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般消失,到底在哪......
这是苏忘离一直不曾想通的事,八荒四海九州,天地之间何其苍茫,若真是这样一处处找下去,怕不是要找到天荒地老。
景湛每日都寸步不离,苏忘离根本毫无办法脱身。
“苏忘离,你在做什么?”景湛见人进了藏书阁,便跟进来。
仅是自己去熬粥这一会的功夫,苏忘离就能跑到这里来。
“无聊罢了。”苏忘离将手中书卷放回原处,又随手拿下另一卷,随意翻看。
景湛朝他放下的那书卷瞥上一眼,疑道:“无聊?”
并没人回答他,苏忘离看似正认真地翻看手中书卷。
景湛伸手将苏忘离放回原处的书卷拿下来,翻开看了看,又猛然抬眼看向苏忘离,发现那人还是一副淡然模样翻看手中书卷,这才了无其事地将手中书卷放回去。
“别看了,有什么可看的,该吃饭了。”说罢抢过苏忘离手中书卷随手一扔,拉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回自己房间中。
明明有专门用膳之地,可景湛就喜欢将苏忘离拉进自己屋中吃饭。
一进房间,便是一股饭菜香,本没多少饿意的苏忘离闻到这香味,肚子也止不住叫起来。
本想装作如无其事,却被景湛听得一清二楚,他将人拉到桌旁坐下,自己则坐到对面,拿起筷子将盘中一块豆腐放进苏忘离身前那碗浓稠清香的肉粥中。
“尝尝,我做的。”景湛将手中竹筷放下,轻声道。
明明还是原来那种沾沾自喜的语气,可他如今说出这话却面无表情,眉眼间甚至透出一股晕染不开的阴霾来。
苏忘离看着他,景湛就坐在他对面,两人只隔一张圆桌的距离,可对面的景湛于他而言,却似隔开万丈鸿沟,那么近,近在眼前,却又那么远,远到天涯海角边。
他依稀记得,暮江天曾对槿木说过。
——“在一间房中一起吃饭的,是夫妻。”
苏忘离鼻头有些发酸,胃中翻涌难耐,明明没有任何胃口,却还是拿起碗中瓷勺,将那块豆腐连同一勺肉粥,全部咽下去。
“怎么样?好吃吧,小时候在家中,可都是我做饭。”景湛见他喝得顺口,便又夹起一块牛肉放进他碗中。
苏忘离一下一下缓慢咀嚼口中瘦肉,点点头,又将那块牛肉全部塞进口中。
“慢点,别急,没人跟你抢。”景湛见他吃得如此开心,眉眼间的戾气也散去些。
苏忘离堪堪咽下堵了一嘴的肉,道:“小时候......你和家中父母相处得应该不错吧。”
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说到这里,景湛拿筷子的手却明显一顿,便又故作无事地忘苏忘离碗中夹菜,道:“还好。”
见他不想说,苏忘离也不再问,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能埋头喝粥。
“多吃点。”景湛一次次夹菜。
苏忘离实在吃不下,才将头抬起来,把手中的瓷勺放下,道:“够了。”
见他这样,景湛也不强求,将手中竹筷放下,打一响指,只见门外那对纸娃娃蹦蹦跳跳进来,将桌上一片狼藉收拾干净。
“去散散步。”景湛不容分说,将苏忘离一把拉起。
本就酒足饭饱便想打盹儿,苏忘离却被景湛牵着往外走,一转眼间便到了蓬莱山下津盐城。
将近半个月里,苏忘离一直被囚于蓬莱之上,这是第一次下山来,倒有些想不通景湛要做什么。
“来这做什么?”苏忘离任凭景湛拉住自己的手在街上不断溜达,问道。
景湛并没回话,而是在一家点心铺子前停下,伸手掏出几两碎银递给老板,道:“来五个糯米糕,要红豆枣泥馅的,刚蒸出来的。”
这老板也是乐得很,一边给两位公子装糕饼,一边道:“公子您可放心好了,我这的可都是刚出炉的,软糯可口得很,保证您啊,吃完第一个绝对还想再来第二个!”
将装好的糯米糕递过去,喊一声:“公子慢走,下次再来!”
老板那敞亮的声音已经被二人抛在身后,景湛并没将糯米糕给苏忘离,而是将人拽进瓦舍之中,找个空位坐下来,点一壶清茶,这才将糯米糕递给苏忘离。
本来刚出炉还冒热气的糯米糕此刻已然不烫手了,苏忘离也喝了半个来月的清粥,此刻闻到这红豆枣泥的甜腻味,确实没忍住,拿起来吃一个。
刚嚼第一口,景湛便递过来一杯清茶,却并没说话,只将那杯茶放至苏忘离身前,便转首去看台上,看模样倒是挺认真在听书。
苏忘离觉得口中干的紧,便将清茶一饮而尽,爽口清凉的茶水配上口中那甜味,倒是解腻不少。
“今儿个,就跟大家讲讲这些神器。”说书老头折扇一开,慢悠悠道:“虽说如今上古神器只有那么几个,但是,根据我遍览群书多年的经验,我可是发现,有时候,一把神器中,可以容纳两把器灵。”
他声音说得不大,小心翼翼的,生怕让太多人听见。
“得了吧,我就不信了,若是那样,两把器灵在一把神器中,它们难道不会打架?”下面有人听不下去这胡诹乱造,直接打断。
“就是就是,你还是讲点其他的吧。”
“对啊,别总拿这些没用的讲。”
一时间,茶馆中乱糟糟一片。
这说书老头看模样也不相信自己说的,便立马咳嗽两声,接着去讲那些仙家子弟们的修仙史去了。
可那句话却将苏忘离说愣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若是八荒四海从未出现过龙骨鞭的痕迹,那么,应该就是寄附在某件神器上了。
可神器那么多,龙骨鞭的器灵又能附到哪个上面?
方才那位小哥说得也不错,以龙骨鞭的邪气,又怎会不与原器灵相克冲突呢?
到底会在哪......
生怕景湛看出自己心思,苏忘离不再多想,轻拍去手掌残渣,将半杯茶一饮而尽。
“走吧。”景湛见苏忘离不肯再吃,便拿出银子放在桌上,接过苏忘离拿在手中的糯米糕,拉住手腕,将人带回蓬莱山。
两人这么闲情雅致溜达一圈,天色也已然渐渐暗下去,苏忘离被景湛缠着又喝下去半碗粥,这才肯让他睡觉。
这么半个月来,苏忘离也已经习惯两人在一张榻上,没多久便睡过去,景湛见苏忘离呼吸平稳,这才肯闭上眼睡去。
深夜寂静无声,唯有池中灵蛙还在呱呱鸣叫。
苏忘离倏得睁开眼,双眼清明,平静地看向身旁熟睡的景湛,他眼睫浓密纤长,随着呼吸轻轻颤唞。
一丝不舍自那双狐狸眸中闪过,仅一瞬,苏忘离召出长恨,朝景湛胸口刺下去。
第八十五章 魂断事
鲜血一瞬间喷洒出来, 还未等苏忘离有下一步动作,本来熟睡的景湛却突然笑起来。
声音诡谲凄凉, 刺骨冰寒,他抓住刺入胸口的长恨剑刃,就这么直直仰躺着,一双血红细眸里满是悲凉凄哀。
“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吗......”
不惜真的要将我置于死地吗?
他嗓音嘶哑,带着微弱的颤唞, 却极力隐忍住:“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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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湛......对不起......”
直到这个时候,苏忘离依旧还是那三个字,依旧还是那一句话。
——“是师父对不起你......”
景湛自嘲地勾起嘴角, 鲜血自嘴角流下:“你知道吗,我最烦你跟我说对不起......”
来不及同景湛解释过多,趁如今景湛无法动作, 苏忘离召出离音,纤长玉指不断弹奏, 悦耳曲调化作一寸寸银白色光流, 缓慢流入景湛心间那处伤口之中。
“你做什么?”景湛只觉心脏疼得厉害, 甚至难以呼吸,明明冰凉的心脏此刻像烈火一般不断燃烧。
“景湛......等我回来......行吗?”苏忘离并没有回答他, 双手依旧不断弹奏离音,只见这把琵琶渐渐变为淡蓝色的透明, 一丝丝全部流进景湛心脏之中。
他疼得厉害, 本来只有心脏炙热, 可如今体内又多了一股邪灵横冲直撞, 根本没听到苏忘离的话,甚至连他那张哀求可怜的脸都来不及看。
“苏忘离——!你给我做了什么——!啊啊啊———!”浑身犹如置于烈火深渊之中,似是要将他浑身烤焦烧化才肯罢休。
直到整个离音在苏忘离手中全部消失,他才肯停手。
景湛鬓间已然全是汗,一双眼睛通红瘆人。
苏忘离看着痛苦难耐的景湛,鼻子一酸,眼眶里打转的泪便流下来。
“乖一点......马上......马上就不难受了......”他像小时候母亲安慰自己那般,放轻声音,对景湛道。
他果然没想错,龙骨鞭的器灵,就附在离音中。
柏苍死后,音离用这把神器将他最后一魄保住,也将这根龙骨保在离音之中,这也正是为何两方器灵不克的原因,柏苍早已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音离。
“景湛,为师将他赠予你,愿你无恨无怨,一心向善。”
紧接着抽出长恨,划破自己手腕,将自己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进景湛胸`前鲜血直流的伤口之中。
身上烈火灼热慢慢消减,取而代之的是清凉冰爽,灵力将整个景湛体内烈火燃烧全部熄灭,他慢慢平静下来,模糊着满是汗水泪水的双眼看向苏忘离,大口大口地喘气。
只见苏忘离已然要撑不住,不断灌输灵力的手腕颤唞不停,脸颊之上手背之上,全部泛出白色狐毛,他已经撑到极点。
“苏忘离,你究竟在做什么......你从未告诉过我你的心中所想......你总是在让我猜......”景湛无法动弹,只得缓慢开口,眸子中的猩红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琉璃色清眸,身上也再无炙热燃烧。
“我好累......师父......”
直到眸中全部恢复至原本的琉璃色,景湛浑身像被抽空一般,嘴中喃喃着昏过去。
苏忘离这才停手,两只手腕不受控制地颤唞不停,身后突然出现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只见那尾巴如同点点繁星,自尾尖缓缓消失在黑夜中,到最后只剩下半条,被苏忘离施力隐去。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站在榻边将薄被给景湛盖好,夜里风凉了许多,不如往日那般闷热。
他站直身子,一双漆黑狐狸眸忍不住眨一眨,泪就又顺着脸颊滑下。
“景湛......你不要我......我能去哪啊......”
一开口,竟是带些委屈,哪还有往常那般冰冷高傲模样。
他颤唞着伸出那只占满鲜血的手,想去抚触景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