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他无从忽视……
莫非这无谢楼中,还有什么故人不成?
他抬袖饮下一杯香茗,眸底色泽微深。
而三楼走廊边,苏巽携着叶知蘅退到暗影处,等到确定无人发觉,才道:
“你可认得我留意的那人?”
叶知蘅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只是在入场接待时有过一面之缘,他自称段四,是城西绸商段老爷之子,只能说和名帖上登记的别无二致,真实身份却不得而知。”
苏巽颔首,略微闭了闭眼,掩去瞳中暗流汹涌。
那个“段”字仿若通红的铁烙,将胸口肌肤烫伤得皱起,又有茫茫风雪覆盖住狰狞的创疤,徒留下空寂的荒芜。
是了,又何必询问他人,自己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当真……可笑。
“大人,是否需要我……”
“不,不必。”
他被面纱遮住的表情看不清晰,惟见眉宇间的神色淡静而凌厉:“你只需加派些人手跟随在他附近便可,无甚异常便不必打草惊蛇。但若有异动,立刻告知于我。”
“是。”叶知蘅沉声允诺,心下却不由微微生疑,大人这般吩咐不似盯梢,倒像是暗中相护……
但他素来不会质疑苏巽的命令,再不多做耽搁,转身走下楼去。
整个表演流程持续了两个时辰之久,待最后一人演出结束,无谢楼的杂役们便引领着诸位来宾前往提前预定好的雅间入住,等候着各路名妓的造访。
段四与元若拙来到六层第二间房门口,屏退了杂役,确定四下无人后,才缓缓开启木门。
房中赫然已经坐著名灰衣男子,段四冲着对方点头致意,元若拙也识相地后退几步,为二人关上房门,自己则守在门外,以免他人相扰。
“这叶老板也是心大,虽说群芳宴的规矩,便是提前备好无人房间等待来客,但面对“飞燕老李”这样的狠角色,便是六楼也阻挡不住啊!”
段四好整以暇地给自己和男子斟好茶水,这才施施然落座:“李兄此行辛苦,在下便借花献佛,送上这杯雨前龙井,以慰其劳。”
“毕方啊毕方,你这厮,嘴还是那么贫,真难为天吴他们能忍你这么多年。”
被称为老李的男子饮下一口茶水,失笑道:“也亏得你能想出这招,尽管京畿重地人多眼杂,烟花场所却不失为最安全的去处。”
段四莞尔一笑,神情很快转为严肃,低声道:“之前嘱托你查的事,有结果了么?”
……
这二人在房内窃窃私语,那厢元若拙守在门外,望见各色轻衫烟罗,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几乎要窒息在浓郁的脂粉气息当中。
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信条,他闭紧双眼默念了好几**悲咒,才勉强平复下激荡的心绪。
大罗神仙保佑,少爷,您可要快些办完事务,带我离开这是非之地啊……
他在心底默默地祈祷,冷不防一抹浓香钻入鼻间,循香抬头,不远处一名身形曼妙的女子随之映入眼帘。
柳眉杏眼,琼鼻丹唇,玫粉色罗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形,端的是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眉目生得出众倒是其次,偏生那衣裙设计得极为露骨,在前胸袒露出大片教人血脉贲张的雪白,伴随着那女郎的步履波澜起伏,教人如何能不浮想联翩。
而她端着托盘和玉酒壶,不偏不倚向着段四所在的雅间行来,眼前的画面便愈发显得劲爆难言。
一股热流倏然漫上元若拙的鼻端,他忙不迭地捂鼻仰头,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女郎见他青涩懵懂的反应,不由轻掩檀口,笑吟吟地道:“小兄弟好生可爱,怎么站在门口,却不进房中呢?”
“我我我……”元若拙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语无伦次地回答,“少爷喜欢清静,就就就让我守在房外,免得他人打扰。”
女郎轻轻挑了挑眉,曼声道:“小女乃妙珠楼名妓慕鸾,在席间便对段公子的英姿颇为仰慕,特此带着自酿的葡萄美酒来共饮一二,不知小兄弟可否赏脸,让小女子进房一叙?”
这句话让元若拙一下子清醒了几分,他后退一步抵住门板:“抱歉,少爷特地交代过不可,姑娘请回吧。”
“我瞧这房中安静得很,你家少爷一个人,不觉得寂寞么?”慕鸾仍不放弃,好言相劝道,“今夜是群芳宴,小兄弟你便通融一下,让我进去吧。”
元若拙坚定摇头,饶是慕鸾从袖中取出了些许碎银,仍是不为所动。
这少年胆小怕事,对某些事却异常地执着,一旦认准了什么,哪怕是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也同样无济于事。
慕鸾和他僵持了好几轮,见他依然没有让路的意思,面上的笑容不由渐渐僵硬,声音也冷了下去:
“小兄弟,我最后再问一次,你是让,还是不让?”
“姑娘还是请回吧,我不能让你进去。”
元若拙已然进入某种超脱状态,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会机械地重复这句话。
“那……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的话语让慕鸾的神情彻底由柔媚转为阴狠,只见她单手自袖中一抹,一蓬绿莹莹的粉末便向着元若拙挥出。
而后者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屏息,便全数吸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食用哦么么哒!!!
第4章 伊人
无谢楼六层雅间,元若拙猝不及防,被慕鸾的绿色粉末洒了满脸。
而二层阶梯处,苏巽与叶知蘅接到手下的禀报,立刻马不停蹄地向段四所在的房间赶去。
“诶,大人您慢点,当心着些!”
叶知蘅忙不迭紧随在苏巽身后,一面担忧着自家主上孱弱的身体,一面又对他今夜的种种反常举动疑惑不已,内心不由得火急火燎。
而苏巽对他的劝告充耳不闻,脚下步速只增不减,声音中更是透出丝丝怒意:
“未能阻拦便罢了,无谢楼的监管何时如此不力,甚至到了他人可以随意带着酒壶进出的程度?”
“这……”叶知蘅的神情立刻变得茫然,“大人您有所不知,青楼营生不易,本来也没这么多规矩可言,加之眼下是群芳宴,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然容易采用些非常手段……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往往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苏巽被他这句“同道中人”噎得一口气险些走岔,脸色不由微微发白。
尽管早已认识到叶知蘅以“叶庭芳”身份出现时,言行举止素来不似平日,却不想他竟能连内心所想也换了天地,一时不禁语塞。
而叶知蘅犹嫌不够似的,语气暧昧地道:
“想来那慕鸾姑娘带进房中的酒,至多便会令那段公子热血沸腾神志不清,对大人来说,倒也无甚妨害……”
“够了,知蘅,言多必失的道理,不需要我再提了吧?”
不知是因为不忿还是某些不可说的缘由,苏巽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一层薄红,并未继续纠结话语中难以言喻的深层内涵。
二人很快攀上六层,正准备前往段四所在的房间,却忽然被迎面走来的一人吸引了视线。
那人与其说是在行走,倒不如说是四处磕碰,身形不稳脚步虚浮,踉跄趔趄东倒西歪,眼见着便要失去平衡扑在苏巽身上,叶知蘅及时伸出手扶住那人身躯,这才免去无妄之祸。
这一扶只是借力,却不料对方居然没了骨头般软塌塌地砸了下来。
他急忙伸臂接住那人软倒的身体,顿时与那张熟稔的清秀面庞撞了个正着——$$思$$兔$$文$$档$$共$$享$$与$$线$$上$$阅$$读$$
这不正是段四身边的侍童吗?
他一向信奉强者为尊,对元若拙这样的软蛋怂包自然是不屑一顾,但此时并不是随心所欲的时候,尽管很是抗拒,也只能不情不愿地拍了拍对方的脸:
“喂,醒醒,你家少爷状况如何了?”
出乎他意料,元若拙虽然在外力的刺激下睁开了眼,神智却依旧恍惚,雾蒙蒙的眼神失了焦,面色也显得异常灰败发青。
苏巽在一旁观望,墨眉微蹙,伸出二指轻捻住元若拙左手脉门,片刻凝重道:
“他的脉象异常细弱,忽疾忽徐,加之神思混沌,很可能是中了软筋散一类的混毒,须得尽快祛除。”
“大人,此人是段四公子随行的侍童。眼下他已中毒,那段公子……”
“知蘅,这小僮就交给你了,我去找段四。”
心下警铃大作,片刻也不愿耽误,苏巽只顾得上叮嘱叶知蘅一句,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般奔了出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叶知蘅阻拦不及,苦于元若拙这么个大拖油瓶在身侧,也无从追赶,只能默念几句“关心则乱”,又向附近的下属示意多加留心,这才悻悻地拖着他向药房走去。
时间回到半刻钟之前。
慕鸾眼见元若拙将自己撒出的粉末吸了进去,很快陷入混沌迷惘的状态中,心下稍安,于是附在他耳畔轻声吩咐道:
“你现在走得越远越好,莫要扰了我和你家公子的雅兴。”
她方才使用的乃是特制的迷/幻/药,兼具使人神志不清、身体瘫软的功用,为了快速生效,更是将药性制作得比寻常配方要猛烈。
此刻,她根本顾不及药粉是否会对元若拙的神智造成损伤,甚至还抱着些乐见其成的心态,见他摇摇晃晃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便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抬手叩响了面前的门扉。
不知段四是否未听见她的敲门声,房内安静如故。
她又反复叩门几次,见里间半分回应也无,索性不再迟疑,一把推开房门走进。
雅间内陈设简洁,除去一套桌几与床榻,便是装饰的花草与毡毯等物。
段四侧对着房门坐在桌几前,手持一盏清茶悠闲自饮,整间房内并无任何异常,除了面向街道的窗格豁然洞开,初秋的凉风趁机飕飕地钻入,教人体表生寒。
房门开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回过头来,见慕鸾目光疑惑,便不以为意地举了举杯,笑道:
“这不,在下独守空房燥热难耐,便打开了窗户乘凉,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慕鸾眉心抽了抽,虽然内心对这位段公子独特的爱好无法苟同,面上仍维持着娇柔的微笑,温婉地道:
“小女子乃妙珠楼慕鸾,见过段公子。席间便对公子风姿仰慕非常,故而专程带着自酿的葡萄美酒来此,愿与公子畅饮相欢。”
“哦?据说酿酒须得常年累月的功夫不说,掺料的搭配也极为讲究,姑娘真是好雅兴啊。”
段四漫不经心地笑着,顺手将桌面上的茶杯拢到旁侧橱柜中:“还是说妙珠楼的姑娘们平时闲暇时光不少,都爱钻研些耗时费力的手艺活?”
他这句话说得甚为讽刺,而慕鸾似乎涵养极好,生生忍住了怒火,温言解释道:
“慕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