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哥就在你身边，摸到了吗？”顾炎问。林肃想说摸到了，可他回答不了。“别怕，炎哥以后再也不吓你了。”顾炎的声音隐隐有破碎的痕迹：“小肃，醒醒，别吓我了。”就是这一声，将林肃从潮湿绝望的梦境中一把捞回，他倏然睁开眼睛，脑袋空白了一瞬。林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费力扭头，看到了一旁浅眠的顾炎。—切光怪陆离走马灯似的从林肃身边掠过，他像是重活了一遍，可现实恰恰相反。林肃又想起了那个变形的车身，可看着身旁的顾炎，他终于确定危险都过去了，林肃如梦初醒，然而他刚一动，心脏的绞痛清晰传来。“嗯……”林肃蹙眉。顾炎瞬间惊醒。“小肃？！”顾炎坐起身。林肃勉强挤出一丝笑，任由顾炎把他抱起来，他攀着顾炎的肩膀，不等对方叫医生，就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然后顾炎退林肃进，随之这个敷衍着急的吻，一下子缠绵起来。没办法……顾炎鼻子发酸，按住林肃的后脑勺，他不敢夺林肃的空气，却又恨不得一口把他吸进肚子里，实在是太害怕林肃的身体情况一直像是压在悬崖边上，顾炎一时半刻拉不回他，只能在悬崖边上围着花团锦簇，垫上绸缎软枕，好叫林肃能稍微舒服一些，让他看不到脚下的万丈深渊，如今顾朗这一撞，把他的半截身子撞的悬空。顾炎终于明白，有天他若是死，死的一定不止他一个。第271章 想活顾骁然已经尽全力让林肃舒服一些，可心衰造成的不良反应根本没办法避免，三天后手术，顾炎寸步不离地守着林肃，林肃现在平躺不了，顾炎就整天整天抱着他，睡觉也抱着，有时候两个人聊着天，林肃身子忽然紧绷，顾炎便按下心头的慌乱，微微转身按响床头铃，然后一遍遍对林肃说：“没事了，没事了。”可怎么会没事呢？林肃咬牙忍过一波疼，抓住顾炎胸前衣服的手一点点放开，然后缓缓睁眼，“炎哥……”“在呢。”顾炎摸开林肃额前被汗水濡湿的头发，语气温柔：“后天手术，怕不怕？”“不怕。”林肃哑声：“想活。”“骁然哥找来的都是心脏方面的专家，等手术做完，小肃就再也不会疼了。”顾炎低喃，像是对林肃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好。”林肃只是笑，这具身体他像是失去了话语权，总算明白了身不由己的另一层含义。手术前的一晚，顾炎就抱着林肃坐在床头，看着少年的脸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林肃就被推进手术室，因为提前注射了麻药，所以人没醒，但顾炎一直握着他的手送到门口，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部通过体温传递绐林肃了。秦淼一只手搭上儿子的肩膀，顾炎侧目，笑了笑：“妈，饭桶跟饭盒都喂了？”“喂了。”秦淼低声：“等小肃醒来，饭盒没准又能胖一些。”顾炎心不在焉：“你们少喂一些。”中途医生出来，两只白手套上全是血，急惶惶吩咐完门口的护士，又转身扎进手术室。顾炎看到了，脸上没一丝变化，就是因为压得太稳，才让一旁的秦淼心惊胆战，“血液储备是够的。”顾炎自顾自说道：“是够的。”秦淼忍不住捂住嘴巴，她透过顾炎冷静的外表，看到了那个也立于悬崖边的灵魂。—个上午，林肃都没能出来，中午的时候顾昊生提着饭来，他眉宇间的戾气还未散去，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秦淼知道，顾朗肯定是活不了了。手术整整维持了九个小时，最后手术室的门打开，顾骁然跟几个专家缓步岀来，顾炎原本无知无觉地靠在墙上，听到动静倏然直起身子。顾骁然摘下口罩走到顾炎跟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中途心脏骤停两次，但是林肃很坚强，他的求生欲很强，撑下来了，手术很成功。”顾骁然说着话锋一转：“但以后还是要注意，你最好绐他一层玻璃罩子，别再雨打风吹的。”顾炎瞳孔巨颤，有什么漫天的情绪从心头呼啸而过，顾骁然只看到了一点点，便见顾炎恢复如常，声音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嗯。”林肃进了重症监护室，顾炎让人在门口搭了一个床，四周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顾骁然让他睡在隔壁他也不愿意，因为隔着一层玻璃，顾炎睁眼就能看到林肃。顾炎慢慢养回精神气，就这么过了四五天，林肃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转去了VIP病房，这下顾炎能看到也能摸到了。“炎哥……”一个清晨，顾炎正在拨弄秦淼带来的百合，然后听到了这个世上最动人的声音，他微微转头，对上林肃的略显混沌的目光，最后勾起一个十分好看的笑：“欢迎回来，宝贝。”挺过最危险的时段，林肃的恢复情况肉眼可见的快，他像是给自己体内安了一个钟表，每天定量变好一些。“别太为难。”顾骁然叮嘱林肃：“有恶心犯晕的症状吧？”林肃不敢瞒这些，点头。“吐了吗？”“没吐。”顾炎从洗手间出来，接道：“他就是胃里不舒服，揉两下就好了。”林肃低下头，耳根红了。顾骁然瞪大眼睛，惊为天人。—般心脏搭桥手术过后的病人，或多或少会出现排斥反应，更别说林肃体质就不好，血型还特殊，但愣是被顾炎连哄带照顾的弄得妥妥当当。人是逐渐恢复，但瘦也是真的瘦，眼窝明显深陷，摸上去全是骨头。等林肃可以开荤后，秦淼各种鸡汤乳鸽汤地往医院送。今天等林肃睡着，顾炎起身同秦淼说：“妈，您看着点儿，小肃一般睡三个小时，我可能两个小时后就回来。”秦淼似有所觉，目光微闪，然后笑着点点头。顾朗被顾昊生关在一个房子里，顾炎来的时候，顾朗的双脚已经废了，是在地上拖行。—看到顾炎，顾朗吓得呜呜喊，他被顾昊生折磨得嗓子都哑了，一般发不出太大的动静，顾炎缓步走向他，然后一脚踩在顾朗的废脚上，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你知道……”顾炎从一旁的推车上顺手挑了个刀，语气散漫：“你为什么要遭这些罪吗？你看，就算我爸把这些利器都留下，你也舍不得死。”顾炎说着勾起嘴角，却极冷：“这样也好，省的我还要想办法救你。”顾朗在顾炎心中一直是个废物，十足十的废物，可经此一事顾炎终于明白，蜷蚁不足为惧，但只要活着，只要能动，哪怕再卑微，也能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咬上一口，他也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行事一向利落狠辣，因为人心不足，你退一步他尤觉得不公平，总会等到一个伺机报复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两个保镖闭上眼睛，不去听门里撕心裂肺的。—个小时后，顾炎脸上染血地出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什么以德报怨？顾朗这种人配吗？“喊医生来，别让死了。”顾炎冷声。“没问题少爷。”顾炎站在洗手台前，一遍遍搓洗，从保镖这个角度看去那双手白皙如玉，一看就是在富贵中养出来的，干净的很，可顾炎却沉着脸，像是沾了什么了不得的脏东西，洗了好久。抬头一看时间，顾炎立刻往医院赶。不仅顾朗，还有顾昊明，还有刘美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世上，有些人可以被原谅，可有些人，就适合被人踩进地狱里，一辈子都别出来。第272章 怎么就这么好“炎哥……”林肃睡的有些热，从被子里伸岀一只手，胡乱往空气中一抓，下一秒，就有人握住。顾炎攥紧林肃的手在床边坐下，将床头再调高一些，“感觉怎么样？”“挺好的。”林肃不再被噩梦缠绕，这间病房靠近医院的人工湖，林肃偶尔扭头，就能看到柳绿映堤的场景，秦淼跟顾昊生时不时就要来看看，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林肃都很舒服。“叔……爸说，晚上带饭桶跟饭盒过来。”林肃改了口，不等顾炎表示，自己先满足了。顾炎自然默认这个称呼，之前林肃害羞，改不过来，现在倒是改过来，然后他微微蹙眉：“饭桶跟饭盒会不会身上不干净？你现在不能感染。”
“不会。”林肃稍微有些喘，靠在顾炎肩上：“打过疫苗了，妈说洗了澡就能带来。”顾炎抱住他，给少年轻轻按着胸口，林肃现在就算要天上的月亮，顾炎也会想办法弄到手。晚上傅小楠他们来的时候，林肃正在跟饭盒玩，饭桶太重不让上床，饭盒仰面躺在被子上，各种撒娇卖萌。郑雅安放下手中的东西：“怎么还把猫带来了？”“饭盒想林肃，成天在家里叫。”顾炎解释。“咋样啊？”傅小楠走到床边，仔细打量了一下林肃，眼底闪现沉痛，面上还在笑：“精神比我之前来好多了。”林肃揉着饭盒的肚子：“你之前来过？”“在门口溜达了一圈，那个时候你还没醒。”傅小楠接道，其实是顾炎当时太吓人了，傅小楠前来探底，最后担心横尸当场又走了，但心里一直惦记着林肃，今天听郑雅安说人好多了，便立刻提了东西过来。“多谢关心。”林肃笑道。傅小楠从袋子里摸出一盒草莓：“知道你爱吃，农家产的，我给你洗干净。”饭桶从窗户翻进来，拧巴着身体就要往床上蹦炭，然后半空中就被顾炎眼疾手快一把扌恩住。顾昊生进来，蹙眉：“饭桶过来。”饭桶扭了扭，挣脱开顾炎的束缚扑到“亲爹”怀里。林肃今天精神好，跟着众人说说笑笑闹了好一阵，然后顾炎坐在他身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林肃枕在炎哥肩上，耳边的说话声逐渐变小，便逐渐睡了过去。傅小楠闭嘴，跟郑雅安交换了一下眼神，同顾昊生还有秦淼打了声招呼，然后轻手轻脚出了病房。“我就说。”傅小楠单手插兜，眼神晦暗不明：“顾朗这种傻I逼就该早死早超生，不然留着祸害人吗？”“这次想活也活不了了。”郑雅安淡淡：“你没看林肃脸色白成什么样子，人整个瘦了一圈，元气大伤，这不是拿着刀子往顾炎心里捅吗？”“活该！”傅小楠低声：“我没顾炎那个折磨人的耐心，我就第一时间弄死他！”郑雅安握住傅小楠的手：“行了，带你去吃冰淇淋。”傅小楠顺势挂在郑雅安肩上，撒着娇：“谢谢媳妇儿。”林肃这一养就是三个月，学校那边顾昊生打了招呼，都算顺利。三个月，顾昊明跟刘美嘉从一开始的咒骂到疯癫再到妥协，以至于现在苦苦哀求顾炎跟顾昊生，他们都没有见到顾朗一面。“不急。”顾昊生捏着饭桶的猫爪，瞧着比饭桶还要舒服一些，“通往阴间的路窄，总得一个一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