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平日里，灵玖对这些八卦自然是丝毫不在意的，可这话题主角却是与他过往相关的静安王顾瑾，他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只见宫门处有两名身型高大的男子，一人天生笑唇，芝兰玉树之貌，一双眼中波光粼粼似有春水，是温柔多情的模样；另一人眉目俊朗硬挺，眼神锋利冷峻，只是面色十分苍白，形状优美的薄唇上连一丝血色也无。
他们并肩走来，路过的官员们纷纷让道而行，似是畏惧，又似有几分嫌恶。
这两人都是一身便服，在一群正装朝服的百官中间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巧合的是，顾瑾似乎也正往灵玖与上官玦这边看，于是灵玖好巧不巧地和那双春水眼眸来了个遥遥对望。
在与那双眼对视的一瞬间，灵玖心底突然一动，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却并不是他噩梦中偶尔忆起当年的那种恶寒与恐惧，当下觉得有些奇怪，一时便没有移开目光。
那边顾瑾注意到他的注视，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并且对着他挑了挑一边的眉毛。兴许是此人确实生的好，如此轻佻的动作，由他做起来也并不使人生厌。
而上官玦在灵玖停下脚步的时候也跟着回头看了看顾瑾，自然也瞧见了顾瑾那挑逗的眼神，顿时皱起眉头，拉着灵玖便往前走去：“别看他小玖，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灵玖尚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另一边，顾瑾看着上官玦与灵玖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身边那冷峻男子出声：“王爷在看镇西侯夫妇？”
顾瑾微微侧头：“不错，那位侯爷夫人似乎有些眼熟。”
男子淡淡道：“如何眼熟？”
顾瑾微笑道：“星沉不必紧张，我对她没有兴趣，只是觉得很有些意思。”
星沉闻言，往那二人的方向多看了一眼，低声道：“确实有些意思，这位夫人的身量，比在场许多男子都要高出许多，只是镇西侯生的高大，在他身边倒不显眼了。”
顾瑾道：“不愧是星沉，同我一样聪明。那你有没有发现，她长得有些像我们的一位故人？”
星沉道：“恕星沉眼拙，这却并没有发现。”
顾瑾便叹息道：“哎呀，我怎么就忘了，星沉的眼睛不辨美丑，问你这样的问题，真是难为你了。”
星沉：“……”
文武百官到齐之后，皇帝便带着太后皇后一同到了。百官照礼数向天子行礼，接着便是走流程的祝词，听得灵玖云里雾里，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灵玖快要撑不住闭上眼睛的时候，高座上的皇帝终于说了一句：“众卿家，用膳吧。”
灵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伸手拿起了筷子，在面前一盘菜里夹了个辣椒，然后塞嘴里，快速清醒过来。
上官玦在他旁边坐着，忍不住笑道：“你这法子倒不错，我可以考虑考虑在军营里种点辣椒，上战场的时候每人怀里揣几个，吃上一个就血脉贲张心火烧，不打胜仗都难。”
灵玖扮演着哑女的角色不能说话，但对上官玦这想法十分认同，于是点了点头，并用左手在桌子底下给上官玦比了个大拇指。
就在此时，一名小太监过来替他们斟酒，却一个不小心打翻了酒杯，其中酒水尽数洒在了灵玖的长裙上。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小太监似乎吓得不轻，跪伏在地上不停磕头。
灵玖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继续夹菜吃，可那小太监却并没有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要为他擦拭，灵玖终于侧头看了过去，正好看见那小太监抬起头来迅速地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的眼神后很快就恢复了一脸惶恐。
灵玖一愣，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上官玦在他耳边低声道：“开始了。”
这边的骚动很快引起了皇帝和皇后的注意，那出错的小太监很快被人拖下去领罚，而后，皇后得体地向灵玖表示了歉意，并说要亲自带灵玖去换一身衣服。
灵玖站起身时看了眼上官玦，上官玦也正好在看他，两人宽大袖袍下的修长手掌轻轻交握了一下，上官玦轻声对他道：“小心。”
灵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跟着皇后和几名宫女暂时离席。
而在他们对面，静安王顾瑾也注意着这边的一举一动，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皇后领着灵玖走了许久，七弯八拐地到了一处无人来往，甚至颇有些荒凉的宫殿前，才终于停了下来。
灵玖心想，这么远，等他回去国宴都快结束了。
就在此时，皇后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微微笑着，一双美目中的神情却十分冰冷：“上官夫人，此地僻静无人，有些话本宫不好在人前问，这才特意带你过来此处。”
灵玖心中疑惑，但面上不显，报之以微笑。然而他平日里就不爱笑，强行假笑的时候难免有些不自然，这在皇后看来，却更像是一个冷漠的挑衅。
果然，皇后见他这般反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敛了面上的微笑，冷道：“夫人最好配合一些，本宫可没什么好耐性。”
灵玖不明所以，心道你都还没问我呢，怎么就知道我不配合？然后继续报以微笑。
接着，皇后也不管他反应，直接问道：“你既然跟着上官玦从西疆过来，应该见过曲颢那小子吧？他是否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灵玖继续微笑。
“……”皇后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复，面色一凛，往灵玖的方向走了两步。两人靠近的时候，皇后发现自己居然要抬起头来才能看到灵玖的脸，顿时愣了一下。
“上官夫人最好如实回答，否则，本宫可不会对你客气。”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皇后很快恢复了脸色，深处一只纤纤玉手，挑起了灵玖的下巴，尖尖的指甲刮得灵玖有些不适，于是他皱了皱眉，依然没有说话。
皇后更怒了，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打下去：“小贱人不要给脸不要脸！”
就在那巴掌扇到灵玖面前的时候，她却突然在灵玖面前毫无预兆直直地跪了下去。
皇后：“……”
众宫女：“……”
灵玖：“……”
皇后这一跪把自己跪懵了，反应了半天才大叫道：“还不快扶本宫起来！”
几个小宫女这才手忙脚乱地上前扶起了自己的主子。
皇后站起来之后，先是将自己的仪容整理了一番，然后把自己右手边的一名小宫女推了出去，指着灵玖道：“你，上去掌嘴，她不开口，就不许停！”
那小宫女却犹豫道：“可是娘娘，这位夫人，是哑巴呀……”
“……”皇后愣了半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怒道：“你们这是要气死本宫吗？！管她是不是哑巴！叫你打，就给我狠狠地打！”
小宫女不敢不从，赶紧上前抬手就要打下去，但奇怪的是，她的巴掌还没落下，就像先前皇后一样，重重的地跪了下去。
这时，有人惊恐道：“这是鬼，是鬼啊！”
皇后道：“住嘴！这世上哪来的鬼！”
那跪在地上还没起来的小宫女也惨白着脸道：“娘娘，这里是冷宫啊！一定是贵妃，曲贵妃的冤魂索命来了！”
与此同时，灵玖身后那破败宫殿的门很应景地被风给吹开了，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刺耳响动。阵阵阴风穿过大门，拂过每一个人的面颊，让人脊背发凉，恍惚间，似乎还有女子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叹息。
于是在场的宫女们一个个吓得面色发白，颤抖的手连灯笼都拿不住，其中一个正正好地滚到了灵玖的脚下，他便蹲了下来想去捡一捡。
而此时那跪在他面前的小宫女正好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自下而上的奇妙打光，加上灵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吓得那小宫女顿时一声凄厉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曲贵妃索命来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而皇后原本努力维持着的最后的冷静，也被她这一声尖叫彻底打散，她颤抖着四处观望，寻找着那并不存在的曲贵妃鬼魂，大声叫道：“曲蓉！毒酒是太后赐下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就去找太后！”
灵玖：“……”
好一阵兵荒马乱，皇后似乎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也不再去管就在一旁静静站着的灵玖，提着裙子，带着一群宫女逃也似的离开了冷宫。
灵玖默默地提着灯笼站在原地，对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有些无语。这个时候，一声极轻却也极清晰的叹息毫无预兆地钻入了他的耳朵里，他抬眼看去，便注意到一名宫女打扮的人正微微低着头，从自己面前不远处一株柳树下，缓慢且鬼气森森地向他挪动过来。
“我死得……好冤呐……”
灵玖眉头也不皱一下，淡淡道：“人都走远了，别演。”
那宫女便听话地抬起头来，哈哈地笑了。
此人眉眼清秀，却有些平平无奇，是一张见过就忘的脸，偏生有一双见过便不能忘记的颜色极浅的银灰眼眸。
原来是易了容的照影。
“你怎么在这里？”灵玖一开始便注意到照影就混在宫女堆里，皇后的那一跪是他打出的小石头搞的鬼，阴风中裹挟着的鬼叫也是他搞的鬼。
照影道：“根据上官玦的吩咐，来探探皇后的底。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对你感兴趣，这下好了，你回去直接跟他说，省得我多跑一趟打报告。”
灵玖点点头，照影便将所知的一些信息与灵玖梳理了一遍，然后当着他的面卸了易容，换了一身夜行衣，二人就打算分道而行。
但灵玖还没走出去几步，照影又追了过来，塞给他一个小布包，笑嘻嘻道：“顾惊鸿托我给你买的书。”
灵玖接过之后想要当场打开，照影一把将他拦住，神秘兮兮地道：“你得回去跟上官玦一起看，老带劲儿了！”
第23章 换命
与照影分别之后，灵玖一个人提着灯笼在后宫里摸了半天，越走越迷糊，想到上官玦还在外面等他，心里就有些急了，最后在一处宫墙下停了脚步。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也没有隐匿的气息，于是把灯笼一丢，撩起长长的裙摆，准备翻墙出去。可他还没来得及跳上去，耳边就传来一个细微的脚步声。
灵玖连忙把裙摆放下，安安静静的立在原地。
很快，脚步声的方向走来一名身型高大的男子，身着金边刺绣的黑色长袍，眉眼温柔，天生笑唇，正是那风评不太好的静安王顾瑾。
“上官夫人，为何独自在此？”顾瑾见到灵玖，似乎并不意外，自顾自走到他身边
灵玖看他一眼，脸上熟练地挂上微微一笑。
顾瑾没有像皇后那样生气，反倒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夫人若实在不想笑，大可以不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