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祁妈妈的脸色骤然阴沉，卢祁不动声色地说：“在加班。”“噢。”卢祁妈妈把卢祁拉进厨房端菜，季剑本来想着搭把手，却被卢祁按在了椅子上：“你是客人。”卢祁爸爸正巧回来了，季剑说：“叔叔，你似乎瘦了，比我上次见您时。”卢祁爸爸是个长相憨厚的男人，他笑道：“是吗？”卢祁摆好了盘，卢祁一家和季剑其乐融融地吃饭，卢祁爸爸很清楚季剑的家庭状况：“季剑，要是家里太安静，呆着不舒服的话，就来叔叔家，和卢祁睡一屋，你性格好，跳脱欢快，卢祁有时候有点沉。”卢祁也说：“至少今晚睡我家吧，咱一会儿看春晚。”“不了。”卢祁盯着季剑，他知道对方是个很倔的人，表面看起来咋咋呼呼，其实好多事爱往心里憋，就像自己一样，只是二人的初衷不同而已。一个是太体谅别人，不愿将需要操心的事加诸在别人心头。一个是太瞧不起自己，不愿把难堪的事挂在嘴边让人可怜。卢祁看透了自己和季剑，可季剑既没看明白卢祁，也没了解透自己。卢祁有时候很想挑透一些事，直截了当地问季剑——你爸妈离婚你是不是很伤心？学校唯一能证明自身价值的考试考不好，你是不是很伤心？篮球校队比赛，女生总为我喊加油，没人喜欢你是不是很伤心？伤心我陪你。我就算拥有神仙似的父母，降不下来的成绩和目前为止相当完美的人生，可要是你不开心，我谈何开心。说是你伤心，伤心的从来都是我。可他不敢挑明，因为季剑太反叛了。短短的几秒钟内，卢祁的脑中闪过了好几段场景，最后他只说：“那我送你。”是沉静平淡的陈述句。但季剑说：“你陪你家人吧。”第十一章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楼梯，别人家门口贴着的鲜红色对联，频频出现在季剑的眼前。“你们是很红，但老子不看你们。”季剑走路很轻，感应灯灭了，果然楼道陷入了一片漆黑，再红的对联也是虚无的。似乎他只要不看，别人就和他一样，没有一个是幸福的。钥匙插入锁孔，门开了，家里竟然亮着灯，他低头看到了一双男士皮鞋，和一双女士皮靴。季剑父母离婚五年了，最近三年，季剑除夕都在网吧和一群素不相识的朋友过，他爸爸也知道这件事，总归是儿子，除夕夜会嘘寒问暖一两句。所以老季趁自己不在，带女人回家了？季剑在鞋子上沾满了雪，进了楼道温度拔高，已然变成了泥水，他顾不上脱鞋，气势汹汹地冲向厨房，撞开门，一个窈窕的身影落在他眼中——女人显然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手里握着一个湿漉漉的西红柿，水“滴答滴答”砸在地面，浇熄了季剑眼中的火。“妈？”这张脸可是阔别五年了。“季儿，你怎么才回来呀，妈妈想死你了，这都九点了！看，我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糯米烧卖，香辣牛尾，菠菜炒豆皮，蒜黄炒鸡蛋，不，这个是你爸最爱吃的。”季剑妈妈在说“你爸”两个字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少女一般的笑容。是……是BUFF吗？是那天，把曹予赶出家门后，吞下的那粒胶囊吗？季剑脸上的表情很木讷。季剑妈妈看见儿子愣愣的，问道：“怎么啦，不太开心吗？”季剑抱住妈妈：“我巨开心，妈！”那夜，他们一家三口看着春晚，季剑的心情，就像很久以前，渴望吃一辈子的泡面那个人一样单纯无畏。屏幕闪出画面。季剑双颊红润，精气神足了不少，他又在对着手机自言自语了：“大概半个月前，曹予把我惹生气后，我吃了一粒胶囊，当时没拍视频，是因为自己心情不好。那粒胶囊似乎叫亲情，我没太注意，结果今天我妈忽然回来了，这太神奇了，这瓶胶囊的效用应该改成永生好逸恶劳才对，我看前一条VLOG的评论里，有人说也想买，还有人说我在扯淡，扯淡的大可避开，想买的你们搜某宝了吗？我搜搜看哈……没有，那我问一下客服。”季剑：BUFF胶囊在哪里可以买到啊？客服：BUFF胶囊是我们公司推出的新产品，尚处在测评阶段，并未上市。季剑：测评阶段！那有人用过吗？我不会是第一个吧……客服：您是该产品的首位人类使用者呢！季剑：啊？！客服：放眼整个生物圈的话，上位试用者是一只小白鼠亲亲。季剑：它还好么？客服：寿终正寝【微笑】季剑看着镜头，说：“我要不录一下遗言？”屏幕黑。屏幕闪出画面。季剑在室内表演了一个胯下传球。“好无聊啊，你们看。”镜头反转，对着窗外的纷飞大雪：“雪好大，我好想出门打球！”砰砰——“好像有人敲门？”季剑头一转，把手机平放在桌子上，镜头里是发灰的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季剑再次出现在镜头里，他说：“就刚刚轻飘飘的那两下，还是震到楼下大妈了，我被无情地骂了……不行，我憋不住了，我要出门打球！”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明天上午八点钟，室内体育场，来打球啊。”电话那边的人是卢祁，季剑最不愿意和卢祁打球，但每次打球，还必叫卢祁。“呃……我，我能不去吗？”卢祁吞吞吐吐道。季剑：“当然不能了！”卢祁：“你约曹予去吧，我有点事。”“你必须来！咱俩是篮球双煞——”“篮球双煞”是学校的女孩子为他们起的CP称号，古早又难堪，哥们几个吃撑了的时候还会用这个昵称来嘲笑季剑，季剑私底下对这个称号是讳莫如深，如今脱口而出，脑门子都在冒虚汗。那边的卢祁似乎并不在意，别有他事挂碍心头，他说：“随便玩玩不是吗？我帮你约人。”“谁说是随便玩玩啦！二月一开学，三月有一场和B校的友谊赛，咱们可得好好练习……”卢祁那边一阵嘈杂，季剑试探地问：“喂？你还在听吗？”“嗯。”“那……记得准时来哦，手下败将！”季剑贫了一句嘴，搁在平常，卢祁肯定会来一句很招人烦的“你作业做了吗？”可卢祁只是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这家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可能呢……他那种娇生惯养的娇贵小公子，哪里受得了苦瞒得住事，就算难过，围在他身边的人那么多，肯定不缺我一个……还是游戏比较需要我！”季剑打着打着游戏，忽然发现手机依然在录像 ，他对着镜头粲然一笑，俯身贴近手机道：“咦，忘关你了。”屏幕黑。第十二章 次日，季剑一大早来到体育馆的时候，卢祁已经到了。“老卢，你昨天——”“季哥！”曹予兴冲冲地喊道。众人也都围聚了过来，季剑找不到机会和卢祁单独说话。他们手心手背分了组，如季剑所愿，季剑和曹予一组，卢祁是对手。曹予低声说：“咱俩一队，我会帮你赢他的。”季剑没听到曹予说什么，他一心一意地盯着心不在焉的卢祁。队友传给卢祁的球，卢祁反手就扔给了跑来抢球的季剑，季剑一时有种恍惚感：“卢祁，咱俩这回不是一队的，你别犯迷糊。”过了一会儿，卢祁接球，又投到了自家篮筐里。“卢祁这是怎么了，他都第四次投错篮了。”“不玩了不玩了，没劲。”众人心有不甘地散去，曹予对季剑说：“季哥，一起吃午饭？”季剑看了一眼独自站在一边的卢祁：“不了，你们去吧。”“噢。”季剑朝卢祁走去，问：“昨天晚上我就觉得你特不对劲，究竟怎么了？”卢祁：“没事。”季剑：“那开学的篮球赛你来吗？”卢祁：“你需要我就来。”季剑：“……这话说的，我要是说我不需要，不就显得自己特猖狂了吗？可我要是说需要，又显得我贼弱，能还不能？给个准话！”卢祁：“能……吧。”季剑：“吧？这么不肯定？”卢祁：“一场友谊赛而已，可以输的。”季剑：“那是表面！听说校长很重视这场比赛，开学后，学校每周都会拨给咱们几节课练习……你不会不知道吧？”卢祁摇头。季剑：“这是校队的通知，昨天下午发在群里的，作为队长都不知道，你一天天都在忙什么？”卢祁：“别担心了，我会好好准备的。”“我才没有担心呢！”季剑倔强地说，说完又瞥了卢祁一眼，而卢祁连个再见都没说，就径直走了。也许只是春天来了，人有点懒的缘故，几天功夫，卢祁看起来好多了，季剑松了口气，看来这几天的下午茶没给他白买。“你失望吗？”曹予望着正望着卢祁的季剑。“失望什么？”“卢祁好了啊！不再是病态的了，如今的他容光焕发，鲜亮夺目，你还怎么替代他？”季剑愣住了，他还真没往这边想，他只想着卢祁快点好起来，带领大家打比赛，却忘记了他有手有脚有嘴巴，他比卢祁不少什么，何况卢祁最近魂不守舍，正是个谋权篡位的好时机。曹予用一种看穿一切的口气说：“你本能还是太依赖卢祁了。”季剑自然不会承认，他一拍脑袋，说：“下周就要比赛了，临时去哪里找让卢祁不开心的东西呢，这东西要去哪里找呢……”霸哥？屏幕闪出画面。“看到我这一身大红色的队服了吗？一会儿就要比赛了，这衣服多鲜亮，衬得卢祁皮肤贼白有没有？”季剑边偷拍卢祁边说。他后来剪辑这段视频的时候，才发现当时他的语气竟然带着炫耀的意味……“季剑，快来啦！”“外面在喊了，一会儿有拉拉队的姐姐们录像，我会把比赛视频剪进来的，拜。”屏幕黑。比赛开始，上半场的卢祁气势很足，几次杀到对方篮下，手腕轻挑，球进得易如反掌，比分迅速拉开，场下欢呼声雷动，中场休息期间，有不少女孩子送水给卢祁。卢祁淡淡道：“谢谢。”季剑撅着嘴立在一边，此时，一只手滑过季剑的肩膀，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这难道就是有点甜的农夫山泉吗？我的春天来了吗！季剑的笑容逐渐放肆，他回头一看，是满头银丝的校长。他瞬间变乖，面色青黑，深鞠躬：“校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