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开动起来。
莫仙有意控制着，但也解了不少嘴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头顶的灯串亮起，红彤彤的，提前有了过年的喜庆味道。
除莫仙外，三人都喝了啤酒，程家旺喝的格外多，脸已经潮红的厉害。
梁生把他手边的啤酒罐给收了，又被嚷嚷着要抢回来，程家旺死死握着梁生的手腕，吐字不清的问道：“……梁生，你、你过年……在哪儿过啊？”
梁生好不容易才把他甩开，也懒得再抢罐子了，没好气道：“回村，我奶奶他们还在。”
“好、挺好……人都回来了，咱们小学说不定还能找时间再聚聚……”
“小傻子也回来吗？”莫仙忽然问道。
他们都知道，小傻子王成材读完初中就不上学了，被他奶奶送到县里跟着汽修师傅学手艺去了。莫仙来尚京前，还和程家旺、崔树一起去看过他。
还是驼个背，瘦瘦小小的模样，但那个师傅对他挺好的，一开始只让他洗车擦车，后来也渐渐的，教他一些简单的修理技巧。小傻子没被欺负。
“不知道，得回去问问了。”程家旺摇头。
莫仙低声道：“其实他不笨，要是能继续上学，也挺好的……”
程家旺怔住，一下子放下了多动症似的胳膊，喃喃道：“是啊，哪能说不上就不上了呢，他、他又不傻……”说着，眼眶红了。
莫仙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让程家旺反应那么大，无措的赶紧给他递去纸巾：“旺宝儿，你别难过了呀……”
“……嗐！这水里有盐吧！怎么被风一吹还沙眼了呢？”程家旺哈哈一笑，使劲拿纸揉了揉眼。
莫仙也乐了：“笨，这是江，又不是海水。”
莫仙跟着他们一直碰杯，酸奶也喝了两瓶，肚有些胀，要去放放水。
他刚一走，程家旺嘴角又缓缓的，拉了下来，盯着堆满骨头的盘子发呆。
梁生一言不发，独自闷了一口酒。
谢浔阳伸胳膊跟梁生碰了个杯，看向程家旺：“你说的，是崔树吧。他为什么不读书了？”
对面两人诧异的抬眼，看见谢浔阳眼中的笃定，程家旺叹了声气，将崔树的事说了。
又补充道：“大树不让跟你们说，仙儿好不容易考去尚京，别让他分心。”
谢浔阳没有应下，沉思片刻，只是道：“你们也瞒不过仙儿太久。”
程家旺垂眸：“我知道，只是……我和大树亲眼见过仙儿初中三年是怎么度过的，他真的，太苦了。为了学习经常错过食堂饭点，然后只能吃些饼干或者泡面，他又心心念念要长个儿，不论吃没吃饭大晚上都要再喝瓶奶，胃病这么落下的……”
谢浔阳指尖发紧。
“不过现在好了，他终于如愿去了圣乐，辛苦总算没有白费。”程家旺长舒口气。
谢浔阳目光沉沉：“嗯，尚京只有圣乐有生物保送名额，说明学校很看重这门学科，仙儿天赋又好，以后可以继续走下去。”
“啊？”程家旺却愣了，迟疑下，改口道，“不是，你是不是说反了？”
他坐直身子：“仙儿不是因为生物，才去的你们学校，而是仙儿先打听好了你们圣乐收什么方向的保送生还给奖学金的，他才奔着目标去学的！一开始选了英语，后来发现英语竞争压力太大，他没有把握，这才中途又换的生物！”
“老天，天知道那有多难。你们学校的生物保送名额就一个，仙儿最苦的时候每天就睡四个小时，我和大树有次去看他，眼睁睁看着他削苹果时打瞌睡，小刀一下子把手掌给划烂了。”
风大了，幽幽江水拍岸。
谢浔阳听的，心都要碎了。
第47章 温柔 “仙儿，我很需要你……
四人吃完烧烤, 顺着江边散了会儿步，梁生回了家，三人返回酒店。
莫仙跟程家旺许久不见, 窝在客厅用酒店的电视打了半天网络游戏, 进卧室时，谢浔阳正靠在床头拿着平板看电子书。
莫仙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场景，每每看见心就会宁静下来, 好像没有什么事值得焦虑的。
他站在门口多看了一会儿，直到谢浔阳出声道：“进来, 把门带上。”
“哦。”他随手关上了门，坐到跟前，“你在看什么书？”
页面没有关上，莫仙只一眼便认出了熟悉的公式, 疑惑道：“你看生物竞赛做什么？”
谢浔阳轻吐一口气，看向他, 眼神柔和：“看看我们仙儿有多厉害。”
一晚上，他将初中竞赛和高中竞赛的试题都快速过了一遍, 题目之多, 难度之深入, 足以让他想象到，深耕这一领域有多么困难。
“你们学校的生物保送名额就一个，仙儿最苦的时候每天就睡四个小时, 我和大树有次去看他, 眼睁睁看着他削苹果时打瞌睡，小刀一下子把手掌给划烂了……”
程家旺的话使谢浔阳心如刀割，他拉起莫仙的手，轻轻在手掌间摩搓。上面并没有留下疤, 但谢浔阳却不敢使劲，生怕弄疼了他。
仙儿不是为了搞生物竞赛才来的圣乐，而是因为自己，才决定去学这么难的生物竞赛。
他本想带着仙儿离开好旺村，去接受更好的教育。他承认自己将学习放的很重，总是习惯性的将一切做好规划，自然也想过莫仙初中之后是专心全科、还是冲刺竞赛。
不论如何，有自己在身边，总能带着他一起往前走。
从前在他心中，莫仙一直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子，谁曾想在自己看不到的一面，仙儿不仅独当一面，还成长的如此出色。
可是成长的代价，却是这么让人心疼。
谢浔阳不禁想，如果这三年自己陪在仙儿身边，看到他冲刺圣乐需要如此辛苦，又会怎么选择？
面前的少年，在他人生最混乱、最无助的时候出现，牵着他的手，把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分享给他，也将家分享给了他。
仙儿的世界是简单而快乐的，他从未要求过自己什么，是自己自以为是的将他带出熟悉的环境，却没能做到保证过的一切。
“仙儿，谢谢你。”谢浔阳低声说道。
谢谢你，能够这么勇敢，回到我的身边。
莫仙愣住了，脸有些红：“怎、怎么忽然说这个？”
他想抽出手，却一下被谢浔阳拽进了怀里，感到对方的下巴轻轻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耳侧声音低低麻麻：“我很需要你，谢谢你能回来。”
莫仙忽然一动不动，长时间的，像是被定住了。
等到谢浔阳轻轻起身，却看到他已经泪流满面。
心里一慌：“仙儿，你怎么了……”
莫仙睁大了杏眼，睫毛颤动，抿起嘴，一字一句崩出道：“……你再说一遍。”
“仙儿？”
“不是叫名字，是……前一句话。”
谢浔阳停顿片刻，伸手回抱住了他，压下头，认认真真的又重复道：“仙儿，我很需要你，真的很需要。”
莫仙把脸深深埋进胸口，忍住鼻尖的酸意，好半晌，才又哽咽的问了一句：“……一直都，需要的吗？”
谢浔阳心里一震。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小孩对自己的态度如此矛盾，看似和好，却又一直没有真正恢复到从前。
他只得心里埋怨自己混账，一边不住的说着“对不起”。
莫仙的声音在怀里轻轻的传来：“我不想……是因为你觉得愧疚，才会对我好……”
“你的身边总有很多人，我害怕……我在你身边是可有可无的，我更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需要我……”
莫仙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既患得患失，又心有不甘。
无数个熬夜苦读的日夜，拼了命的学，只是想回到谢浔阳身边。
但三年又太久了，久到学到撑不下去时，恨不得在橡皮上画上谢浔阳的头像拿铅笔乱扎一通；久到想要争一口气，堂堂正正的站到他的面前，告诉他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考进来。
可是来了以后呢？
自己变了很多，谁知道对方三年后重见又会是什么模样……
他是会期待着自己的到来，还是会……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感到困扰？
这种矛盾的想法三年间不停的在莫仙脑海中打着架，打的他都魔障了，哪怕见面后知道谢浔阳还跟从前一样，却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就好像有一根刺一直扎在心底。
直到今天，才终于被拔出了。
“所以你才会刻意的跟我保持距离？”谢浔阳看着眼睛红彤彤的莫仙，心下又酸涩又心疼，揉了揉他的头，声音郑重：“我现在告诉你，是。一直都是。初中三年我一直在找你，并不是出于愧疚或只是为了一个解释，而是……我自己真的很需要你。是我自私的希望能够留你在身边。”
谢浔阳想着，学习那么苦图什么？三年前自己就不想放开这个小孩，更何况自己现在心中还生出些不好说的心思……
他轻咳一声，转开脸：“仙儿，学习不要那么辛苦了。”
谁知小孩已经擦干了眼泪，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你说什么呢哥，马上下学期面临分科，再然后就是会考，四舍五入就要高考了！要用功啊！”
谢浔阳：“……”
“眼泪不是我们的答案，拼搏才是我们的选择。”
“人生几回打拼昂扬斗志，竭尽全力爱拼才会赢。”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打住。”谢浔阳扶额，“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去方程办公室路过高三教室墙上瞄到的。”
“……少学这些。”
莫仙却摇头：“我觉得说的很对，我把喜欢的都背下来了，到时候在卧室里也贴上几条。”他抬起头，眼中的光是自信且让人移不开眼的，“哥，我们这回一起努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