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背景和条件几何,单单对一个母亲来说,应当都会反感儿子被贴上这种出格的标签。
何子殊斟酌了一下,又说:“因为前段时间出了点意外,不大记事,所以他们对我比较不放心。”
宋希清:“伤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疼?”
何子殊没想过宋希清会问他这个,怔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疼了,好了。”
宋希清轻声说了两句“那就好”。
随即想起这人那句“陆队”,没忍住,说:“我知道他的脾性,你不用帮他说话,被欺负了就告诉阿姨。”
她的儿子什么样她还不清楚?
做事随性,骨子里透出的漠气。
以前的时候,她还会想,这孩子幸好生在她陆家,否则这性子迟早得栽跟头。
可越到后来,越发觉,陆瑾沉就是陆瑾沉,哪怕他不姓“陆”。
从小到大,来往这么多人,入眼的本就没几个,更谈不上什么入心的。
眼前的,算是独一份了。
偏偏,这人还不知道。
“没有,陆队真的很好。”何子殊抿了抿嘴。
他没有撒谎。
那人真的很好。
地下停车场那个拥抱。
观众席上带着他气息的衣服。
在器材室帮他擦眼睛。
满城沸扬中替他说话。
还有很多。
别人看的见的,别人看不见的。
若不是自己就是当事人,连他都想说一句“陈述是真的”。
在极度恍神中,何子殊感觉到有人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头发。
他微微垂下眸子,就听到宋希清很清浅地说了一句:“子殊也很好。”
举手投足间的温柔,绵密,厚重。
把何子殊抱了个满怀。
何子殊忽然想起了幼年的记忆。
他其实已经记不得他妈妈的模样了。
那些遥远的记忆,模糊到近乎失真,可在这个瞬间,却和宋希清奇妙的重叠。
何子殊忙把眸子垂得更低。
他不好。
可能会给陆瑾沉带来麻烦的。
以前是,以后…说不定也是。
“老师,”何子殊深吸一口气,笑得很浅:“是陆队把我带进APEX的。”
宋希清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一眼就看中了,一看就看了七年。
何子殊继续:“后来也是他带着我,帮了我很多。”
宋希清心跳了一下,她觉得这个走向还挺刺激。
“因为不记事,可能会惹麻烦,所以节目里看起来,两个人就走的比较近。”
“然后被大家一哄,看起来就像真的。”
“其实都是假的,您不要信。”
“我以后会注意的。”
宋希清一脸温柔。
她静静看着何子殊。
在说谎,所以眼睫扑闪。
什么表情都藏不住。
这人眼睛生得好,玻璃珠子似的亮。
现在这样,就好像明晃晃在说“我要开始撒谎了!你不要听!”
有的人生来就讨人喜欢,宋希清原先是不信的。
尤其是看过她家那个之后。
可她现在却信了。
有的孩子,天生讨喜,比如何子殊。
有的孩子,天生不讨喜,比如陆瑾沉。
不过也好,讨喜的,不讨喜的,总归都是她家的。
宋希清装不下去了,笑得眉眼弯弯:“你说‘陈述’啊?”
何子殊心一凉。
果然,宋老师和她们在同一片网路冲浪。
“对,是假的。”何子殊悄咪咪握了握拳。
当事人亲自下场拆。
是假的。
这事稳了。
宋希清把何子殊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心都化了一半。
她都有些羡慕何子殊的母亲了。
这孩子小时候肯定是那种亲一下,哄两句,就把小玩具全部推到你面前,奶声奶气“都给你都给你”那种。
她怕自己再说两句,这孩子心理防线得崩溃。
于是毫无感情地附和:“嗯,是假的。”
半晌,她又道:“所以不用刻意避嫌。”
何子殊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嗯?”
“藏着掖着,别人反倒觉得有事,”宋希清苦口婆心,“本身就是队友,走得近也无可厚非。”
“你跟然然不也有很多粉丝吗?对不对。”
宋希清给他儿子戴起帽子来,毫不心软。
何子殊有些懵。
他的本意是想让宋希清宽心。
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反倒是…宋老师在安慰他?
两人进了门,何子殊看了一圈,也没看见白英。
宋希清解释:“在楼上,等会儿下来。”
其实是她让白英给她一点时间,跟何子殊聊聊。
因为一旦开始讲戏,她再来打扰,很容易影响两人的状态。
“我做了些点心,过来尝尝,合不合你口味。”宋希清带着何子殊往餐桌走,给他夹了个小酥糕,问道:“喜欢吗?”
何子殊点头:“好吃。”
宋希清继续喂食:“好,那阿姨以后做了,让瑾沉带给你。”
“不用不用。”何子殊连忙摇头。
“那也行,”宋希清低头给他夹了个新的糕点,“来家里,再给你做些别的。”
何子殊:“……”
他、他不是这个意思。
一个专心喂,一个专心吃。
宋希清起身去厨房的期间。
何子殊从兜里拿出手机。
调出微信介面。
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纯黑色,以及一个仍旧辨不明形状的字。
半晌,放了下去。
好像也没必要。
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宋希清端着一杯牛奶走出来,放在何子殊面前。
落座的瞬间,漫不经心似的开口:“子殊啊,瑾沉他最近还有没有抽烟?”
抽烟?
何子殊闻言,抬起头来。
陆瑾沉会抽烟?
何子殊记忆忽的一闪。
是了,他在医院刚醒过来那天,那人没待多久就走了,的确是说去抽烟。
可他没见过陆瑾沉抽烟,也没闻到过烟味。
何子殊实话实话:“没有。”
“那就好,”宋希清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道:“趁瘾不深,戒了好,毕竟做歌手的。”
何子殊:“陆队平常会抽烟吗?”
“平常也不大抽,”宋希清抿了口茶:“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
宋希清觉得这三年来,她儿子大抵抽了平日十多年的份。
烟瘾其实不重,却抽的很凶。
别人一两根解解闷,他不碰就不碰,一碰起来就没完。
宋希清:“你帮阿姨看着点他。”
何子殊点头。
宋希清本身就是歌手,知道嗓子有多重要。
可见陆瑾沉是个不听话的。
心情不好抽烟吗?
何子殊觉得陆瑾沉身上毛病其实挺多的。
他没撞见过那人抽烟。
喝酒倒是撞见过一回。
虽然最后倒掉了。
“老师,我今天是不是打扰您和白老师了?”
何子殊不知道为什么宋希清也会在。
猜着可能是谈电影主题曲的事。
之前陆瑾沉也提了一嘴。
宋希清摆手:“没事,来找她晨跑。”
何子殊有些惊讶:“老师家就在附近吗?”
宋希清:“嗯,不远。”
也就四十多公里吧。
何子殊正欲开口,就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偏头,看见白英走了过来,打了个哈欠,幽幽说了句:“不远,近着呢。”
何子殊起身,笑了一下:“老师。”←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怎么变老师了?”白英随手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叫姐,跟瑾沉一样,各论各的。”
宋希清也搭腔:“嗯,跟着瑾沉喊。”
反正最后都得喊她妈。
几人又闲聊了一阵,白英开始给何子殊讲戏。
何子殊刚上手,连入门都不算,白英也没直接给他对剧本。
带他系统排了遍演戏的要点,归根结底汇到演员的必修课——“解放天性”上。
何子殊学什么都快。
常常是白英一点,他稍微一转,就吃了个透。
两人上课,宋希清做了一天的“后勤”。
结束的时候,夜色很重了。
外头飘了点小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笼得湿气腾腾。
空旷,两户人家间又隔得远,没等到入夜便很安静。
门铃响起,飘得很远。
何子殊本来想去开门,可白英说他衣服薄,门口风大,准感冒。
于是把人往后一揽,径直开了门。
然后何子殊就看到了陆瑾沉。
那人像是刚下节目。
身上还穿着一套裁剪得当的西装。
除了虚虚挂在腕间,不大合时宜的薄羽绒服外。
活像是从什么秀场刚走出来的。
再加上顶头的炽灯一照。
照的何子殊都有些恍惚。
“你怎么来了?”白英靠在门上,懒洋洋的说。
陆瑾沉越过她,进门:“来接人。”
陆瑾沉朝他走过来。
何子殊让了一步,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宋希清,小声道:“宋老师在那里。”
可陆瑾沉就跟没听见似的,把腕间的羽绒服拿下来,直直披在了他身上,并说道:“怎么总是不好好穿衣服。”
一阵过门而入的风打了过来,陆瑾沉侧步,挡掉了一半。
可还是从隙间漏了点出来,不偏不倚打在何子殊脸上。
似乎还夹着点水汽。
他颤了颤眼睫,打了个小寒颤。
陆瑾沉皱眉,把小羽绒衣背后的帽子翻了上来。
瞬间遮了何子殊大半张脸。
只剩下颤的更厉害的,黑闪闪的眼睛。
看起来软乎到过分。
何子殊呼吸都有些发紧。
这羽绒服是给、给他的?
不行啊,今天早上当着对方母亲的面,刚亲手拆了CP。
话都还没捂热呢!
何子殊抬手就要掀帽子。
还没得逞,就被陆瑾沉握着手,按了下去:“冷,穿好。”
何子殊疯狂眼神示意,求饶似的提醒了一句:“队长。”
陆瑾沉抬头,看了靠在沙发上的宋希清一眼。
才一天不见。
就队长了。
宋希清微微一笑。
陆瑾沉感觉何子殊扯了扯他袖子:“嗯?”
何子殊抿嘴:“你是不是刚下通告。”
陆瑾沉:“嗯。”
何子殊:“那现在…你是有什么事吗?”
陆瑾沉直接开口:“来接你。”
何子殊:“………………”
你不来接你妈来接我!!!
何子殊浑身都开始发烫。
陆瑾沉看他频频往后探,可是又被宽大的羽绒服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