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了吧。”
阴冷裹挟恶意,在他转头时,绕到他耳边,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说:“谁会喜欢beta。”
不是。
他不一样。
“他会离开你。”
陈杨想辩驳,发不出声,只觉脖子上像爬了大蜘蛛,只要说话,它就用粗黑的螯肢碰他。
他脊背发凉。
四肢像被钉原地。
“陈杨。”
熟悉的声音暗藏力量,拽着魂体归位,黑暗霎时间化成无数碎片。陈杨回神,见肌肉鼓起的手臂拉着他,顺着手臂望去,看到那张让人心动的脸,他眉心蹙起,与他视线相对。
余迟说:“还好吗?”
陈杨一顿,发现自己刚才莫名发怔,现回神满头都是冷汗,有那么几秒,忘了言语。
“不舒服吗?我带你去办公室休息会。”
“我没事。”他逐渐恢复过来,出声答复。
大概他脸色不好,余迟没松开手,过往的人看他们,甚至连护士都不时用眼睛扫余迟。
余迟不甚在意,目光始终在他身上,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下被他注视,陈杨都要沸了,感觉自己像在拍偶像片。
“我们走吧。”
他反握住余迟。
走进诊室,陈杨手心都冒出汗,但会诊医生面熟,一见他笑道:“好久不见,陈杨。”
认识?陈杨问号脸,看向他的工作牌,“蒋珂”两字特别明显。
“你好,蒋医生。”
蒋珂愣了稍许,瞥眼余迟,见余迟表情淡淡,不见意外的样子。
陈杨在他面前坐下,蒋珂开始问诊:“陈杨,这段时间停药后,你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
“失眠吗?”
“偶尔。”
蒋珂了解陈杨病情,问的日常,陈杨有问必答,表达清晰。
蒋珂推了下眼镜,脸上逐渐露出笑意。
陈杨无形中感觉他对状况满意,可他就回答问题,至于达到好?
检查他头部,蒋珂随意在不同地按几下,感觉很快就结束,但不知被他按到什么地方。
陈杨微僵,像突然被针扎进脑袋似的。
“这里会疼?”蒋珂观察细微,发现他有不适,检查就变得仔细。
余迟倚在墙边,这时走过来,眼睛在蒋珂碰到的枕骨附近,蒋珂用手指又按下去,问:“现在呢?疼吗?”
陈杨说:“你突然按到会疼,现在没感觉。”
“我知道了。”
他没说好,没说不好,坐下拿笔写病历。
“先拍个片。”
作者有话说:
余迟:担忧……
第69章 69
【旧疾】
诊室温度适宜,外面烈日中天似火烧,不知哪个路段堵车,刺耳喇叭声不时传来,一声接一声,吵得人心烦。
陈杨绞着手指,心里没来由慌,这种慌来于对未知情况的不安,甚至吞没想起车祸进院的冲击,相比成定局的回忆,他更在意现实。
蒋珂放下笔,他忍不住问:“没大问题吧?”
“做个核磁共振,我看过才知恢复情况。”
这话似曾相识。
陈杨走进影像室,蓦然想起去平古镇,余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工作的关系,余迟出入医院,见惯生死,遇到病人,不会把结果明说。因疾病不可控,诊断跟药物,包括手术,是为尽最大努力救治,结果不一定痊愈。
谈话就留有余地。
同时让病人重视病情,及早来医院复查。
陈杨躺进仪器里,这个房间冷,他有些拘谨,但看到余迟站玻璃窗外,看着他,他稍微放松,告诉自己别慌。
影像室隔间,八台电脑屏幕上显示着颅内不同角度的扫描结果。
“这部分损伤还在。”蒋珂紧紧盯着,目光轮番在几个屏幕掠过,最后锁定一个图。
余迟站在蒋珂身边,指着CT:“他说疼,是这部分造影的关系。”
蒋珂把区域影像放大,一愣,余迟亦神色凝重,“这里有伤。”
“看程度是旧疾。”
余迟弯腰凑近看:“跟出血多有关吗?”
蒋珂调出之前CT。
颅内创伤危险不在于头皮,是颅内损伤,陈杨入院时,CT显示大脑内部有血肿块,是颅脑外伤诱发的颅内出血导致。他伤情重,各项生命体征暂时稳定,蒋珂立即做了开颅手术。
手术成功。
按道理,这种脑损伤及时手术会痊愈。
他却昏迷不醒。
余迟采取紧急措施,唤醒陈杨,风险很高,陈杨醒来失忆了。造成失忆原因,他跟余迟仔细研讨CT,诊断伤口周围发炎压到记忆神经,造成逆行失忆。
现炎症消散,余一小块阴影,才看清造成发炎的地方是旧疾。
蒋珂调出术后CT,对比现在的脑部影像图说:“之前没发现这道伤痕,是发炎造成病灶阴影过重,其实让他伤情重的原因来自这道伤。”
余迟这回眉心蹙起,过会说:“深度呢?”
蒋珂操纵仪器,片刻后电脑显示分析报告,他略显意外:“痕迹深度2,依伤口复原程度,推测十六岁前受过外伤,当时手术及时,并无大碍,只留瘢痕。”
旧伤好似玉镯裂痕,长年久月,安然无恙,突然遭受二次撞击,它会承不住断裂,陈杨的伤口类似这种情况,会造成失血多,来于这道伤口瞬间变深。
蒋珂:“陈杨跟你提过,以前脑部受伤吗?”
余迟:“没有。”
“也是,”蒋珂不由想到,“他把你忘了,认识你的事都没想明白,更早的估计都模糊。”
余迟面色微变。
“别这副可怕表情,恢复到这种程度,幸运。”蒋珂靠椅子上,手指着那块阴影说,“中秋前,是他最佳的手术治疗期,你带陈杨来医院再做次手术,直接把旧疾处理了,恢复更好。”
“你就不同意。”
蒋珂略显不高兴。
“以前你看到这种CT,一律建议手术,你清楚这种伤口手术治疗最好。陈杨不想来医院,何必惯着他呢,让他知道不手术恢复不好出门突然晕厥更危险。”这话压心里很久,现在说出,蒋珂长舒口气。
余迟直起身,隔着玻璃窗,看躺在仪器里的陈杨,沉默不语。蒋珂把CT照打印好,起身时听到余迟低声说。“短时间内,让他经历两次开颅手术,我心疼。”
蒋珂静止在那,过了几秒,拉开门离开。
“这药像糖果。”
回程路上,陈杨坐副驾驶,拧开瓶盖,看了眼里面的胶囊说。
余迟手握方向盘,似乎在想什么难题,修长乌黑的眉轻拧,看起来像经常熬夜酗酒去体检后看检查单的表情。
与之相比,陈杨看不懂蒋医生写得像草书一样的病历报告,拿出脑部CT,看半天都憨乎乎,感觉都黑乎乎一片,什么大脑镰,脑沟,病变图,他无法区分。
但余迟看得懂,可能因懂,想得就深奥。
第70章 70
【信托】
余迟跟蒋珂谈起陈杨的恐惧反应。
“应激性创伤。”
蒋珂平静道:“大脑神经复杂,我治疗过创伤性脑损伤患者中,少部分出现应激性反应。在遇到特定情况下,大脑为保护当事人,会让他进入木僵状态,抑或发生不能理解的顺从。”
“你们研究营养剂,针对大脑需要的营养成分找脑科学家参与研发,你看过的各种脑部CT照不比我少,应该猜到陈杨情况。如果他早年有脑部创伤,那应激反应跟过去经历有关。”
对于心理干预,蒋珂不太建议:“我看陈杨挺正常,没恢复记忆,也比住院期间好。不怕你生气,他当时歇斯底里的样子着实可怖,一直又吼又叫,不知道自己是谁。科室几个医生建议给他转精神科……现能恢复到这种程度,是你陪着他的关系。”
余迟从先前的谈话中回过神,听陈杨说:“我必须吃药吗?”
陈杨看了药品成分说明书,有几个熟悉的英文单词,让他分辨出是修复神经功能药物。
“我的检查结果不好吗?”他有点担心。
余迟说:“很好。”
“那怎么不高兴?”
他敏感,特别对他的情绪,余迟说:“吃药会让我觉得你不舒服。”
陈杨说:“你为此介意,会把我当病人吗?”
“会。”
“你这么想,就回客房睡。”他发起小脾气。
这时正是饭点高峰期,他们排在车流中缓慢行驶,陈杨说完更不高兴,把头靠车窗上。
余迟轻哄:“别生气,我不是那意思。”想起蒋珂说幸运的表情,继而放松下来,“你会痊愈,不会一直生病。”
陈杨猛地转过头:“那我们去吃烤肉。”
余迟伸手摸摸他,“好,去你夸赞的一家。”恰好绿灯亮起,轻踩油门,车不动,发现没挂挡,又连忙切换档位,“跟你说话,忘了。”
大概少有的分心,让陈杨起疑,他看着余迟,说:“蒋医生跟你提到我的其他情况吗?”
他自始至终认为车祸导致伤势过重,不是先前旧疾造成恶化。他选择遗忘的伤势,让他再想起,强行把认知扭转过来,不好,认知错误是为保护当初的创伤情景,我不建议再提,现阶段保守治疗吧。
想起蒋珂的话,余迟眸色暗了一瞬,没再看陈杨,须臾,像往常一样平静地讲:“蒋珂没多说,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恢复不好,我们回家做饭,不吃烤肉。”
陈杨:“……”表情像不能吃烤肉捣蛋。
【陈杨先生,瑞士信托向您个人账户汇款4000,现已到账】
在公司开完会,陈杨收到银行的短信。每月十号,陈杨会收到信托机构汇款,四千,在B市白领工资过万的城市,四千不多。在国外留学期间,陈杨每月六七位数生活费,到大学毕业,成为社畜,断崖式暴跌至几千块,他当时以为搞错,电联信托机构的人。
得到答复是鉴于信托基金的独立性,机构根据父亲要求拟定合约。在上学期间,陈杨享受基金分配利益。工作以后,协议内容变动,他每月只能获取最低生活费,自由支配本金需要到40岁以后。
这份信托在父母过世后,维持了陈杨的生活水平。他留学期间跟酒肉朋友吃喝玩乐,甚至提车,从不看价格。
陆匀说:“如果没有资金做后盾,谁能过奢侈的生活。”
陆匀跟陈杨这种没体会过没钱概念的富二代不同,陈杨那些酒肉朋友或多或少依仗家中有钱,陆匀没背景,家境一般,他念伦敦大学,贷款一百万。直到毕业被同学知道,陆匀说,我不需要帮助,我会一个人还清贷款,让别人知道我的强大。
一个omega有这种魄力,非同凡响。
陈杨跟陆匀相遇时,陆匀还清贷款,入股一家文化传媒公司。
至于陈杨,看到自己一落千丈的生活费,才努力工作,发现赚别人口袋里的钱,艰难险阻,不是想象中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