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雯酝酿好久的愤懑情绪被这一句问话蓦地打断，抬头看去。刚才还一脸不耐愤怒的纪湫，此时冷着张脸，漠然地看着她。
另外三人看向纪湫的目光也带着惊讶。
“什么？”唐雯被纪湫的冷冽气势所慑，忘了自己前一秒还在气势汹汹，愣愣地问。
这次夏枫没再拦着纪湫，或者说是忘了拦，纪湫走到肖苒一的旁边，直直地看着那个控诉自己怀才不遇的人。
“所以，你因为自己的失败，去埋怨成功的人，这就是你捏造证据、毁人名誉的理由吗？”
“我……”
“你觉得你现在这样，我们是应该同情你，而忽略你所犯的错吗？”
“你……”
“是，我承认我很同情你的努力，但是这不代表别人就能容忍你的错误。”纪湫目光如剑，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直指唐雯，“你说肖苒一是天才，没错她的确很会跳舞，但是你不能把她获得的成绩全部归结于她的天分。你说她跟着我们跑通告缺席训练，但是你不知道她每天在结束队内安排后，都会继续留在舞蹈室加练，虽然我不是古典舞专业，但我认识了她这么久，不懂也知道那是跳舞的基本功。”
“你只知道自己努力，可是除了你，谁又不是在自己的领域里努力呢？我不知道你说的关系内幕是什么，但是如果别人的议论就能影响到你的行事，那只能说明你的决心意志还不够坚定，至少这一点你就已经比不上一一，这样的你还是趁早放弃跳舞吧。”
纪湫说完，转身欲走，想起了什么侧头说：“对了，如果我是你，我只会拼命努力，让那些非议我的人闭嘴，而不是去找被比较人的麻烦。”
随后，便在围观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扬长而去。
夏枫和林飞飞对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后，林飞飞则追着纪湫离开的方向而去，夏枫则继续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其实事情发生后，唐雯本来就很心虚，刚刚发泄了那么一通，心里为数不多的底气也早已耗光，被纪湫训斥了一顿后，她就只剩下了羞愧。纪湫所说的，她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理智上明白，情绪上就是过不去。
夏枫看着原本对峙的双方都低着头，一副霜打茄子似的低落，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肖苒一的肩，平静地说：“冷静下来了吗？那我们能好好谈一谈了吧。”
她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反正身份也已经暴露了，录像的录得也差不多了，拍照的拍得也挺多了，干脆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这件事好了。
“其实你的第一条博文只是个人的情绪发泄而已，只不过让你不满的对象是一一，这很正常，我们能理解。但是你是不是应该解释解释那段视频的事情？”
唐雯听到视频两字，轻微地抖了一下，抬头欲言又止：“我不是故……”意的，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我们今天来呢，除了找你，也是要找原录像的。出了这样的事，不仅是一一，对贵校的影响也不好，所以我想老师应该会很配合将原录像交给我们，然后我们就可以找人鉴别，出示视频恶意剪辑的证明。这样一来，我们这边无非是损失名誉，但是你可能会被追究法律责任，所以你还要继续争执下去吗？”
听见夏枫这么说，肖苒一抬头看向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夏枫摇头制止。
唐雯张了张嘴，最后颓然低头：“视频……是我故意剪的。”
夏枫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转身对着人群之后的某个人说：“两位老师，闹剧看够了吗？”
听到“老师”两字，围观看热闹的学生们纷纷惊醒，等看清是谁后，又一脸被抓包后的不知所措。
这边发生争执没多久就有人跑去找老师说明情况，早在纪湫冷言以对时，两位老师就已经来到了现场，只是听着纪湫的话，没有过去。如果不是刚才顺着纪湫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夏枫也不知道老师已经到了，却没有制止。
两位女老师沿着围观学生分开的道路走了进来，其中一位倒是和唐雯眉眼相似。
果不其然，唐雯见到那位女老师，头垂得更低了，委委屈屈地嗫嚅出声：“妈……”
被唐雯叫作“妈妈”的女老师眉头紧皱，先是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在场三人一番，尤其是肖苒一，简直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花儿来，然后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换上一副歉疚的表情，对着肖苒一欠了欠身，说：“对不起，小女给你们添麻烦了。”
15.队友
即使是弯腰道歉，女人的身姿也极尽优雅，自带风韵，一看就是多年的舞蹈积淀。
肖苒一见学院的副院长对着自己弯腰低头，不说师生关系，光是前后辈的差距都让她感到受宠若惊，忙侧身避开：“老师……”同时看向随行而来的自己的老师，舞团的负责人，寻求帮助。
舞团团长张老师安抚地看着肖苒一，点点头，示意她没事。
肖苒一有些恍惚，忙将王副院长扶了起来。王副院长满脸歉疚地看了肖苒一几眼，随后表情复杂地望向自己的女儿，有失落、有悔恨、还有自责。
“雯雯，还不跟人家道歉吗？”声音温和，却没有过多的责备。
唐雯看见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向别人鞠躬道歉时，眼里就已经又蓄起了眼泪，而在听到这一句犹有怜爱的问话时，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流下。对着肖苒一低下骄傲的头颅，承认自己的错误：“对不起！我不应该恶意剪辑上传视频，不应该误导大众攻击你……”
王副院长看着自己寄予众望的女儿在众人面前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动容地拍拍唐雯的头，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安慰好唐雯的情绪，看向张老师，说：“雯雯犯了大错，给学院带来了负面的影响，这次的节目就暂时不安排她上了吧。”
张老师不出所料地点头，这样的安排也好，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处理，既能表现学院的态度，不会徇私枉法、滥用职权，也能以一儆百，警示其他学生。
听着这样的安排，肖苒一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想法。
张老师注意到肖苒一的动作，慈爱地说：“苒一有什么想说的吗？”
肖苒一看了看张老师和王副院长，最后看向埋首在母亲怀抱里的唐雯，轻声说：“我想，跟唐雯公平竞争一次领舞。”
不只是张老师和王副院长愣住了，就连沉浸在悲伤后悔中的唐雯都抬起头，脸上还淌着泪水，愣愣地看着她。只有夏枫在一旁无奈地摇头笑笑。
又回到舞蹈练习室，这一次不只是教室里面，就连门口处都围着一圈乌泱泱的人头。
唐雯不知道肖苒一这样做的目的，但她还是在张老师和王副院长的询问下，接受了肖苒一的“挑战”，就当是让她自己死心吧。
两个人各据一方，兀自做着拉伸。夏枫则在一旁帮忙搭建录影设备。
两人约定，就以领舞负责的一段独舞为比试内容，谁跳得更好谁就领舞。
其实这样的规则对唐雯而言更具优势，关于独舞的部分，她从一开始选进这个节目时就开始学习准备，而肖苒一则是前不久才临时学习。
唐雯想，这算是什么？对她做错事的羞辱吗？
带着这样的想法，唐雯愤愤地上场。就算是这样，她也要让众人看看，她的实力并不是靠院长母亲捧出来的。
独舞的部分讲的是江南水乡的女子临水梳妆，悉心妆扮好自己后，到约定的地方迎接阔别已久的心上人归来，却迟迟不见思念的人。
唐雯的身体柔软，动作舒缓，一举一动间都表现出江南女子的柔婉。脸部的表情恰到好处，有即将见到心上人的欢欣，也有心上人失约的落寞。等到最后一个转身落幕，在场的除了夏枫，都是舞蹈出身，自是知道这段舞蹈的优秀，纷纷鼓起了掌。
唐雯鞠躬道谢，走向肖苒一，直直地看着她。
肖苒一微笑地对她点头表示肯定，然后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唐雯的舞蹈水平确实出色，有骄傲的资本，但是——肖苒一面带微笑、目光坚定地走进场地中央——她可以做得更好。
同样的音乐响起，肖苒一便领着大家进入想象中的水乡，手起脚落间，给人一种江南的清新、烟雨的朦胧。此刻的她，不是在扮演江南女子，她就是从江南里走出的女子。举手投足间，是女子对自己尚不满意的妆发的纠结，是女子对终于妥善收拾的装束的肯定，是女子对许久不见的意中人的期待；眼波流转处，是女子见良人迟迟不归的失落，是女子因对方杳无音讯的焦急，是女子想要去寻找那个他时却不知该往何方的茫然。
短短几分钟，表现的情绪之丰富，渲染的意境之强烈，让夏枫这个舞蹈的门外汉都为之动容，更不用提以身悟情、以舞诉情的舞蹈师生。
转身的背影定格，良久，众人才从这淡淡的幽怨与悲伤中反应过来，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而被掌声惊醒的唐雯，猛地清醒过来，抬手一摸，竟然又落了泪。她知道，她是彻彻底底地输了，但这次，她输得心服口服。
肖苒一平缓了一下呼吸，不带任何其他的杂念，只是温柔地微笑着，对唐雯说：“我对舞蹈、对古典舞的热爱和坚持，不会因为其他人其他事，而有半分消磨，也并不会少于其他任何一个人的付出和努力。”
这之后，肖苒一当场收到了王副院长关于新的舞蹈编排项目的邀请，随后在在场众人意犹未尽的滔滔不绝中，两人拿到了录像，离开了讨论的中心。
与林飞飞和纪湫汇合后，四人回到了公司。一路上纪湫与来时的激动不同，沉默寡言、兴致缺缺。
见到杨衔后，夏枫将情况一字不落地转述，听得杨衔眉头紧皱。
“你说你们，莽撞行事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冲动被人录像呢？这要是被人传到网上，万一引导得不好，又得是一个麻烦。不，肯定会被传到网上的。你们真是，唉！”
纪湫一反常态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抱于胸前，无所谓地说：“传就传呗，又没真的打人，难道还能逮着这个骂死人啊。”
杨衔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说？！这种事，我以为只有夏枫会干，没想到第一个大庭广众掐架的会是你？你说你，作为公众人物，在外面不能注意下行为举止吗？今天这一出是干什么，混社会的啊，要不是夏枫她们拦着，你是不是真要冲上去打架啊？！”
莫名躺枪的夏枫：？
纪湫被教训得无话可说，只是默默地把用来伪装的鸭舌帽又拉低了点。
肖苒一则是在给杨衔顺气，有点像是护犊子地说：“衔哥消消气，阿湫也是替我着急才冲动了些，都怪我连累了大家。”
林飞飞默默挪了个位置，悄然挡住了杨衔审视纪湫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