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外人知道陆家这些事,像什么话?
父亲知晓了,肯定又要骂他。
陆卓英站在那里,好像已经没有了情绪:“一切听爸爸的安排。”
爸爸……
呵,这小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爸爸就爸爸吧,谅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陆元丰笑道:“当然要听爸爸的,这样吧,你先跟我回去,等爸爸有空和你见了面再说?”
陆卓英没有说话,回头收拾东西,陆元丰蹙眉道:“这里的东西就不要要了。”
陆元丰坐在汽车里等他,陆卓英还是执意拿了母亲留下的东西。他就是这个倔脾气,陆元丰也不和他计较了。
苍蝇窝一般三十平的地方,住了十多年。没想到走出它的那一日,竟然是这么换来的。
陆卓英抬头望向天窗那抹霞光,这样的景色,他再也不想看了。
汽车里很香,陆元丰等得不耐烦了。陆卓英上车,一副沉默又顺服的样子。
这三弟,水泼不进,针扎不入,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陆元丰看了他一眼,拿出一只香烟来抽。
“三弟和严先生很熟?”
陆卓英道:“没有。”
“那……”
陆卓英漆黑的眼瞳盯着他:“那天没人给我开门,等到凌晨,遇到了他。”
陆元丰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天是我不好,我也没听明白管家在电话里说了什么。那会又在忙,就耽搁了。”
他转而又道:“但是这种事,也不好麻烦外人。你还是要等家里出面来做嘛。”
家里?
那会家里都死绝了吧?
有人出来吗?有人管他们吗?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和母亲就是被丢弃的一块抹布。谁会关心抹布的死活。
但是这些他都无法说。他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几乎要将它们掐出血来。他也不能说。
他只能将所有的委屈、愤怒、恨都咽回去,面无表情地道:“知道了。”
陆先生忙了一整天听到陆元丰的回话,几乎没气出病来:“什么?严一维办的?”
他最要面子,怎么能让这时候的死敌知道自己这些丑事!
他气得一拍桌子:“老大,你怎么回事!”
陆元丰顿时有些慌了:“爸爸,他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报纸媒体这边都是我们的人,海港湾又有近一半的股权在我们这。他想做出点文章来也没那么容易。”
陆先生阴沉的脸色看着格外可怖。
“老三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听说是半夜碰上的。”
“这个兔崽子。”
他真是后悔那天没打死他,总是给他添麻烦。
“你盯着严一维的动静,看死了他,他这段时间见了什么人我都要知道。”
陆元丰遂点头称是。他们和严一维的关系越来越复杂,剑拔弩张。两边为了收购权,你来我往,争执较劲,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让他住家里,既是笼络也是试探。奈何这小子不识抬举。
这段期间,陆家的气氛都格外紧张。陆家父子也忙得脚不沾地。也就只有陆雪羽这样的人,还生活在风花雪月里,不知人间世事。
父子俩人又密谋了一阵,在房间里叽叽喳喳,好一会才散了。
陆先生在昏暗的灯影里抽着雪茄,盘算着他世界版图里的每一块。排兵布阵,机关算尽,但就是没有算到顾曼卿那一对母子。
顾曼卿死了,对他来说,是省却了他一个麻烦。他不欢庆已经是很有良心了。
可惜去了一个大麻烦,又来了个小麻烦。
望着房间里那个比茅坑还又硬又臭的孽子,他又是那样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好像是专门与他作对的魔鬼。
他心中的魔鬼。
陆先生烦不胜烦,又不能当真掐死他。
又烦又累。
“你有什么打算?”
陆先生居高临下地道。
陆卓英仍旧垂着头:“听爸爸的安排。”
他这回又不是那么硬了,一副听训的模样。他总是这么驯服的样子,但是老子看儿子,还看不透他?
陆卓英,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要说对他的安排,最好是眼不见心不烦,离他越远越好。
“送你出去读书吧?看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书是不指望你能读出些什么了。出去见见世面,学几年语言,先混个毕业再说。之后随你怎么样,我也懒得管。”
“我不去读书。”
“什么?!”
陆先生又要动气。
陆卓英死死按捺着自己的恨意,仍旧道:“我不读书。”
虽然妈妈让他必须要读书,必须要上进学好,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做。
“或者,我不出去读书。你让我在公司随便领个职就好,我想工作。”
“你以为工作那么好做?公司是让你胡闹的吗!”
“既然爸爸不怕,那我做什么工作又有什么关系?你把我交给大哥,我也不在这边住,你也看不到我,这不是很好?”
“你……”
看着那张肖似他母亲的脸,外面阴雨阵阵,电闪雷鸣里那个从台上跳下来和他逃亡的女人好像就在眼前。
陆先生面目扭曲地瞪着他,瞪着那个鬼影子。
他呼哧呼哧地喷着气,好半天才缓过来:“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虽然陆先生发作了一番,脸色阴沉得可怕。但是好歹也让他任职了。陆元丰想阻拦,被陆先生瞪了一眼,也不再说话。
于是家里就有两位任职的少爷。
只是大少爷一向是总揽全局,事必躬亲的。三少爷相当没有存在感,只被扔给一个分部的何总经理,在一个小部门里当秘书罢了。每个月领一份薪酬,供他生活。他也不怎么住家里,仍旧回他那小苍蝇窝住。
后来,公司分给他一个公寓。他便搬得更远了。
这一天,分部有事,何副总让他代替自己回总部述职。陆卓英一进家门,便看到家里人都在。
草坪上陆先生和陆雪羽正在父子天伦,温馨地喂着茉莉。
陆元丰在旁陪侍,和陆先生不时讨论着工作。
顾青临也来了,若即若离地在远一点的地方。王夫人找他来谈了会话,便放他来了花园。
草坪上陪着一群的佣人丫头,茉莉钻进了花丛里,甩了陆雪羽一身的水。
陆雪羽大笑着,几乎被狗扑倒。
陆卓英看着这一切,本来觉得心已经不会痛了,可是却嘴麻心苦,泼天的痛苦从心底里翻搅上来。
一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压力迫使他回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严一维对他道:“三少爷,怎么不进去?”
严一维一说话,所有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陆卓英如芒在背,眼眶微热。
“严先生好。”
“严老弟来了?”
陆先生起身寒暄,大人们说着话,陆雪羽的目光透过人群若有若无地落在顾青临身上。
顾青临神色平静,没有看他。
陆雪羽想往前走一步。
陆先生大笑道:“好啊,雪羽正好要出门,还要请严老弟多加照顾。”
陆元丰道:“我就不去了,青临,你陪阿雪去吧?”
陆雪羽感激地往老大那边望了一眼,也不敢多看。顾青临道:“开家里的汽车吧,陪阿雪学一下车。”
“那最好了,他最会偷懒。”
几人商量着出去郊游,严一维可以护送他们。陆雪羽顾青临一辆车,严一维一辆车,等大家都要上车走了,严一维忽然对边缘在外毫无存在感的陆卓英道:“三少爷不一道去?”
陆卓英猛然抬头,陆元丰就要推辞,陆先生道:“老三也去吧,看好你哥哥。”
陆卓英低眉顺眼地上车了。
也在陆雪羽那辆车上。
第8章 截胡
车里有外人在,陆雪羽和顾青临虽然同坐在后面,却一句话都说不得。陆卓英坐在前面,冰冷雕刻般的背影。司机认真开着车,车里一片沉闷的气氛。
陆雪羽内心焦躁,忐忑不安,心跳得像是小兔子揣在怀里。顾青临坐在他身旁,那种熟悉的温柔清淡的味道幽幽飘来,在这密闭的车厢里更让他脸红心跳。他喜欢这样温柔的君子,他喜欢的都是像他父亲那般儒雅君子般的人物。
在他心里,父亲是英雄,是神。而顾青临却是泉水潺潺,清风皓月。因为不经世事,这样的人更能侵入他的心房。
可是顾青临并没有看他,也没有待他异样,他还是对所有人温柔体贴的模样。甚至和陆卓英说了几句话,虽然他那三弟并没有理睬他。
陆雪羽的心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又难过,虽然脸庞望着外面,手指却放在顾青临的身侧。一路上,都是他和陆卓英简单对答的声音,陆雪羽烦躁地叹了一口气,再也不想理他了。正要抽回手,顾青临却默默地牵住了他的手指。
陆雪羽那张似有春愁的脸庞骤然发光一般的艳丽,他低着头轻轻地笑,偷偷和顾青临在背着人的地方牵住手指。
手指的纹路抚摸着对方,倾诉着思念。甜蜜又刺激的,就这样牵了一路,竟也不觉得累。
陆卓英在前面看着他那二哥似恼似喜,变换的神色像是小孩子一样。顾青临却一直温和地讲着过路的景色。两人的神情落在陆卓英眼里,都有些奇怪。
不过,他对陆雪羽一向是看不起,也不屑看。
陆雪羽反而因为内心甜蜜,有心情问候陆卓英:“三弟,你现在在哪住?怎么好久没见你来上学?”
陆卓英道:“我不上学了。”
“不上学,为什么?”
陆雪羽一脸天真,他什么都不知道。在陆先生强大的保护罩下,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维持着自己的纯真。
而他却在外面痛苦淬炼,如堕地狱。
陆卓英冷淡道:“你问爸爸吧!”
陆卓英一向是这样奇怪又强硬的,陆雪羽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他,却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