家里呢?”
何意舟没想到隔着手机妈妈都能发现他在家,他下意识地就隐瞒生病的事情,颇有心理负担地撒了个小谎:“我有东西落家里了,趁休息时间回来拿。”
“那你不要耽误上班。”
“妈,先不说了,我午休,下午早点去公司。”
从小到大,何意舟每次说谎都会很快被余桃打回原形,虽然说他至今都没明白为什么妈妈每次都能精准打击,但是说多错多,还是先跑为妙。
“行,我也午睡了。”
“再见……”
何意舟还没说完,客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得他心头抖了抖。
“什么声音?”余桃耳聪目明,听到声响,怕儿子独住出什么意外,焦急地问道。
糟了!这宋祁又闹什么幺蛾子。
“妈,你等一下,我去看看。”
“注意安全!”
何意舟将手机覆在床上,走出几步又返回将被子把它盖得严严实实的。
何意舟出去就看到宋祁拿着一条毛巾,他的脚下是一堆破碎的玻璃块,何意舟从它被五马分尸的躯体中可辨认出那就是自己喝水的杯子,还有一滩水洒在它周围。
“你……唉!”何意舟想发脾气,又怕余桃听见,气得一转身就回房里了,宋祁拿着毛巾想跟上去,鼻子差点被何意舟关上的门磕到。
宋祁站了一会,低着头去收拾残局。
“舟舟,外边怎么了?”
为了安抚余桃,何意舟在客厅里看见懒洋洋睡大觉的小乌龟时就想好了说辞。
小乌龟不会说话,何意舟将锅扣到它头上万无一失。“没事,是小乌龟绿豆调皮打碎了杯子。”
“你买的小乌龟?”
“对啊,我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它可爱就买下来了。有时候会放它出来活动活动,没想到还弄碎了杯子。”
“舟舟,你从咪咪之后就不愿意养小动物了。”
…………
何意舟有种谎言将要被戳穿的窘迫,可余桃没有挑明,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掰扯。
他手指缠起衣角,不安地挪动着。“我自己住很无聊,买一只小乌龟回来养能跟它说说话还不麻烦。”
“妈,真不说了,我再不午睡下午就起不来了。”
“舟舟……妈妈希望你能回家……你午睡吧。”
回家……
这个回家并不是回去几天探望父母而已,而是将匀城的一切都封锁丢弃,离开匀城回到父母身边去。
当初他义无反顾地留在匀城,不过是为了生长都在这里的宋祁。
沙沙的雨停了,天空一扫阴霾,碧空如洗。天气明朗,何意舟坐在床上望着房门出神,心情并不明朗。
房门外没什么动静,估计是宋祁不敢再弄出任何声音。
现在的宋祁,有时听话得像只忠实的小狗,却又直白得像猛烈进攻的猎豹。
何意舟实在想不出来,应该怎么去对待这一段奇异且不可思议的关系。甚至,他都不大能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发现到这个地步,到底是哪个环节偏离了预想。
第二十五章 修罗场(一)
何意舟皮肤白白嫩嫩的,眼睛大大的,鼻子秀气嘴巴秀气,五官虽然算不上格外精致,却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会,他正盘腿坐在床上,眼睛盯着房门,想得入迷,连宋祁开了门进去都没能让他的眼神聚焦。
“客厅我打扫好了。”宋祁边走边说,没有得到何意舟的回应。他站到何意舟面前,沉吟了一会,低声说道:“我可以不走吗?”
何意舟邻居家的大狗狗做错事面对主人的时候,也这副姿态,他可见多了。
“你说我要回家吗?”他抬头问宋祁,脸上的表情很是认真诚恳,仿佛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不……”宋祁哽住了喉咙般,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何意舟自顾自地说着:“也许我应该回去,哪里都一样,还不如陪在父母身边。”边说还兀自点头。
“不行,你的工作呢?”宋祁蹲下来,仿如一只大狗般靠在何意舟脚边,双臂撑在他身旁,仰着头问:“乔婉扬呢?初见呢?”
工作不是那么重要,以何意舟的能力,回到家乡找一份清闲高薪的工作绰绰有余。而且,交通发达,匀城到他家乡也不过是坐几个小时的飞机,想见什么人都易如反掌。
宋祁所说的那些,通通都不足为虑。
何意舟在宋祁的眼睛里,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焦虑,他再也不是冷静自若的宋祁了。
原来宋祁,也会编造蹩脚的理由。
“还有,我呢?”
何意舟耳朵尖,才勉强能听清宋祁这一句几乎低到地底的话。
他像是自嘲,又像是嘲讽宋祁一样,“你?我在不在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吧?”
没等宋祁辩驳,何意舟半真半假地笑了起来,“我开玩笑的。”他是故意戏耍宋祁的,却并没有从宋祁兵荒马乱的反应中得到预想中的快意。“最起码,不会是现在。”
恶作剧得不到快乐,无趣极了,何意舟再也不愿意有过多的语言拉扯,烦躁地将宋祁推出房间,将他隔绝在外。
也许是生病的原因,困意侵袭的时候何意舟毫无抵抗的能力,没多久就抱着被子倒头呼呼大睡。
宋祁是再也不能平静。
他刚才收拾玻璃的时候,尽顾着探听何意舟的声音了,一不留神被玻璃割了一道小口子。
这点小伤口,血不用擦都能自然凝止。
就是,从头到尾,何意舟都没发现。
宋祁的记忆里,何意舟永远热情,永远细心,永远……
人心瞬息万变,永远也有期限。
“你怎么在这?”俞柯准备给兄弟来个熊抱,双臂还悬在半空,看到宋祁,硬生生地止住了,大声嚷道。
宋祁往卧室方向看了一眼,“小声点,何意舟在睡觉。”
“睡觉!宋祁,你是人吗?”
不出意外的话,俞柯的大嗓门已经传遍了整层楼。
宋祁向来跟俞柯不对盘,对他一惊一乍的反应更是不满意,他不屑于回应,眉头紧缩,抱着手臂冷冷地看回去。
俞柯最讨厌的就是宋祁这样目中无人的模样,对别人是这样,对何意舟也是这样!
堆积已久的怨气冲到爆发点,抱着为兄弟讨回公道的雄心壮志,俞柯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先进来再说。”
宋祁猛地拉了他一把,他脚下没个防备差一点就摔趴在地板上了,气势焉了一大半。
宋祁关上门后自顾自地往里走,仿佛俞柯就是一个透明人。
挑衅!明晃晃的挑衅!这副东道主作态,无疑就是在熊熊火焰中倒上一罐油。
“宋祁,我今天非得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宋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嘴巴里敷衍地吐出几个字,“吵醒他。”
“出去打!”俞柯声音降小了,依旧张牙舞爪。
宋祁指尖转动茶杯,抿了几口,优雅矜贵得像在品尝顶级名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