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航的经纪人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他客气地对向远表达了感谢，然后离开病房留下两人单独聊天。
“我给你削个苹果吧。”向远提议道。
“不用麻烦了。”苏航连连摇头，他知道向远连饭都不会做，生怕对方削皮时不小心再把手割破。
向远没有理会，径直从果篮里挑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在病房里的洗手池清洗干净后，又回到苏航的床边。
他拿着一把小巧的水果刀，细长的手指握着苹果边转边削，一条又细又薄、打着螺旋的苹果皮就从他的指尖轻巧地滑下来。
“哇，向老师好厉害！”苏航忍不住赞叹，“没想到你还有这项技能呢。”
向远削好一个完整光洁的苹果，递给苏航，心说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
“你也听说唐骏杰的事了吧。”
“嗯嗯。”苏航一边点头一边啃苹果，像个乖乖的小学生。
“你不觉得……整件事发展得有点太快了吗？”向远试探性地问。
“不止太快，而且太巧了，”苏航不紧不慢地说，“好像……有谁故意给唐骏杰布下圈套，就等着他往里跳一样。”
向远的神经顿时警觉起来，表面依旧一副不解的模样：“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我突然出意外，紧接着工作人员被扒出是唐骏杰女友。他女友又因为他劈腿，选择说出真相。最后唐骏杰的陈年黑料也被人一股脑地放了出来，导致他口碑崩盘。”
“一个晚上，他十几年的演艺生涯，就全毁了。”
最初的那片多米诺骨牌倒下，一片压着一片，带来全面坍塌。
“要不是我差点被他害死，我都怀疑自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了。”苏航笑眯眯地对向远说道，语气天真烂漫，好像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他又咬了一口苹果，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向远回他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确实，如果是向远喝下那杯掺酒的饮品，最多自认倒霉，不会有之后的连锁反应。
而苏航喝了，酒精和药物产生的剧烈反应使他昏厥休克，才让整件事发酵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向远突然想到，是苏航主动提出代喝——
——但苏航怎么可能知道饮品里面会掺酒？
一定是他多心了。
“不过，他的粉丝一定都觉得是我搞的鬼，”苏航闷闷不乐地补充，“如果他还有粉丝的话。”
“多行不义必自毙，”向远安慰他，“可能圈里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正好趁这个机会直接把他搞垮。”
退一万步说，不可能有人为了搞垮别人，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不可能……吧？
向远望向床头盛开的向日葵花束，突然想起几年前的夏天。
*
《夏日落幕》，从名字就能看出，是在夏天拍的。
那天拍摄的是一场打篮球的戏份，穷比剧组临时租了某学校的操场取景。
到了现场发现阳光过于猛烈，照的人脸阴影明显，拍摄效果不佳。导演看了看时间，只得等太阳微落再拍。
他们当时也没有房车这种奢侈的配置，大家四散开随便找地方休息。
向远寻了一处杂草丛生的阴凉墙根，坐在下面假寐。
不一会苏航也找了过来，递给向远一瓶冒着寒气的冰饮。
那时向远和苏航还不熟，对他的印象停留在“演技炸裂但生活白痴的憨憨外国人”上。
两人隔着半米并排坐着，一时之间也没什么话题可聊。
好在苏航是个随和的人，见向远热得不想聊天，就安静地陪他待着。
正午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草坪仿佛也被蒸腾出一股股热气，周围只有些许蝉鸣。
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份安谧。
有个群演跑到草丛边抽烟，没注意到正坐在他视觉死角休息的两位主演。
“还能什么戏，不就是最近流行的，男的搞男那种破戏呗，”群演边抽烟边打电话，“真是恶心透了。”
向远皱起眉头。
既然看不起“这种戏”，别来拍啊？
“主演？我哪知道是谁，都不出名。”
“一个小白脸，娘们唧唧的，皮肤倒是挺嫩，确实挺适合被上，”提到向远，群演声音中透露着一丝猥琐，“另一个是傻大个，还没我帅呢。估计也是草包，一会打球看我狠狠虐他。”
向远忍不住冷哼一声。
他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粘的草梗，抱着手臂从阴影处走出来。
那个群演看到向远，脸色变了变，然后把烟头一扔用脚碾灭，插着兜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向老师，生气了？”苏航的声音在向远旁边响起。
“我生什么气。”向远摇摇头。
因为长相偏阴柔秀丽，在娱乐圈这几年，他听过太多比这难听的话了。
“你也不用理他，”向远还不忘宽慰苏航，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比他帅多了。”
苏航回应他一个露出大白牙的傻笑。
太阳微垂，正式开拍。
“激烈一点，就当是真的打比赛！”导演拿着话筒在场外指导，“别一直让苏航拿球，你们也得抢球啊，互动起来！”
那个群演说错了不止一件事。
苏航不仅长得比他帅，球技更是比他高出不知道多少个等级。
只要球到苏航手里，基本就没人能够抢走。
而且向远发现，每次那个猥琐群演接到球，苏航就会直接冲过去抢断，从未失手。
虽然不是专业运动员，但这批群演都是精挑细选的高大男生，平时叱咤球场，被人这么压着打，心里难免有火气。
尤其是那个群演，连续失了几个球，还被导演骂，面子上已经开始挂不住。
“呼……”
他好不容易拿到球，结果下一秒，苏航又冲着他来了。
眼见苏航又要抢断他的球，那个群演突然开始自暴自弃。他不去投篮也不传球，而是拿着球径直朝着苏航脸上狠狠砸去。
“给你给你！就你能耐！”
“砰！”
谁都没有想到，这球不偏不倚，直直地砸在了苏航脸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个群演也吓得呆愣在原地，“我以为……他能接住的啊……”
苏航跌坐在地，眼眶青紫一片，眼球都被打得充血，看上去颇为恐怖。
男主角挂彩，剧组不得不停工。
那个群演立刻被剧组开除，据说还赔偿了苏航的医药费和部分停工损失。
这种故意攻击他人的群演，自然上了黑名单，以后没人敢再用他了。
当时的向远，虽然担心苏航的伤势，但看到那个出言不逊的群演受到惩罚，还是觉得隐隐出了口恶气。
这件事已经过去两年，却在此刻突然涌入了向远的脑海中。
他感觉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那次真的是意外吗？
苏航的球技有目共睹，听说他在上学时一直是校队成员，和欧洲运动员对打也毫不逊色。而且就连沙包那么小的目标，他都能单手接住。
——他是当真接不到那个球吗？
如果当时的事不是意外，那这次呢？
明明是坐在温度适宜的病房里，向远此刻却像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怀疑像是一颗种子，当意识到时，已经在心里根深蒂固。
苏航没发现向远的异样，自顾自提议道：“向老师，你演唱会是在2号？我准备和导演请一天假，争取……”
“不用，”向远下意识地打断他，“你不用来。”
大概是发觉拒绝得太过生硬，向远又赶紧找补：“我意思是，你先好好休息，等身体养好再说。”
苏航目光澄澈地望着向远，不疑有他，乖乖点头同意。
向远却坐立难安，正想找借口离开，Fiona催他下楼去机场的电话及时打了过来。
走出病房前，向远突然回头，开玩笑似的和苏航说：“不过估计以后娱乐圈没人敢得罪你了。”
“毕竟谁得罪你，谁很快就要倒霉。”
苏航望着向远离开的背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向远，你得罪我的地方，还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些人开始露出真面目了……
第16章
10月2日，Cloze男团首场演唱会，在体育馆正式举行。
升降台缓缓升起。
向远站在最中心的位置，看着下面满怀期待的粉丝和星光般闪耀的灯牌，听着如潮水般的欢呼声。
这些灯，都是为他而亮。
这些人，都是为他而来。
音乐响起。
——今夜，是属于他的夜晚。
“赶紧换衣服，快快快。”激情四射的开场曲结束，男团成员们慌张地下台换装。
“向远先换，他个人solo曲。”工作人员扯着嗓子喊道。
混乱中，有人冷哼一声。
向远不以为意。
倒不是他膨胀，毫不夸张地说，买票的观众90%都是来看他的。而剩下的10%，估计还要有一半，是为了来看她们以为会出现的嘉宾苏航。
但向远知道，今天只能让那部分粉丝失望了。
自从上次和苏航在医院分别，向远就借口准备演出太忙，减少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平时苏航会给他分享好玩的帖子，或者闲聊几句，向远要么装作没看见，要么过很久才敷衍地回复。
但苏航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冷淡，依旧兴致勃勃地联络他。
A苏老师：向老师，我给你定了花篮，收到了吗？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苏航发的两张色彩明丽的庆典花篮照片，上面还分别插着写了“Cloze男团演出顺利”和“向远老师成功炸场”的卡片。
向远连句客套的谢谢都没有回。
倒是Fiona第一时间跑去和花篮合影，还特意发了朋友圈感谢苏航。
一个不识趣的营业对象，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都不让向远省心。
*
换好装的向远重返舞台，接受观众们的欢呼。
他即将演唱的Solo曲，就是之前在微博上剧透过的新歌。一首曲调轻快悠扬，歌词甜蜜中又掺杂忧伤的抒情歌。
向远知道这首歌发布后，必然会被粉丝翻来覆去、一字一句地解读歌词，只为和苏航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其实这首歌的demo送到他们公司已久，词曲和苏航毫无关系。
而向远从曲库选中它的原因也很简单：这首歌比较好唱。
相比于又蹦又跳的舞曲和烫嘴的rap，对向远来说还是抒情歌更容易驾驭。
他一身精致的纯白燕尾服，站在花团锦簇的舞台中央，一束冷白的追光灯打在他身上，映得他贴在眼尾的水晶微光闪烁，如同坠入凡间的仙子垂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