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为了验证我的错愕，一袭墨色劲装的君偌忽然从不远处飘了过来……这一次轮到江吟一脸错愕了。我就这么看着我爹目光逡巡在君偌和神似君偌的家伙身上，直到君偌一本正经地跪倒在他的脚下，低低唤了声“家主。”我爹才相信他并没有见鬼~“额……嗯。”江吟愣愣地应了一声，全然一副痴呆相。“君佑，见过家主。”君偌说着便扯了扯身旁端着空盘子的某小厮，然后“歉疚”地扫了我一眼，四目相对，我瞧着他大抵是要我见谅的意思。“咳咳。”我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复又扯了扯嘴角，不过一想到此刻意外得像是吃了死头苍蝇似的人其实并非只有我一个，我这心里自然也就平衡了。于是乎，我同样十分玩味地看向了父亲大人，道：“家主大人还真是用人不疑~”此言一出，君偌面上果然一僵，我爹脸上也不怎么好看了，全然没心没肺的也只有我和那个叫君佑的家伙。不出所料，待君偌反应过来果然恶狠狠地瞪了那个不着调的家伙一眼，不过这个君佑倒也真是合我心意，仍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君偌，你好生处理。”江吟似乎终于恢复了家主应有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完就见他挥了挥手，然后那两人一溜烟地没了踪影。“嘿！”我本打算看出好戏，怎奈我爹这么快就把人给支开了，害得我只好失望地埋怨道：“家主的话还真是管用呐~”“悠儿。”我爹突然喊了我一声，我别扭地惴惴不安地看向了他，却见他坏坏一笑，道：“为父的酒醒了。”“嗯。”我点了点头，顺便故作懵懂地眨眨眼，“爹爹酒醒了便好。”“可是……”江吟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像是顺狗毛似的，一时间气氛分外诡异。我还没反应过来，我爹却已经笑吟吟地贴向了我的耳朵，道：“悠儿莫不是忘了为父在柳枝辞说过的话了？”“你不是真的那么想揍我吧？”我咽了咽口水，然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江吟说了那么多，我怎么就记下了这么一句！怎奈江吟还真回我一句“是的”，于是，我只好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了一脸坏笑的父亲大人，道：“据说酒醉时的人意识通常不怎么清楚，爹爹怕是记岔了……而且，悠儿有腿，可以跑的。”江吟真的很无赖，他趁我不注意就抓住了要挟道：“悠儿，你太调皮了~”“爹，来日方长嘛！”我赔笑着看向了江吟，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赶紧服软道：“喝酒伤身，您老儿歇歇~揍人费力，您老儿再歇歇~”“我若说‘不’呢？”江吟忽然板起了脸，我心头随之一惊！——说实话，这样的江吟已经让我很满意了，我之所以这么插科打诨也不过是心虚罢了，从小到大娘亲根本就舍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再想想江家大堂的家法……如果江吟真有此意，我不会拒绝。“爹……”我低着头有些羞涩地唤了一声，毕竟让人轻一点的话实在说不出口。“混小子！”江吟却是突然崩不住了，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只是同我开了一个玩笑。只见他雷声大雨点小地揽过我就朝身后轻轻地招呼了两下，不疼，麻麻的，然后就这么松开我了？！我怔怔地抬头看着眼熟却总是看不透的亲爹，他却是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然后嫌弃地笑骂道：“傻了？臭小子，净耍赖！”“耍赖的明明是爹！”我再次低下头来羞涩地笑了笑，本以为江吟对我的宠爱肯定抵不过原则，没成想……我的心里忽然暖暖的，有爹的感觉真好。静默良久，我忽然扯了扯江吟，“爹，我们去瞧瞧君佑吧……”不知怎地，我就是看那小子对眼，我很想要他给我当小跟班~“影卫一事固然可以随了你的心意，但我还不确定君佑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护住你。”江吟叹了一口气，他告诉我原本的打算是让君偌成为我的随身影卫，既然如今我先看上了君佑那便只好把君偌留在自己身边了~我撇了撇嘴，老爹还真是无赖，自己舍不得君偌还好意思把责任全推给我！不过，若是他当真命君偌成为我的随身影卫，我想我肯定得闷死！君偌稳重老沉，跟着家主最合适不过。他若跟了我，且不说我学不来他那半分的性子，单看我这从天而降的少主身份也委实算不上什么靠山，无论谁跟着我都不可能得到庇护。“哎~”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幸亏君佑及时突然出现了，也幸亏君偌没看上我~江吟走了好几步，这才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我，不过他很快便也明白了过来，然后很是得意地笑了笑，道：“悠儿不识路便只好腻着我了，如此看来倒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短处。”“……”我再一次严重怀疑眼前的爹是妖怪变的！无赖，委实无赖！！“不识路怎么了，你还能把我丢了不成？”我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口中喃喃道。“还有，今夜刮的不是西北风。”江吟指着夜风的走向，忽然对着我“宠溺”地笑了笑，道：“不知东南风可入得了悠儿的口？”“东南风？”我喃喃着念了两遍，脑中忽然闪过了一道灵光！——江吟全听见了？也就是说他早就醒了？！我怎么一直没反应过来这茬呢！于是乎，我“愤然”甩开了不知何时拽住父亲大人的那只颇不老实的爪子，怎奈这脸皮更厚的人反倒握住了我的手！微微的暖意自掌心传来，我撇了撇嘴，心想着今日看在这么点取暖的用处上就暂且勉为其难地任人握着吧~江吟偏过头来“讨好”地笑了笑，然后揽住我指了指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道：“这是启明星，指引方向。所以，以后迷了路就顺着启明星的方向走，我一定会在不远处等着悠儿。”话音方落，我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江吟就是这么无赖至极的家伙！明明前一刻还让人气得咬牙切齿，下一秒就让人觉得心里很是温暖，明明也没有那么好，可我却是注定要被翻脸堪比翻书的他吃定了……第4章 投石问路我晓得江家雇来的小厮们通常被安排在一座不小的院子里，之前跟着江吟一起去过，不说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能和脸孔对得上号吧至少我看着那些人都还是眼熟的。然而，君偌君佑却不在这些人之中，是以我可以判定他俩至少有一人同江吟签的是“死契”！何为“死契”？在一般的大户人家大抵便是由家主决定买卖婚嫁，可在江家但凡签了“死契”的青年男子均会被精心打磨而后以极其残忍的方式训练成一支隶属于家主的神秘队伍。如此想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君偌居然会是那样的存在？！可转念一想我也觉得这样的说法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毕竟君偌不是普通人，难怪说之前直到在柳枝辞遇上了我才对君偌有了些许的印象！“呼……”我释然地舒了一口气，孰料我爹忽然扭过头来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说：“君偌不是‘死契’。”“哈？！”我诧异地看向了江吟，且不说他一下便猜中了我心中所想，单单是他说的话便让人细思极恐。诚然，那支神秘队伍只有江家内部极少数的人晓得，可我作为江家少主自然是见识过其中大部分人的，仔细想来在专门安置那些签了“死契”之人的地方我还真是完全没见过任何神似君偌的人……“爹，君偌究竟是什么身份？”我跟在江吟身后倒也是顺着他的话问出了这个问题，可他似乎并没有告诉我的打算。“好吧，不说便不说吧~”我撇了撇嘴，喃喃着说完便也就不再追问了，毕竟不说总比随便编个谎话来骗我强，江吟对我有所保留固然令我隐隐有些心寒，但终究是可以理解的。不晓得江吟的眼睛是不是长在脑门儿上的，又或者说他真的可以听见我心里的话，在我刚刚起了些许不乐意的心意他便回头摸了摸我的头，道：“君偌的身份说来话长，日后再同你细说。”目光倒是算得上夹杂了几分宠溺吧，但这动作咋看起来这么像顺狗毛哩？我无奈地“哦”了一声然后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江吟来到了我之前一直住的偏房……旁边的一座小别苑，直到这时我才震惊得想起江吟到底是江湖上有些名头的江家家主啊！他还真是深藏不露！“越是不起眼的地方越是暗藏玄妙。”江吟说着便贼兮兮地停在一座假山前，然后朝我挑了挑眉，道：“君偌就在这下面，想来君佑也会在此。”“本以为这儿就是你种花养鱼的地方，没成想……倒是真委屈君偌了。”我有些“惋惜”地撇了撇嘴，毕竟君偌窝在那巴掌大的地方肯定是不舒服的，我一想到这一点就对他表示深深的同情。诚然，一般人也肯定想不到那巴掌大点的假山下面还能别有洞天！若非今日江吟亲自领我过来，哪怕再让我住一个多月我肯定也不会往这地方深想。“怎么样？”江吟说着便十分得瑟地哼哼了两声，如果他有尾巴此刻定然是飘到天上的——他这时候看我的眼里满满地写着：“小子，你要向老子学的地方还有很多呢！”瞧他那得瑟的小人模样，真是再一次刷新了我对他的认知。于是乎，我十分“不厚道”地敛起了眼底的崇拜，偏过头去很是“嫌弃”地回复道：“不怎么样~”“啧啧！”江吟颇无赖地咂了咂嘴，接着特意背过了手让开两步，然后坏笑着看向我，委实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哼！”我任性地瞪了回去，江吟莫不是以为我找不到这假山上的机关？之前只是我没往这边想罢了，若是真要计较起来指不定谁比谁厉害呢！毕竟我们孤儿寡母在山上修行了这么多年，没遇上他之前娘亲可是教过我好些稀奇的玩意儿呢！诚如我所料一般，假山上的机关并不难寻，只是无赖如江吟到底不会正儿八经地只设一处机关，但仔细分辨的话找出真正可以开启暗门的机关倒也不是太过吃力，于是乎，我故作轻松地推动触发了那块最不起眼的平滑的石头，委实验证了江吟的那句“越是不起眼的地方越是暗藏玄妙”。与此同时，在触发了机关之后假山“咔咔咔”地往旁边移了几步的位置，然后一个深不见底的大黑窟窿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扑面而来的冷风让我心里很是没底，毕竟这怎么看也不像个住人的地方，身旁之人若非江吟，我必定转身便走！当然，如今看来我也要因此收回之前对这儿“巴掌大”的判断。“怎么，不敢走了？”江吟全然没给我过多思虑的时间，我推了推仍在发呆的我，然后径自走到了我的身前；虽然说出来的话有些气人，但他刻意为我挡风的动作倒是令人心头一暖，我撇了撇嘴，到底是没打算灭了他当爹的威风。跟在江吟身后走了几步，脑中忽然想起了一句先贤的至理名言：“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于此看来倒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我不过稍稍分了分神，江吟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害得我立马撞了上去！顿时痛得我呲牙咧嘴！我提了一口气刚想同江吟好好理论一番，谁料江吟却是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地听去，隐约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响……“啪啪——”“嗷！哥，求你别打了。”某人似乎在讨饶，不过听起来中气十足的，想来也不会多疼，估计也只是撒娇罢了。换言之，这一声“讨饶”也算证实了君偌同君佑的兄弟关系，至于他俩谁是兄谁是弟，我大抵脑补了一下适才的画面……怎么看冷成冰山的君偌也不可能会是弟弟！奇怪的声响仍在继续，君偌的声音也同样幽幽地传来：“老实交代！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此刻的君偌全然没有平日里给人的那种拒人千里的感觉，稍微停顿了一下复又接着训道：“不是赖在‘柳枝辞’不回家了嘛！如今又来寻我作甚！”长兄如父，当真是长兄如父……我在心底幽幽地怨念着，仔细想来我爹倒是没这架子，实在是我之幸哉！我刚想趁机同江吟说几句软话，谁曾想奇怪的声响突然断了！似乎是君佑突然反抗了？然后只听他十分任性地喊道：“人家不是来寻你的嘛！我是来寻少主的！少主，救命！！”“……”我有些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然后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君佑早就知道我在外面了？“有意思。”江吟听完便眯着眼睛勾了勾嘴角，那样“阴险”的笑意委实渗人！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打算放我过去。好吧，继续“听”戏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如果结合发生过的事情，再简单地理理适才听到的讯息：“柳枝辞”、“少主”，我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江吟之前并不晓得君佑的存在，那么君偌与君佑其实也不是一路人，君偌表面上看起来是我爹的贴身侍从（又或者说是影卫），实际上他真正隶属于何人还有待查证。与君偌相比之下君佑的身份就更加可疑了，我从不相信任何无端的示好，更何况他做的芙蓉糕实在算得上是“投石问路”……如果说君偌深得我爹的欢心，那么此中是否留着些许隐患？君佑的从天而降又是否意味着一场“阴谋”的开端？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不知所措，可无论如何我都打算好好调查一番了。我沉默着做着自己的打算，那边的君偌似乎重新掌控住了君佑，“喊‘少主’有何用？！”听得出来，他下手似乎更重了一些。“嗷！”君佑有些夸张地嚎了一声，不过他也非常识相地没再将我扯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