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俩一瓶咱们俩一瓶啊，还能怎么分。”孟野理直气壮地上了车。
“来啦？”
尤英跟于娜俩人坐前排连位置都没给他们占，他们俩只能坐后面，坐下以后倒是收到了前后好心人给分的葡萄跟果冻。
通过这件事庄绍算是深刻理解了“远亲不如近邻”这六个字的含义。他把T恤下摆翻起来擦汗，边擦边在心里头骂人，虽然另外两位也骂，但主要还是针对孟野。
旁边孟野幽幽地打了个喷嚏：“谁念我呢……”庄绍把脸转开，望着车外装没事。
结果在打完第二个喷嚏以后孟野说：“把你校服外套给我穿一下，我没带。”
庄绍认命地翻出来递给他，他穿上以后拢着袖子做了个嗅闻袖口的动作，然后扭头朝庄绍笑：“别说还挺好闻的，你的衣服就是干净哈。”
算了，不跟傻子置气。庄绍捂着心口独自悸动，悸动完问：“你姥家房间多吗？”
“还行吧，有七八间。”
这么多，看来计谋无法得逞，庄绍心凉了。结果孟野掰着指头数：“一间厨房，一间鸡窝，一间猪圈，一间——”
庄绍说打住打住，我不会要跟猪挤挤吧？
孟野说那倒不用，跟我挤挤就行！
得嘞，出发吧。
到地方庄绍才发现孟野所言非虚。姥姥家是农村自建的两层小楼，地方确实很大，而且格局通透板正，但房间各有着杂七杂八的用途，真正空下来的卧室一共就三间，他姥姥自己一间，剩下两间他们四个分。
孟野姥姥七十岁了干起农活来还是一把好手，并且依旧耳聪目明。人一进门她就打量庄绍，打量完脸扭过去对着尤英，笑得跟朵花似的：“英砸你又结婚啦？”
庄绍惊得一口水差点喷孟野脸上，又听到尤英忸怩谦虚：“妈你说啥呢，我都快绝经啦。”
这一口水到底还是喷出来了。
“瞧你说的，他王大爷昨天还来给我送豆腐呢，这跟绝不绝经有啥关系。”
“差不多可以了姥，别再提隔壁老王的事了，那不光彩！”
孟野阻止了这边没能拦住那边，尤英还挺来劲：“哎呀妈，庄绍才刚十八，留给我多不合适，留给于娜还差不多！”
庄绍说使不得使不得。
于娜说嘿，我还没拒绝呢你推辞什么？看不上我啊。
“喔，”姥姥懂了，扭脸微笑夸他，“我孙女婿长得真俊！”
“……”
庄绍算是明白这一家人的性格是遗传自哪儿了。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么喊也不是不行，于是欣然答应。
这房子挨着公路，前屋后院，两层水泥小楼后头还连着四间瓦房，分别是厨房、鸡棚、猪圈和半现代化的卫生间。小楼跟瓦房中间呢就隔着土院，院中有条石头铺就的小径，小径左边是鸡操场，右边是萝卜菜地，算是物尽其用的极致了。
刚来也没什么活儿让他们干，庄绍一下午光听孟野科普革命家史了，再就是认识认识家里的鸡，家里的小叶菜，以及家里的大白猪。
鸡是五母一公，公鸡明显是真累，鸡冠子都是紫的。猪是俩公的，整天不是搞基就是吃饭，养得圆圆滚滚。庄绍趴栅栏边看着它们，居然也不觉得臭，时间长了甚至还看出点可爱的意思来。
孟野捏着鼻子来找他：“你丫都快熏入味儿了知不知道。”
庄绍指着左边那只：“看它像不像你。”
“？”
“皮肤挺黑。”
孟野说：“这么淳朴的地方，别逼我扇你。”
庄绍笑了：“真跟你挺像，睡觉的时候还打呼噜，还拱旁边那位。”
孟野朝屋顶翻翻眼：“语文老师说你没天赋，我看是她没眼力，你丫再待一会儿能给这俩猪做道诗出来你信不信。”
庄绍笑着推他的头：“别贫了，出去溜溜。”
俩人换身干净衣服出门，挨公路边上慢慢往热闹的地方走，沿途看见好多背着背篓赶集回来的老人家。庄绍打心眼里喜欢这地方：“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老家这么好。”
“这好吗？”孟野不理解，“穷乡僻壤，连个大超市都没有。前些年传说要修高速公路，好多乡民以为要发财了，都守着家里那一亩三分地等赔偿款，结果这两年一直没动静，跟咱们差不多岁数的全出去打工了。”
庄绍说：“反正我挺喜欢这种环境，让我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我也乐意。”
孟野只笑不出声。
“你呢？”庄绍忽然转过头来，认真地盯着他。
“我什么？”
“你愿不愿意。”
孟野心想大少爷过腻了城市日子，偶尔换换口味咱就别当真了，当听段相声。
“我当然是要去大城市的，大城市才有比赛啊。”
庄绍想了想说也行吧，等有钱了把你姥的房子翻修一下，得闲的时候来住住也挺好。
本来孟野以为他随口一说，谁知这话几年后成真了，俩人隔段时间就屁颠屁颠回来避暑，把包括鸡和猪在内的所有原住民烦得够呛。尤其是孟野他姥，说自己想过几天清静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呢？怎么就有俩男的非跟自己家里作妖呢？后来干脆打包细软投奔尤英，把房子留给他们俩随便折腾。
走了没多久，有熟人认出孟野跟他打招呼，他也笑着回应：“二大娘好。”对方嘿嘿一笑：“旁边是你姥的孙女婿呀？果然很俊呢。”
庄绍一头雾水，又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只好微笑装哑巴。
本来以为只是个例，谁知这一路走几步就有人好奇地打量他，还时不时说一些怪怪的话，比如说他长得是俊但个子好像不够高啦，又比如说他确实有点像某某明星啦云云。
迷茫地走到一处活动中心，终于揪出源头。他姥坐在一群老人堆里，嗑着瓜子神采飞扬地吹牛逼：“我家那孙女婿啊，啧啧，改天带你们见见，论长相跟电影儿明星一个样！论个子跟那个谁姚明差不多！”
“……”
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人呐！
庄绍掉头就走：“回去回去。”
孟野在后面边追边乐：“别啊，再逛逛！你不是特喜欢这儿，还要在这儿养老吗？”
庄绍喊：“快他妈走，加快脚步！”
一路打闹着回到家，于娜还在拾掇她那间屋子，扭头吩咐哥俩：“你们不用收拾收拾？家里有黄鼠狼喔，别说我没提醒过。”
孟野说我操怎么还有黄鼠狼啊，去年不是只有老鼠吗？鼠科到底有他妈多少种啊。庄绍心想我操这地方不能住人。
其实家里挺干净的，只不过周围环境比较原生态，所以偶尔会出现一两种野味……另外家里还散养着大猫两只，它们平时在外玩，饿了才会来吃东西，作为回报也会抓抓田间地里的老鼠，只不过去年把战利品拖回来炫耀时正好碰上孟野了。
分给俩大小伙子的房间在二楼最东边，挨着公路所以晚上相对来说比较嘈杂，但白天很敞亮。两人勤勤恳恳地收拾了一小时，累得没力气再贫嘴，头凑头躺凉席上。
“去，给我倒杯水。”
“要喝自己倒。”
踹庄绍无果，孟野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喝完递给庄绍，庄绍眉头都没皱就接过来上嘴。倒是孟野想起在来的大巴上也是这样，心里莫名肉麻了一秒。
哎，一旦想法不单纯了，看什么都不单纯。
“你怎么不嫌弃我的口水啊。”他凑近，悄声表达自己的匪夷所思。
庄绍转过头来，拧眉：“你嫌弃我的？”
“那倒没有……”
“所以你为什么要问我。”庄绍表面镇定，“你嫌弃我我才会嫌弃你，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
“平时多学学物理也不至于问出这种问题。”
嘶，孟野点点头，觉得也有一定道理。总而言之还是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吃对方口水，不用有太重的心理包袱，这不就得了。
庄绍转移话题：“这儿晚上有蚊子吧？”
孟野斜眼：“说的都是什么废话。”
“你知道我最怕咬。”
“知道知道，你是大少爷你金贵。”他嘴上不耐烦，接着却一骨碌爬下床，开始翻箱倒柜找电蚊香，找到以后搁床头柜，“晚上就插这儿，你睡这头行了吧？”
“分头睡？”
“是啊，你不是嫌我打呼噜嘛。”
庄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饮恨同意。
到这儿第一顿饭吃的就不简单。腊肉和小土豆一起闷得喷喷香，再配上煎出锅巴的米饭，一碗下去恨不得香个跟头。庄绍比平时吃得多一倍，孟野也是，就差把脑袋插饭盆里，扒得下巴上都是米。
尤英嫌弃：“你俩能不能别搞得受我虐待似的。”
于娜小声：“妈，我也想再添一碗。”
尤英气得扭头就出门打牌去了，他姥也要去跟老头跳舞，洗碗的事要求他们三个看着办。结果于娜说哎呀！我指甲疼。孟野说哎呀！我也是。
“是你们大爷。”庄绍黑着脸洗了个痛快。
晚上孟野说要出去慢跑，问庄绍去不去，庄绍说我还是在家做题吧，孟野说那行，那你在家喂猪吧。
“操。”庄绍不干了，“我是你们家长工啊？”
孟野说少废话！喂不喂吧！
“我他妈不会！”庄绍气得换上运动服就走，孟野险些没跟上：“欸，不管猪啦？！”
“管你大爷！”
俩人你骂我我骂你，一路骂到田垄间。
乡间小路都带泥，好在近两天没下过雨，路也还算硬实。孟野指挥他：“你，坐这里。”
那好像是棵李子树吧，不确定，反正看着挺壮实。庄绍脱了校服垫地上，一屁股坐上去，树底下特别凉。孟野不管他了，今晚任务还挺重的，五公里呢！
澄净透黑的天空中疏星点点，月牙躲在云层后羞于见人，大地无遮无挡，远山近树一步一景。庄绍靠坐在树下，思考明天吃什么这种哲学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