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即将分别的情侣之间,过得非常快。
予序不得不送叶言出发了。
首都机场。
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两人该聊的该做的都在出发前做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面临离别,个中滋味实难品尝。
好在叶言的工作让两人的异地恋并不真实,说起来就像是正常的早上分开,晚上见面的上班族。
机场熙来攘往,两人没有表现得过于亲密。
“回去吧。我一有时间就来找你。”叶言说道,这家伙好歹还是上课时间。
予序会这么不舍得多少还因为今晚的约会,毕竟他已经想到一个让他答应做他男朋友的好点子
见予序一言不发,叶言看了看左右,然后快速地凑近予序,道:“听话,快回去。这次回来,我答应做你的——”
他没把话说完,但予序秒懂,他眼神明亮地看着叶言,然后低声回道:“男朋友?”
虽然是猜到了,但总要亲口确定一下才更让人安心。叶言微垂眼眸地点了点头。
予序心中激动不已,“好。我这就回去。下飞机了第一时间给我发信息。”
“知道了。”
予序最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叶言看着远去的背影,微笑的脸庞渐渐挂了下来。
爸爸突然这么着急叫他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心下不由心慌起来。
这种忐忑感,一直到下了飞机回到杭州时,都还没平复。
他给予序发了报平安的微信后,手机便揣回兜里,没有再看。
因着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心中的不安惶惑也越发剧烈。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叶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汗水。
他看了眼手机通知,发现并不是予序,便又塞回了口袋。
一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在住宅小区门口停下。
朵朵粉紫蔷薇花越过围墙,饱满地开着,一阵风吹来,伴着绿叶摇曳,仿佛对社区居民迎来送往。
叶言的目光在悦庭小区四个字上停留好一会儿,接着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16点10分。
时间是可以的,他不再磨蹭,拉着行李箱朝里面走去。因为他家就在入口第一栋,便没让司机开进小区。
不知是不是电梯那狭小的空间带来的压抑感,随着上升,他的心也不由跟着提了起来。
当“叮”的一声响起时,他仿佛受惊了般,身子微微一抖,缓了两秒后,才朝外走去。
当他打开屋门走进去的那一瞬间,一股难闻的气味猛地朝叶言扑来,他忍不住挥了挥手,才将门关上。
这股气味叶言是熟悉的,也说明他爸回家了,而且回来有两天了。
他爸是铁路维修工,出去一次基本是好几天才回来。而这几天,他可以把干净的自己折腾得浑身庞臭。
只要他回来个几天,家里就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刚在外面的清晰空气里走一遭,对异味感知就更加清晰。
叶言赶紧去将客厅的落地窗打开通风。
应该是窗户被推开的声音惊动了在厨房做饭的叶父。他一声不响地走了出来,看着叶言的背影,道:“回来了?”
明明就是一句问候语,却是让叶言一瞬间僵硬了背脊。叶父的声音很冷,冷中有火。
叶言的心再次紧张起来。
他缓缓转身,道:“爸。”
听到这声爸,叶父的脸色不但没有变好,反而越发阴沉。
“还知道叫我爸?被人打了也不告诉我,我还得从外人嘴里知道。”
“还敢躲到北京去,给我过来!”
叶父的指责听着像是对孩子的关心,但叶言的心情却是没有丝毫放松。因为父亲真正关心他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态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言满脑不解地跟了过去。
这是一间书房。
一进门,他就被他爸给拽了过去,同时吼道:“给我跪下。”
叶言被他拽得险些摔倒。
稳住身体后,才对着书柜上的那张遗照,跪了下去。
这熟悉的配方。
一旦犯错,而且是非常严重的错误的时候,他爸就会让他跪在母亲遗照前,忏悔。
回想这几年,他已经跪过两次,但每一次前来下跪忏悔的原因,好像全是因为他穿了男装。
对了,男装!
瞳孔在这一刻陡然放大,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上方的中年男人,道:“爸,你怎么会知道?”
第16章 出柜
“ 呼啦”一声。
窗帘被叶父拉上,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昏暗的环境让此时的叶父看着有些阴森可怖,“我怎么知道的?你还好意思问?我看你就是想让我死。”
叶言被说得心中升起一股凄凉,明明离得那么远了,明明就一天时间,为什么远在千米之外的父亲还能知道?
衣服是在网上购入的,一天都在人家里度过,路上也是坐在车里,唯一暴露的是在上下车那一段几米的路。
叶言感到一阵窒息,那种人生被一个躲在暗处的人狠狠掐住的窒息。
“我没有。”他本能地反驳道。他怎么会想自己的父亲死呢。
“你没有?那你好好看看你妈的照片,你能做到问心无愧吗?”
叶言的目光一直在母亲的遗照上,不过是模糊的。被这么一说,他揉了揉眼睛,视线变得清晰,黑白照里那张微笑的脸似乎在改变,变成对他的愤怒。
但他为什么不能做到问心无愧?他是男的啊,为什么就不能做回自己,穿上男装?
“你妈是怎么死的?”
“因为我偷偷穿了男装出去玩了。”
“然后呢?”
“妈妈被人杀了。”
“杀她的是谁?”
“不知道。”
“然后呢?”
“家里收到恐吓电话。”
“说了什么?”
“我再穿男装,就杀了你。”
“呵呵,你还知道啊。虽然那时候你才10岁,还不懂事,但你现在多大了,成年了啊,你还说你不是想我死。”
“我没有。”叶言无力的重复着这三个字。
“我不管你有没有,你衣橱里所有男装我已经给你丢了。从现在开始,只准穿女装,做一个女人。”
叶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双眼通红地看着他的父亲,声音是控制不住的愤怒,“爸,我是你儿子啊,你为什么愿意我穿女装,我们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受威胁?到底为什么我必须要成为一个女人啊?”
最后一句话,叶言几乎是吼出来的。
小时候他害怕,不懂事,但现在他长大了,有能力了,难道还不可以拿起法律的武器吗?
“你懂什么?这个世界如果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每天还有那么多人遭遇不公对待而无处伸冤吗?”
“……”
叶言竟是被说得毫无反驳之力。他们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的确无法和有势力的人对抗,但那些人为什么对一个无名小卒这么上心呢?
“爸,你也说我成年了,能不能告诉我那些人到底是谁吗?”
“我也不知道。你也别想着去弄明白,只管好好做你的女人就成。”
叶言的胸口猛然一窒,感觉呼吸都出现了困难,他难道就要这样不明不白的以一个女人的身份活一辈子吗?
“我知道你想不明白,但活着不是最重要的吗?”叶父见叶言突然安静下来,声音也柔和了几分,仿佛诱哄一般,“你以为他们只是杀了爸爸那么简单吗?等爸爸死了,就剩你了,你以为他们会放任你肆意妄为?”
“爸爸也不想你为我生个孙子孙女,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就成。不就是穿个女人的衣服么?背地里你去那种地方玩,发泄发泄也没什么的。”
年纪小可能听不出来,但叶言明白了。只要对外是女人,随他怎么鬼混,去夜店招妓发泄欲望,那些人是不会管的。
叶言只想笑,真是可笑至极,“爸爸,你是不是接到他们的威胁电话了?”这样才能说得通远在杭州的父亲是如何得知的。
“你就当是吧。所以明白了吗?”
“明白了。”他的背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只要一穿男装他看重的人就会被威胁。
10岁那年是,25岁现在也是。
叶言凄凉一笑,似乎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是不是我只要穿着女装,其他事随便都可以?”
“当然了。”叶父积极回答。
“那喜欢男人呢?”
空气骤然变得安静。
叶父怎么都没想到他儿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既然我必须做女人,是不是就该去喜欢男人?”叶言继续追问,言语非常犀利,一双眼睛通红地盯着叶父。
叶父明显是被吓到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男人喜欢男人对他来说太惊世骇俗了。
“你,你不要自暴自弃,以后有机会的。”
“什么机会?我在意的人都死了之后吗?”
既然自己不听话就会威胁他在意的人,是不是代表那个男孩也将进入黑名单?
叶父没有回答,但这似乎就是最终的答案。
“所以我可以喜欢男人是吧?只要我乖乖听话。”
叶父手上的锅铲紧了紧,似乎想敲上叶言的脑袋,让他清醒一点。但如果这样能让他永远安静下来,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最终,叶父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那两个字,“可以。”
回家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那张满是愤怒哀伤悲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算是成功出柜了吗?
虽然它的背后充斥着耻辱和不公。
“起来吧。去吃晚饭。”
叶父最后叹了口气道,人也朝外走去。
身后,叶言颤巍着身体从地上起来。
他看了走远的父亲,然后掏出手机。
果然,予序已经给他回短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