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琛, 这两天我派人过来接你，你下周要期末考了吧？有什么要准备的，都先处理好。”“手术时间我已经约好了，医生是妈妈托朋友千挑万选的，资历技术都很娴熟，做过非常多的腺体剥离手术，术后不会有什么问题。”“终于熬到这一天了, 以后你再也不用——”“妈。”林郁琛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透着点疲倦： “腺体剥离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电话那头安静了下, 语调陡然升高：“你在想什么？！这些年来你受到的折磨还不够？你现在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您这些年来过得快乐吗？”林郁琛视线落在虚空处, “每个月靠大量的药物来维持分泌系统的正常功能, 天热了需要靠药物疏散，这个冬天您过得也很痛苦吧——”“小琛！”沈碧晨打断他的话，语气变得急躁起来，“这些跟被Alpha信息素压制带来的痛苦相比算什么？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妈妈知道术前是会有些焦虑的，这很正常，你调整好状态……这样吧，妈妈调整下工作安排，过几天亲自过去接你。”“以前我觉得术后的问题确实不算什么，但如果现在有更好的选择摆在我面前呢？”林郁琛抿了下唇，仰头靠在窗户上，“妈，我可能不是先天性基因缺陷。”沈碧晨语气顿了下，“……你说什么？”“我并不是抗拒所有Alpha信息素，我有喜欢的信息素。”“小琛，你是不是受到了谁的蛊惑？是那个Alpha对不对？”沈碧晨压着语气里的怒意，“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Alpha都是有所图的。你才认识他多久，现在这么大的事情被他影响你觉得值吗？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妈妈？”“我跟他相处的时间，比我和您这么多年来见面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要长。”林郁琛语气依旧很平静，“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做这个决定，不是他对我有所图，是我对他有所图。”沈碧晨那边静了一会儿，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该不会是喜——”“是。”林郁琛说：“就是你想的那样。”-下午余瑾怀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林郁琛正在医院心理咨询室外等候。医院里人来人往，他耳边却只有电话里的声音。“我妈非要我周末回来住两天，她下周就要走了，听她的意思有点想再见你一面，但我帮你回绝了。”余瑾怀静了下 说：“你那边怎么这么吵？你在哪儿？”“医院。”“医院？”“嗯。”林郁琛不瞒着他，“上次在二中，医生建议来看看心理医生。”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不用。”林郁琛顿了下说：“这件事我自己来。”他不想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余瑾怀当然理解他的想法，没再说话了。两人通着电话，好一会儿都没吭声，医生助理出来提醒他，林郁琛这才说：“我进去了，挂了。”“琛哥。”余瑾怀说：“你那边结束之后，一起吃晚饭吧。”“不吃。”“我待会过来接你。”“别。”“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我从头到尾有一点同意的意思吗？！没等他开口，电话已经挂了。林郁琛在风中凌乱了一回儿，心说算了，没好气地把手机踹回兜里，转身进了咨询室。心理咨询比林郁琛想象的时间要长。他坐在安静的诊室里，坐在对面的医生声音温和，每一个提问都循序渐渐。首先问的都是些简单基本情况，根据医院曾经的诊断证明，加上最新的诊断结果，心理医生进行了一些基本情况的记录。再之后，聊到了他的家庭和生活背景。放在平时，这些问题林郁琛可能会抗拒，而此时他却在潜意识里让自己去主动配合。他从小性格就比较莽撞，但那只是属于小孩子顽皮的天性，他父亲林天年很喜欢他的那股子劲儿，觉得男孩子就该凶猛血性，哪怕他是个Omgea。林天年在林家很受长辈们看好，接管事业后顺风顺水，腰杆越挺越直，脾性也慢慢暴露了出来。林郁琛刚刚记事起，林天年就教育他，男人天生就该是掌控者，并且他亲身亲教，在家里对母亲沈碧晨从来都是颐指气使。他时常扯了林郁琛的耳朵，指着因工作晚归的沈碧晨，带着笑说：“爸爸是不是教过你，一个有丈夫的女人，这么晚回家，应该怎么办？”林郁琛随后就会被哄着回自己的房间，直到夜里，沈碧晨才会轻轻打开门，小心翼翼地低头亲亲他。有时他会醒来，看到沈碧晨头发凌乱，眼睛通红，当时他不能完全明白。随着他慢慢长大，林天年回家越来越晚，在外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回家心情不好，会忽然当着他的面发脾气，手里的酒杯猛地砸到墙上，随着刺耳的声音四碎开来——林郁琛当时的状态应该是吓懵了，他只听到沈碧晨抱着他，冲林天年歇斯底里地怒吼，紧接着迎来的就是铺垫盖地的Alpha信息素……这些事情一旦有了开始，就会无穷无尽，愈发不可收拾。从酒杯到电视再到家里任何可以触碰到的物件，林天年暴躁就会随手拿起来砸，有时冲着墙壁，有时冲着沈碧晨，最后终于冲向了林郁琛。林郁琛不知道为什么，当初那么疼爱他的父亲，日积月累悄无声息，当回过神来时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信息素的压制越来越频繁，到后面成了家常便饭，林郁琛觉得很疼、很可怕也很害怕，有时候会在疼痛中昏睡过去，再被林天年揪着头发醒来，骂他是个没用的Omega，连Alpha的信息素都对抗不了。耳边传来刺耳的碎裂声、打砸声，还有男人的怒吼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林郁琛感觉自己陷在混沌里，任何一点信息素的气息都会让他恐惧窒息，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冲他砸来，玻璃会嵌入他的额头、会划伤他的眼角。“林郁琛，醒醒？”黑暗中划破一道光亮，林郁琛身子像从高空坠落般产生了虚空的失重感，然后猛地一颤，从催眠中清醒了过来。他目光涣散地看着咨询室和眼前温和的医生，好像一脚踩在了实地上。医生轻笑着看他，“感觉怎么样？”林郁琛好一会才缓过来，忽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直观地面对这些画面了。他觉得很痛苦，但又多了些揭掉伤疤之后的茫然。“有没有轻松一些？”医生接了杯水给他。林郁琛接过，点了点头，“嗯，谢谢医生。”“你刚才的回答我都记下来了，现在问点其他情况吧。”医生在对面坐下来，“后来呢？你的父亲现在怎么样？”“死了。”林郁琛回答得很坦然，“喝酒猝死的。”医生点了点头。人活着还好，实在痛苦大不了报复回去，可偏偏源头断了，导致有些郁结在心里没了可通泄的渠道，反而越积越久。“行，你的基本信息我已经了解了。”医生笑着说：“心理治疗是一个很长的过程，我会根据你的情况给你做一个阶段性的治疗方案，希望你之后能定期配合检查。”
“好。”林郁琛垂着眸，迟疑了下说：“我想请问，我的情况，有彻底治愈的希望吗？”“看个人情况，也要看你之后生活的环境和状态。你不是说，有个Alpha的信息素你不那么抗拒么？如果可以，让他帮助你脱敏试试。”“试过。”林郁琛轻抿唇，清醒状态下稍微有点不自在，耳尖悄悄红了一点，“但是都是肢体接触，如果体.液交换或者信息素注入，我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医生挑了下眉，忽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建议。他瞥见林郁琛脸色开始泛红，又觉得或许也不是不行，“那为什么不试试呢？”林郁琛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红了。他搭在腿上的双手轻轻蜷起，松开，再蜷起，最后在手心里掐出了一片红色印记。离开医院时林郁琛是有些忐忑的，肢体接触没问题，所以他该不该再进一步？万一迈出了这一步，他却依旧接受不了，那对余瑾怀来说又算什么？他无所谓自己将来能不能痊愈，他可以承受痛苦，但是这对余瑾怀来说公平么？他进入易感期怎么办？成年后就意味着进入了成熟期，如果在那种状态下永远不能释放，无法得到慰藉，对余瑾怀来说没有公平可言。医院外的街道很早就亮起了路灯，给路上的薄雪盖上了一层暖色。林郁琛双手揣兜里，打算打个车回家，刚掏出手机，头顶就被人揉了下。他回头，就见余瑾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站在身后冲他歪头笑着说：“说好一起吃饭，你想跑哪儿去？”林郁琛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没好气地转回头去，“谁他么跟你吃饭。”“就对面那家餐厅吧，想不想吃牛排？”“不想。”“嗯那就吃这家牛排。”余瑾怀用肩膀碰他一下，“走了大爷。”“……”这家餐厅人不是很多，很安静，全景的落地窗可以将南临大片的夜景全数纳入眼底。林郁琛切了快牛排放嘴里，余光瞥了眼坐在对面的人，脑子里又想起刚才医生的话。为什么不试试呢？所以他上哪儿能接触到余瑾怀的体.液……半晌，林郁琛把视线瞄准了他手边的杯子。应该可以吧？“余瑾怀。”“嗯？”“你现在去结账。”“吃完再结。”“现在结。”余瑾怀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去？”“你说的请我吃，你想赖账？”余瑾怀气笑了，“我什么时候赖过账？”林郁琛咬牙：“你去不去？”余瑾怀沉默了下：“你是不是憋了什么坏水？”“……”这招行不通。林郁琛在心里缓缓深吸了口气，他意识到余瑾怀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决定开门见山。“就随口一说，不去算了。”他抬了抬下巴：“你的水是温水吗？”“是啊。”“我的是凉水。”“怎么会？服务员倒错了？”余瑾怀转头就要喊服务员，林郁琛连忙拦下，“不用。”“没事儿，让他们换。”“我喝你的。”余瑾怀身子转了一半顿住了，隔了两秒才转回过来，“你说什么？”林郁琛绷着眼皮跟他对视，看到对方眉毛一点一点挑起，他脸开始慢慢变化变红。操。现在就是后悔。他没好气地说：“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