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翎声音轻快,外婆听见她这么埋汰时雨,也跟着轻轻地笑。
“染染那脾气……”外婆笑着摇头,“可不是吗。”
叶清翎继续道:“可是后来……接下来这一年里,我和染染她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我渐渐发现,其实染染她的脾气也不是那么差。她就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宣泄自己的情绪,不知道该怎么平等的和他人交流,明明她很想和对方示好,可是却又不会表达出来,像是龟缩在厚厚的壳里一样。”
叶清翎的比喻让外婆想起了什么,接连点了几次头。
“外婆,我想通这一点后,就逐渐不再觉得她讨厌了,甚至有些时候,还觉得她可爱。”
“是染染她捡到我,救了我的命,将我从以前的生活中解救出来,又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和她之间的感情,我怎么割舍得掉?外婆,我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放不下染染了。”叶清翎很认真地说,“既然我决定和她举行婚礼,就已经想好了未来的打算。外婆,我不觉得委屈,也没有觉得自己耽搁在她身上了。”
“而且外婆,我刚刚说染染她像是小孩子,可我也不够成熟。正好,我想和她一起摸索着成长,一起改变,谁也不耽搁谁。”叶清翎换口气,轻快地说完。
外婆缓缓点头,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映着窗外的光点,眸光亮了又暗,她在思考。
沉默一会儿,叶清翎忽然发现,外婆望着外边树叶,似乎是发起了呆。
“外婆?”叶清翎喊一声,“你在想什么吗?”
外婆回过神来,对她笑:“的确,想起了一些事儿。你刚刚说染染她像没长大的孩子,又像是缩在壳里的乌龟。外婆就想起了,小时候的她。”
“外婆说说看?”叶清翎捧着下巴,期待道。
“外婆第一次见到染染的时候,她已经七八岁了。染染小时候,家里环境不太好,她爸妈每天吵来吵去的,谁也不关心她。她的防备心很重,很安静,不爱说话,小小的年纪,看谁都是警惕的。我当时想要接近她,都废了好些功夫。”
“有一次,她爸妈大吵特吵,只有我发觉她不在了,叫人一起找了好大一圈,才发现她被她爸妈锁在阳台上。那么小的年纪,就安安静静抱着腿缩在角落里,也不闹不哭,眼神阴沉得厉害。我当着她的面,把她爸妈给狠狠骂了一顿,后来她才稍稍亲近我一些,可还是不多说话。”
“这样类似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叶清翎眼前浮现出温文尔雅的外婆骂人的样子,难以想象地摇头笑了笑,可笑着笑着,眼眶又有些涩。她好像隔着数十年的时光,遥遥看见了当初那个缩在阳台角落上,一言不发阴沉着目光与她相望的时雨。
她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时雨对感情的迟钝,还有她畸形的恋爱观,究竟是源自于哪儿。
时雨就像是一头被困在黑暗深渊中的野兽,没有谁教会她什么是爱,没有谁教会她怎样和别人相处,没人教会她怎样宣泄感情。她习惯了龟缩在黑暗中。
遇见叶清翎之后,她终于想要试着从深渊中走出来,可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做。只能摸索着,一错再错。
叶清翎在想,或许时雨只是需要有人爱她,不一定恋人间的那种爱,只要足够诚挚,足够炙热。
外婆缓缓地,说了很多、很多话。
缩在阳台无声哭泣的时雨,一个人埋头闷在画室画画的时雨,在同龄人眼中孤僻怪异、让人不敢接近的时雨……
外婆缓慢地描述出,时雨整个童年时光的缩影。
叶清翎听着,心一下一下地揪疼。
“后来,染染她就一直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心事就闷在心里不说,从来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就像小翎你说得一样,像个缩在壳里的乌龟。她难过也好,开心也好,好像从来都是一个样的。她自己闷,对别人也闷,从来不知道关心人,脾气越来越怪。”
“说她像小孩子一样,也对。这么多年,她的性子就没怎么变过。”
外婆轻叹口气:“说起来也是外婆不好,外婆没能和她再亲一些,没能对她再好一些,没能再关心她一些。不然,或许她的性子,总比现在要好一些。”
说着,外婆的眼眶又变得湿润。
“外婆,不怪你。”叶清翎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
“小翎,外婆本来不打算和你说这些的,但你既然决定了要和她过一辈子。外婆就必须要告诉你了……染染她脾气闷,她说不出口,也不会表达,就只能外婆对你说这些话,让你们互相之间,更了解一些。”外婆手背抹过眼睛,轻笑道,“小翎,外婆这回,正式地把染染交给你了。外婆希望你多担待她,但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好、好,好……”叶清翎接连应了几声,郑重道,“外婆,我会的。”
她后退几步,郑重给外婆嗑了三个头。
叶清翎离开书房前,外婆突然又喊住她:“对了,小翎,我突然想起来。这么些年里,染染她唯一一次对我敞开心扉,你猜,是在什么时候?”
叶清翎微怔,随着外婆的话问:“什么时候?”
“是在你参加《声机盎然》决赛的那一天,染染她对我说,她很害怕。”
叶清翎倏地意识到什么。
外婆声音很轻:“她说,她害怕你离开她,飞向更广阔的天地,再也不回来了。”
叶清翎一下子转头背对着外婆,她呼吸变得很急,喉头痉挛一下,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滑落。
……
叶清翎离开书房时,时雨正等在外边,她靠着走廊栏杆,望着楼下客厅发呆。她不知道叶清翎和外婆在聊些什么,却总感觉说不出的慌。
忽然叶清翎靠近过来,从后面紧紧抱住她。
时雨一下子,就被揉进了少女温暖的身体中,被她的柑橘香围绕。
叶清翎的眼眶还有些湿,有眼泪往外边落。她将脸埋在时雨的肩颈处,唇角却又勾起一些,轻轻地笑。
不远处,正好经过的柳姨看见了,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阿翎?你……不觉得羞?”时雨轻轻挣了挣,拍她的手臂。随即时雨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浸透肩膀上的衣服,像是泪滴,叶清翎在哭,无声地哭,却又哭得厉害。
时雨一下子慌了,焦急地握住叶清翎的手,喊她:“阿翎?你怎么了?和外婆说了些什么?”
“时雨,”叶清翎没有回答时雨的话,只是笑了笑,泪滴还没止住,她自顾自轻声说,“刚才外婆和我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儿。”
时雨身子微僵,眉头一下子冷冽地皱起,可是下一秒,又柔软地舒展开来。
叶清翎紧紧地抱着她,将她捂暖,几乎快要揉进怀中。她们的心脏几乎挨在一起,心跳同步。
“所以时雨,”叶清翎继续道,“我想要抱一抱你。”
想要抱一抱,那个无数次孤独无助,想要向他人求助,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来没有获得过回应的阴鸷小孩。
想要对她说,不要怕。
想要说,有人愿意倾听你的心声,有人愿意理解你的所有情绪,说不清楚也没关系,有人愿意耐心地等着你,陪着你一起走出来……就算,她不“爱”你。
可是谁又说相互理解、陪伴的羁绊,一定要是爱情的那种爱呢?
她愿意用她最真挚的感情,陪你一路走下去,直到人生尽头。
……
这是一个迟到了接近二十多年的拥抱。
……
过一会儿,时雨走进书房。
外婆牵着她的手,只和她说了一句话。
外婆说:“染染,你要学会爱自己,还有爱小翎。”
作者有话要说:嗷!在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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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海鲸
&—zwnj;月过去, 很快就到了春节。今年过年,叶清翎和时雨都没有工作,年前几天, 就呆在家里, 和外婆&—zwnj;起布置别墅。
贴春联、用各种小玩意儿装饰别墅, 音响里放着喜庆的歌, 整个房子里, 弥漫着&—zwnj;片红红火火的温馨气息。
有次, 时雨负责给房间门贴福字,她第&—zwnj;次贴,&—zwnj;个没注意贴歪了,旁边叶清翎没忍住,捂着唇轻声笑。
“……叶清翎。”时雨嗔怪般瞥她&—zwnj;眼, 她就走过去, 握着时雨的手腕&—zwnj;起贴上去。外婆就在旁边, 笑呵呵地看。
春节当天晚上, &—zwnj;家人坐在客厅看春晚。外婆以往都要守岁, 到凌晨,窗外放过电子烟花再睡, 今年不到十点,她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叶清翎把外婆抱回房间里, 没有打扰她, 又和时雨&—zwnj;起离开家里, 到白河湾那儿去。她们提前订了餐厅的河景桌, 位置正好,&—zwnj;转头就能看见河湾上灯火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