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课间，在去厕所的路上，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我没有抬头，只是想从一旁闪身走过。但十分不巧，我往右，对方就往右，我往左，对方也会往左。解决生理需求要紧，我耸耸肩表示妥协，抬眼看陈景，“你想干嘛。”“怎么还拉黑我了。”“你觉得呢。”“我昨天下午翘课了，压根没来学校，手机忘了充电，别生气嘛。怎么这点小事就拉黑啊？我今天有时间，今天绝对会教你的！我主动给你打电话，行不行？”陈景局促不安地抓着头发，连连向我保证道。“不是找我帮你写作业？”“不是的！什么啊...”他大声反驳道，眼神却有几分闪躲。因为眼前的男生太过引人注目，就连现在也逐渐有了围观驻足的人。“...好吧。”我想了想，这也许是他唯一的利用价值了。“难得啊，你看起来心情不错。”陈景松了一口气，又忽的低下头来，“终于不是阴沉着一张脸，五官好像都变好看了。”“是吗。”我停顿片刻，带着自嘲笑了。第二十三章42还没等到放学，陈景便发了消息过来，让我直接出学校找他。他没有训练，直接翘课了。学校的篮球场太显眼，而且十分抢手，除了校篮球队可以随意征用外，其他学生自然是先到先得。为了抢占篮板，他们常常顾不上吃饭。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过肚子，打开他发来的定位。现在正是周五，不少低年级的学生三两成群地站在街边。头顶是电影院、ktv的巨大招牌，陈景的定位就在附近。“我在楼上打台球。你从写字楼穿进来，从后门上二楼。一会他们几个从前门走了，我就来找你。”陈景的嗓音很低，似乎是躲在某个狭小的空间发送了这条语音。我忍住想回复他为什么不在该打篮球的地方见面的冲动，打量着身边捧着食物嬉闹着走过的学生，有点被这种无忧无虑的轻松氛围感染。所谓的后门，更像是备用的消防通道，还通往一个颇为高档的住宅小区。楼梯还算宽敞，看样子也有人定期打扫，在我环顾四周之际，有叼着烟的青年从我身旁快步走下楼去。从外面能隐约看到里面的台球桌，我没有推开那扇磨砂的玻璃门，站在墙边回复他我到了。这一等就是近十分钟。来往的人狐疑地瞥向我，似乎一下子就能看穿我不属于这里。借着他人推门而入的空子，我向里面几次张望，终于捕捉到陈景的脑袋。他手上拿着球杆，还跟和几个男生站在桌边煞有介事地交谈着。我叹出一口气来，转过身去，看到祝明山拖着书包，从台阶上一级一级走了上来。他的表情很臭，在看到我时，明显吃惊地挑了挑眉，逐渐换上另外一种神色。“这不是余秋嘛。”他看着我皮笑肉不笑，回头对跟上来的男生道，“你们先进去吧。”我没打算跟他打招呼，敷衍地勾勾唇角。“你怎么在这啊？我不会是眼花了吧？”显然，长久以来，祝明山已经免疫了我对他的无视，佯装吃惊地继续说道。“我怎么不能在这。”“你不是不让梁立出来玩嘛，自己居然跑出来打台球？哥哥就是这样管教弟弟的？”我咬了咬牙齿，缓缓扯起嘴角，却意外地没什么底气，“我…没有不让他出来。”“没有吗？梁立现在可都回家了。也是，不是你要求的，是他主动妥协了吧，比起被人神经兮兮地管着，不如少受点罪。”祝明山还是这样，呆在梁立身边这么久，居然还是和从前一样令人生厌，没有丝毫改进。我压下胸口想要反驳他的冲动，不怒反笑。“祝明山，你就这么看不惯我？”捕捉到他眼底闪过错愕，我抬起头来向前一步。“总感觉，你在害怕啊。好像我欠你什么似得…害怕我把梁立抢走吗？害怕自己重新变成普通人，变成谁也不关心的路人甲吧？”祝明山猛地拽住我的领口，恨恨发力提了起来。他的眼中有愤怒、狠意，竟然还有来不及藏起的半分心虚。“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我勾起嘴角，领口骤然一紧，是祝明山握拳就要冲我挥来。我下意识地闭眼躲开，却是对方传来一声闷哼，窒息的感觉也随之消失。“咳、咳咳…”我捂住脖子，看到祝明山狼狈地靠在楼梯扶手上，右边的鼻孔慢慢渗出鲜血。“操你妈的，你——”“你就是上次被陆哥打的家伙啊，真是有够讨人厌的。”陈景甩了甩手腕，信步走到我身旁，在我肩上拍了拍，“对高三的学长尊重一点？”“好啊，余秋，你还跟篮球队的人搞在一起，真是厉害。”祝明山伸手擦过脸上的血迹，表情称得上狰狞，“我说你怎么会在这呢。怎么，好学生也跟学渣混在一起了，你不是最瞧不起这种人吗？”陈景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肉食动物，眼底跳跃着兴奋的因子，扔下肩头的书包，作势还要上前。我从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连忙扯住他的校服袖子，摸索到他紧握的拳头，开口才察觉到声音在发颤，“不关你的事，别再动手了。”陈景回过头来，眼神短暂恢复到柔和。“来啊？有本事就单挑啊，别像陆世然一样他妈的找帮手。”祝明山跃跃欲试，向一旁吐出一口血渍，轻蔑的眼神在我们之间流转。43这一架没能打成。我拉不住高出我一头又肌肉发达的陈景，也不想为祝明山拉架，推开台球厅的玻璃门大声道:外面有人打架。祝明山脸上又挂了彩。他身边，一个漂亮的女生拉着他的手腕，竟轻而易举地让他安分了下来。陈景毫发无伤，随意抓了抓头发，向那个女生招了招手道，“先走了。”那个女生回以微笑，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我身上。陈景拽起我的胳膊，顺手把我带了出去。我低头看过那只手掌，因为刚刚出拳指节发红，“那个女生是谁？”“孟唯，管事儿的，一个学姐。幸好她在，不然祝明山想不开找他剩下那几个喽啰缠着我就麻烦了。”我轻笑，“你不是很能打吗，拉都拉不住。”“我是不想耽搁教你打球的时间，你想什么呢？再说，我一个打四个，怎么也会受伤吧，一会发挥不好，怎么教你啊？”听他煞有介事地解释完毕，我低下头，驻足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谢谢你啊。”陈景没有说话，我反倒有些尴尬，抬起头笑道，“我早就想打他了。”他怔了怔，却没有跟着笑起来。“如果我不在，你能打得过他吗？对待那种讨厌的人——”“就该忍着吗？”我语气不耐地打断他，已经料到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祝明山...本来就对我有误解。所以我就要忍耐这一切吗？说服一个根本就讨厌我的人不要讨厌我吗？“挑我在的时候啊，我帮你收拾就行了。”陈景冷不防地撞我一下，理所当然似得拍拍自己的胸膛。我愣住，感觉他现在的笑容有些耀眼，慌忙抽离了视线。“多管闲事。”第二十四章44这一路上，陈景至少被路上跟他打招呼的女生拦下五次。在打听到他接下来的行程后，身体前倾，将双手悄悄背在身后，“能不能去看你打球啊？”娇小的高一女生几乎只到陈景前胸，他伸手搭在对方发顶轻轻揉了揉，催促她赶快回家。明明差点跟别人在楼梯拐角打上一架，现在却懂事又温柔，怪不得招女孩子喜欢。上次去的篮球场没有人，只有防护网上的绿色藤蔓迎风摆动。陈景从书包里掏出篮球，里面竟然空空荡荡，只摇晃着一个透明的运动水杯。“余秋，六点四十了。除去回学校的时间，咱们还能打十来分钟…怎么办？”“没事，我不去晚自习了。”我思忖片刻，淡淡回答道。“不去了？你确定？”陈景倒是吃惊，拍球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今天不是周五吗。班主任不在，其他老师也不查人。”我轻描淡写地脱去校服外套。陈景不可思议地笑了笑，没再继续发问，简单跟我聊起场上规则，又提到他在校队的位置。作为小前锋，主要任务就是抢占篮板顺带防守，然后想尽办法快速得分。“最基础的就是运球了...另一只手不要垂着，架起胳膊护着球，腰再前倾一点。”高二的体育课考过三步上篮，虽然没投进去，老师还是好心地给了我及格。我试着把球扔了出去，不出意外，也只是磕在篮筐边上弹开了。陈景追了上去，将滚落的篮球拍了起来，轻松地弹跳起身，将篮球扣进篮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含糊，快到我来不及回味。“你有多高？”“175。”“不矮嘛。来断我的球。”陈景轻笑，扬起手臂把篮球高高举起，露出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你这样的身材，被撞一下就被弹飞了。”我自是不信，抬手用身体撞几次他，竟然纹丝不动。陈景笑得没心没肺，抬臂起跳，把手上的篮球悠悠然抛了出去。45在无数次被他把手上的球盖下后，我摆了摆手，喘着气走到场地边。虽然进球的次数寥寥无几，还明显是被让出了空隙，我竟然觉得浑身舒畅。“喝水么？”比起我的大汗淋漓，陈景只是脸颊微微发红，还维持着跃跃欲试的状态，从一旁的椅子上捞起他干瘪的书包。我摇了摇头，用手掌扇着风。“不热么？扣子还扣那么高。”陈景侧过头打量我，自己拧开杯子咕咚咕咚地喝起水来。我将扣子解开两颗，提起衣领晃了晃，立刻有风灌进胸膛。天色暗了，四角高悬的大灯不知何时亮起，一旁也有三个年轻人打着球。随着呼吸渐渐平复，我的心也无端放松下来，很久没有感受过运动后的慵懒了。“体力跟不上，速度也会拖后腿，你…”陈景回过身来说着，目光却在我身前短暂停驻，话语也随之戛然而止。我后知后觉地低头，倏地将领口拽过。脖子上留下的痕迹，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我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声，就连聒噪的陈景也沉默起来。不该由他开玩笑地调侃几句，然后一笑而过吗。原本松弛的气氛，被无声揉作一团。“那个...如果不想喝我的水，去买一瓶吧，你也该回去拿东西了。”46溜回教室拿书包时，班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生活委员守在最后关好窗户，靠在门边等我收拾东西。“余秋，你去哪了？”班上只有我们两个。我的动作一顿，不知道有没有必要跟不熟的人作出解释。见我没有回答，他接着说道:“因为请假的人多，英语老师数了人数，好像告诉班主任了。”我迅速背起书包，冲他点头，“谢谢啊。”回家的路上，我在心里组织语言，冷静编造着借口。这是我第一次翘晚自习，只要给出合理的解释就好了。我无意抬起头，蓦地注意到楼梯口的路灯下，是梁立的身影。他微仰着头，指间夹着烟，正透过烟雾缭绕不偏不倚地看着我，似乎这样看了很久。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死死抓住衣角。“你怎么在楼下？”我快步走近他身边，开口问道。梁立在垃圾桶上摁灭烟头，神色如常地打量过我，“抽烟，顺便透透气。你回来啦。”“嗯...”我在原地应声，踌躇犹豫之间，梁立已经侧了侧头，“回家吧。”他知道了，我没去上晚自习，一定知道了。以祝明山的性格，挑衅后被揍这么丢脸的事，他不会主动告诉梁立的。只有可能，是老师通知了家长。他...好像在等我，他找我了吗？我凝视着梁立笔直的后背。“小立，我没有去晚自习。”他在昏暗的楼道里停下脚步，似乎在等待我继续把话说完。“我去了...台球厅。因为，从来没有去过，就和同学去了，忘了时间。”“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老师联系妈妈了吧...”“没关系。”梁立按下电梯，然后转过身来笑道，“我跟妈妈说你不舒服，没来得及请假。”看到梁立露出笑容，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还好。“想打台球，你可以叫我的。是学校里街的那家吗？”“是...因为周未远也不太会，我们两个...也不好意思叫别人。”“没关系，我又不会嫌弃哥哥。”梁立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回头对我说道。电梯门打开，照亮他温和的侧脸。第二十五章47梁立只给我打过一通电话，倒是周未远锲而不舍地打了好几通来。我正想回给他一个消息，手机却因为低电量，十分应景地自动关机了。电梯稳稳停了下来。反正也到家了。梁立在我身前打开家门，我跟着跨了进去，隐隐嗅到客厅里来不及消散的烟味。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堆着七八个或长或短的烟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