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泽心虚了一小会,又觉得这人没听见稍稍可惜。怏怏地要去拉他起来,手刚一碰上去。
苏栎反手抓住他指尖,偏过头似笑非笑“叫我什么?”
诈他?
许泽脑门一热,心里擂鼓一声,咚咚回响,面皮都有些发烫,口齿不清道“苏,苏,苏栎”
一个称呼而已,许泽修炼了17年的厚脸皮都要抵挡不住。
关键是苏栎还这样看他,许泽感觉从头到脚都要被这傍晚的凉风烤熟,蹭的站起来“走,走了”
自顾自走出一小段,正疑惑苏栎怎么一句话不说,转过身,那人还坐着。
许泽倒回去,站在树下,问他“怎么不走?”
苏栎直起身擦了汗,抬起眼看他“刚才那声没听清,走不动”
无赖。
许泽拧巴了片刻,又朝周围探查一番,确定没有熟人,磕磕巴巴的说“哥哥,走,走吧”
苏栎把头往许泽腰上一靠,破罐子破摔道“还是走不动”
许泽以为他在耍赖,定定的站在原地,垂下眼看着自己腰间毛绒绒的脑袋,无奈地说“你好赖皮”
忽的看见苏栎摁在左腹的手和额上的冷汗。
许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胃疼?”
苏栎不吭声了。
怪不得刚才那么反常,许泽蹲下身子,和他平视“疼多久了?”
苏栎干笑了一声“也没多久”
许泽这才注意到苏栎不正常的脸色,即使在笑,也依旧没有血色。他心里带了一丝焦急,料想对方一定忍了很久,语气微沉“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苏栎一点没被问住,理直气壮道“谁叫你一直哭,止都止不住”
许泽哽了一下,好像也是。
他单膝蹲在苏栎面前,握了握那人的小腿“上来,去医院”
第二次让许泽背他,苏栎纵使脸皮再厚也有点发烧,犹豫道“你去帮我买点药就行,也不是特严重”
话音未落,许泽直接把他背了起来。
“听我的就行”
苏栎恍惚了一下,他怎么觉得,许泽刚才应该是想说闭嘴。
幻觉。
南山医院,苏栎百无聊赖地瘫在椅子上,胃上压着许泽给他借来的热水袋。看许泽忙上忙下,去给他挂号找位置,心里不由得喟叹了一声:这小伙子真好。
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
“17岁啊”医生抽了一下眼镜,皱着眉,带了丝严肃“你这胃炎都是老毛病了,小时候不好好吃饭造成的吧?这次也是,饮食不规律。”
“年轻人平时多注意身体,不然老了有你后悔的哟”
“……”
苏栎坐在输液室里,单手还在划拉手机,看起来风平浪静。
他跟医生磨了好歹十分钟,还是被无情地推出来挂水。
护士拿着托盘过来的时候,他十分没出息地抖了一下,要不是许泽在旁边看着,苏栎一定会求护士姐姐手下留情。
小时候挂水挂太多,非但没习惯,反而阴影颇深。
开玩笑,他都17岁了,怎么可能还怕打针,小屁孩才怕。
苏栎一边给自己洗脑,一边把头死扭到一边不去看,护士人还没走过来,他感觉胃更疼了。
许泽似有所觉,把手伸到苏栎面前“你可以咬我”
苏栎:“你是不是有病?”
许泽也不恼,语重心长地给他解释“我小时候,嗯,看其他小孩子害怕打针,他们爸妈都给他们咬胳膊,这样就不害怕了”
苏栎本来想骂许泽,又想到他父母平时不管他。
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或许是有些同病相怜,他把下巴搁在许泽胳膊上“我又不害怕打针,而且,你这皮太薄了,给你咬破了我还要付医药费”
……
所以你是有考虑过咬上去是吗?
苏栎怕得太明显,所以说出来的话毫无信服力,护士在旁边注射药剂,许泽眼角弯弯乖巧地喊道“姐姐”
他长得太干净帅气,又装得一派纯洁无害。
护士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他一眼,“有什么事吗?”
许泽只说“没什么,就是想说,姐姐看起来很漂亮温柔,打针应该也很轻吧,我之前遇见的护士,打针特疼”
苏栎白他一眼,用下巴磕了一下许泽的小臂。
你不是社恐吗?拈花惹草的时候是一点毛病也没有。
护士年纪应该不大,对许泽这种小帅哥没什么免疫力,被他夸得有点心花怒放,打针的时候颇有些紧张。
更疼了。
苏栎看着自己手背发红发肿的针眼,罪魁祸首还站在旁边帮他看吊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挂完水就把你踹了。
苏栎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许泽看挂完一瓶水,叫护士换了一瓶,又去给苏栎灌了热水袋。
“那什么”苏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扯了一下许泽的外套衣摆,有点难以启齿。
他是开不了口,但许泽不知道哪里来的第六感,准得要命,一语中的“上厕所?”
“嗯,我自己去,不准跟着”
许泽反常的答应,爽快道“行,我不跟”
苏栎站起身,自己提着输液架,刚迈出两步,许泽就颠颠地撵了上来。
“不是叫你别跟吗?”
许泽顺手接过苏栎手里的吊瓶,心安理得地说“可是我也想上厕所呀”
……
卫生间里,苏栎站在许泽旁边,迟疑了许久,没有动作。
他有什么好亏心的,他又不喜欢男的。
苏栎没能说服自己,毕竟他旁边的人明明白白给他表了白,现在要他当着许泽的面脱裤子,杀了他也做不出来。
许泽不知道是不是吃脸皮长大的,毫无心理负担,甚至担心苏栎手不方便,要帮他解拉链。
到底是为什么这么自然啊喂?
苏栎一个激灵,往后面退了一大步,语无伦次道“不不不不用,我自己来,方便得很”
许泽哦了一声,难以掩饰地失落。
……
你他妈能不能管理一下你的情绪,跟个变态一样,失望得也太明显了!
苏栎耻辱地从卫生间出来,仿佛已经死过一回,过了好久,才魂魄附体。
挂完水下楼,夜色已深。
许泽坚持要把苏栎送回家,怎么拗都拗不过,只能妥协。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苏栎叫他进去坐,许泽又犯怂“都这么晚了,你家里人肯定在等你回去,我先走了”
苏栎单手拽住他胳膊就往小区走,边走边说“放心,没人,我爸最近忙得都忘了他还有个儿子了”
小区绿化占地面积很宽,苏栎带着他沿鹅卵石小道穿过喷泉水池,许泽才想起来问他“那你妈妈呢?”
苏栎就说这孩子会找重点,无所谓的说“早跑了”
许泽自知失言,不说话了。
苏栎没怎么在意,自顾自的给他说“那女的就是个骗子,结婚的时候把我爸哄得神魂颠倒的,房产证什么都写了她的名字,我爸就是个冤大头,他们俩合伙开公司,没几年赚了点小钱,这没眼界的女人,和她的老情人,把钱全部骗了就跑,够狠,房子卖了,车子卖了,一毛钱都没给我们剩下。”
许泽被骗子这个字眼震慑了一下,低头不敢言语,又觉得苏栎小时候应该过得十分不如意。
不待开口,苏栎自己说了,还带着一些骄傲“虽然我不争气,但我爸争气啊,没几年又把房子买了回来,这女的就是瞎了狗眼,这么好的男人不要,一心去给别人当小三”
许泽听了他的话,补充到“儿子也很好”
夜色深重,夏季蝉鸣悠长。
小区路灯沿着脚步明明灭灭,苏栎盯着两人的影子长久没有出声,隔了片刻,闷声嗯了一句。
儿子也很好。
他小时候老是想,他妈或许不是嫌他爸,只是不喜欢他。不然为什么说走就走,甚至没想过他会不会饿死。
五岁的孩子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只知道别人家里的妈妈都宠孩子宠得不得了,邓鹏他妈每次都给他做好些吃的,蒸煮煎炸,装在一个粉色的食盒里,带到学校来。
邓鹏老嫌弃那个盒子丑,苏栎嘴上不说,甚至跟他附和两句,其实小时候做梦都梦见过。
他也想要,买了个盒子搁家里,但没人会给他送来学校。
后来盒子不知道滚哪去了,他也滚着滚着自己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泽:我也是个骗子,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19章 治疗考前紧张的终极大招
苏栎很少带朋友回家,即便是邓鹏,也只来过一两次。
苏彬武问过他怎么不带朋友到家里玩,还以为他人缘不好。
苏栎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总觉得,这个家里有他,有苏彬武就够了。
外人来了,总要带点什么东西走的。
当然,也总会残留些什么。
具体是什么,他想不明白。
直到后面过了好些年,南城的古榕,街巷和老公寓在他记忆里走马观花一晃而过,他才懂得了那股泛黄的味道和一段年岁。
公寓不大,四四方方,进门左手边是客厅,走到头有一个小阳台,落地窗前还摆了整套茶具。
右手边是餐厅厨房,台面干干净净,一看就少有人用。
没什么烟火气息,许泽想。
许泽看了眼冰箱,正想自告奋勇给苏栎做晚饭,显然是入戏太深,忘了自己是个生活白痴。
别说做饭,洗碗都做不好。
他收回了要撩袖子的手,规规矩矩坐到了沙发上,等苏栎点外卖。
“你吃什么?”苏栎靠在他旁边,懒懒散散地曲起手指敲屏幕。
许泽脑子里绕老绕去,总绕不出同处一室的龌龊念头,盯着电视黑屏里倒映出的两人身影“我随便,你只能喝粥,医生说的”
苏栎默默无言地换了家店,嘴里犟道“不用你提醒,我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