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梁欢声家楼下，才想起来自己竟忘了事先发个消息，一时又忐忑起来。他见梁欢声家的窗子亮着光，想了想发了条消息：“我忘带钥匙了，回不了家，能不能来你家借宿一晚？”梁欢声回的很快，言简意赅：“来吧。”陈珂就等着这句，利索的停了车，上楼敲门。梁欢声穿着一套灰色的家居服，给他开了门，陈珂还有一点忐忑，但是梁传声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看他衣服湿了，叫他先去洗澡。冰冰慵懒的窝在沙发上，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陈珂，让他有一点小心思被看穿的心虚感。错觉错觉，猫还能成精了，陈珂在心里念叨。他在浴室里冲澡的时候，梁欢声在外面问道：“你吃饭了吗？”陈珂在公司吃过了，他站在热气腾腾的水里，梁欢声的声音听不太真切，他觉得自己居然从里面听到一点温柔的关切，令人感到熨帖，忍不住想到如果跟梁欢声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以后自己加班的话，回到家里梁欢声会给他做宵夜吗，陈珂又想到梁欢声的工作可能要更忙一些，可能没时间给他做宵夜，但是他自己的厨艺很不错，他可以给梁欢声做。可是现在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想到这里陈珂不禁觉得又甜蜜又酸涩。陈珂拿毛巾擦干身上的水，套上梁欢声的T恤，他穿上稍显宽松。梁欢声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陈珂抽了抽鼻子，闻到屋里的泡面味道。他也在沙发上坐下来，问道：“你晚饭就吃泡面吗？”梁欢声嗯了一声，说道：“方便。”陈珂想那多不健康啊，他说：“你经常吃泡面吗？泡面不太好，一日三餐还是要吃正经的饭菜。”梁欢声说：“我不太会做饭。”陈珂便说道：“你早说啊，我可以给你煮一碗面，我煮面可好吃了。”他话还没说完，梁欢声突然起身去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条毛巾。他的头发没擦干，发梢上还有水珠，梁欢声把毛巾递给他：“新毛巾，把头发擦干。”陈珂愣了一下，接过毛巾，突然有点窘迫，说道：“抱歉，我没注意，把沙发弄湿了。”梁欢声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随即他又把视线转回了电视，淡淡的说道：“头发不擦干的话，会头疼。”他从茶几下面摸出来一盒烟，递到陈珂面前，“来一根？”陈珂摆摆手拒绝了，梁欢声便没再说什么，他换了一个台，正在放一部老电影，打火机轻声一响，他点燃一支烟，沉默的抽起来。陈珂看过去，觉得他笼在烟雾后的面容显得有一点心事重重的的样子。那电影是《蝴蝶君》，尊龙演的宋丽玲在镜头下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感，陈珂曾经看过一点，在上大学的时候，但是没看完，后来也就没再继续看过。他心里本来一直有些忐忑，觉得突然的到访好像打扰到了梁欢声，想找话题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不过电影很精彩，他也就专心看起来。客厅里只留下一盏暖黄的射灯，陈珂和梁欢声安静的看电影，气氛不再尴尬，有一点淡淡的温馨。电影放完，该去睡觉了，陈珂把自己从剧情中拔出来，他想了想，对梁欢声说：“我睡沙发吧。”梁欢声蹙着眉，看起来似乎不太赞同这个提议，但这是一个一居室，只有一张床。他说道：“沙发睡不好的，床上挤一下吧，” 他起身去卧室打开柜子，准备再拿一床被子出来，“两个大男人的，有什么关系。”陈珂坐在沙发上，扭过头去看他的背影，他在想，他们之间这样下去，也只能一直做普通朋友，两个人的事，总需要有人做主动的那个。少年时代那一次，他甚至自始至终没有告诉过梁欢声他的喜欢。陈珂说：“当然有关系。”“嗯？”梁欢声拿好了被子，转身看他，似乎没听清他说什么。陈珂与他对视，像是在开玩笑似的说：“因为我喜欢男人，尤其是……你这样的。”但是他的表情里没有一点笑意。梁欢声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准备将被子放在床上的动作顿住了。陈珂认真的看着他，轻声说：“你也觉得没关系吗？”刚刚好起来的氛围又瞬间变的尴尬起来，陈珂在心里嘲笑自己，但是他仍然望着梁欢声，没有一点掩饰的。梁欢声慌乱的收回目光，他像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不…没关系…”。他僵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陈珂没再说什么，他把被子放在沙发上，说了一声“晚安”便逃似的走回了房间，关上了门。梁欢声坐在床边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他没有开灯，就坐在黑暗里，指间微弱的红光明明暗暗。自从他再次遇见陈珂之后，他给自己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陈珂不提当年的事，他以为对陈珂来说那只不过是同学开的一个玩笑，很小很小的一件事，他也不提当年的事，只当两人真的只是老同学相逢，做一对普通朋友，他就已经满足。相逢以来他甚至没有尝试打探过陈珂的感情情况，他根本不敢有任何奢望。可是陈珂的话让他完全乱了。陈珂说他喜欢男人。梁欢声的脑子乱成一团，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陈珂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想起来自己对陈珂说过的话，七年了，那些话像是针一样扎在他心里，一字一句都非常清晰，陈珂那时候喜不喜欢男的？如果是的话，那些话对陈珂来说意味着什么？指间的香烟燃尽了，一直烧到了他的手指，传来一阵灼痛，梁欢声才回过神来，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那里面已经堆满了烟头。梁欢声一直坐到三点多，整个房间都变得烟雾缭绕，他才站起来打开了卧室的窗子，外面的风吹进来，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没有一点睡意，像是又回到了少年时，那时候他的胃里像装着一块又冷又硬的铁，而现在他的心里像烧起了一把火，又明亮又滚烫。第4章 偕老下因为睡得太晚，梁欢声醒来时比平时晚了半个钟头，昨夜他无可控制的梦到了许多跟陈珂有关的事情，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那活儿硬邦邦的直挺着，他把头埋在枕头里，侧耳听了片刻，房门外一片安静，又看了看手机，有一条陈珂六点钟的时候发给他的微信。“欢声，我去上班了，早饭放在厨房，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做了个煎蛋，你要吃时热一下。冰冰我也喂过了，谢谢你昨天的收留。另外，昨天是我唐突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梁欢声盯着那条消息，烦躁的起身，打开了房门。客厅里空无一人，冰冰在猫爬架上玩，沙发上是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他走过去摸了摸被子，已经没有温热的感觉了。他在沙发旁边站了一会儿，缓缓的蹲下来，凑近了那床被子，那里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草木香气，那是陈珂身上的味道，他跟陈珂重遇的那天就注意到的味道，很清新，就像陈珂给人的感觉。梁欢声抬眼扫过客厅的挂钟，离他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垂下眼睛，喉头一动，吞咽了一下，突然起身把冰冰赶进了卧室，关上了门，继而走回沙发，把被子全部搂进了自己怀里。片刻后，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梁欢声面无表情的起身，进了厕所。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中的情欲还未全然褪去，整个人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沉，但面上却有一份薄红，突然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打开水龙头接了两捧凉水泼在自己脸上。他居然抱着陈珂盖过的被子撸了一发！还能不能好了！梁欢声绝望的想着，难道自己是变态吗？！冰冰还在卧室里挠门，梁欢声飞快的洗了个澡，收拾好一切，把冰冰放了出来。冰冰不满的挠了他两下，“喵喵”叫着指责他的变态行为，他把猫抱在怀里摸了半天，又加了一包妙鲜包才算哄好。梁欢声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他还没有给陈珂回短信。他仔细回想着陈珂的一举一动，有些答案呼之欲出，其实不难发现，但从他少年时喜欢上陈珂起，他就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可能。一个人如果发现自己从来不敢奢望的东西离自己是那么近，那种喜悦总会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理智上他觉得他应该暂时不要跟陈珂联系。两个成年人要做炮友非常简单，酒吧里的一个眼神，一杯酒，就能上床。但两个成年人要在一起却不是那么简单，他很清楚自己对陈珂的感情，他爱陈珂，且爱了很多年，若不能得到只是想着也就算了，但若有任何进一步的想法，他都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给陈珂。梁欢声在认真地考虑着自己有没有和陈珂在一起的可能，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认真考虑这个可能。他现在虽然有稳定的工作，但是工作有一定的危险性，存款不是很多，勉强能攒到一套小户型的首付，他妈妈在疗养院里像个小孩一样需要人照顾。他以为自己已经从生活的泥潭里挣扎出来了，但也不过是换了个干燥的地面继续挣扎而已。可是那个可能实在是太具有诱惑性了，和陈珂在一起，梁欢声仅是想到这个念头就觉得自己的心要被幸福撑满了。梁欢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被撕裂，感情和理智来回拉锯。陈珂收到梁欢声的消息是几天之后了，梁欢声问他最近是否有空。这几天里陈珂没和梁欢声联系，他有意多给梁欢声一些时间来消化。看着手机里的消息，陈珂不由苦笑，他倒是想回答有空，可惜被拉进了一个比较紧急的项目，连着几天忙的恨不得住在公司里。等到工作结束，他们被压榨的也差不多了，才得到一个不用加班的周末。陈珂这才有空和梁欢声见面，梁欢声要来接他下班。陈珂收拾了一下，从公司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又开始下雨，这场雨断断续续已经下了一个多星期，彻底赶走了最后一点暑意，公司外一条路上的银杏叶子全黄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撑着伞站在树下，是梁欢声。陈珂忙跑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又麻烦你等我。”梁欢声低声说：“没关系，我愿意等的。”陈珂闻言一怔，他转过头去，想看梁欢声的神情。然而梁欢声却将伞稍稍往前倾着，他望过去只能看到那人的下巴和微微有些绷起来的唇角。梁欢声没说要去哪儿，陈珂也没有问，两个人并排静静走着。可能因为下雨，路上行人并不多，陈珂脑中胡乱猜测着梁欢声要说的话。拐了几个弯，走到僻静处，梁欢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他开口问道：“陈珂，你那天说的话，是认真的吗？”陈珂其实还不能确定梁欢声的想法，但他已经为自己做了决定，他停下脚步，梁欢声也在他身边停下来，两个人变成对面站着。陈珂回答：“我是认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