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为了印证萧予明的话，光线微弱，路灯本就只沿着公路稀少地立着几根，海边几乎是笼在一片黑雾之中。
“举云，这里水域深度不清楚，我们稍微待一会儿就回去吧。”萧予明双臂交叠，晚上有些冷，他想到自己刚才出门应该带一件外套。
方举云一路上都是沉默着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默默地靠近了点萧予明，两人就这样走上了一片礁石群，静静地感受着月光撒在海面的宁静。
萧予明感到手背上温热的触感，是方举云把手盖了上来，少年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欲盖弥彰地说道：“哥的手好冷。”
他的心突然跳得快了起来，似乎明白了方举云为什么要在深夜提出到海滩边走走的意图，他知道少年人的行为并不考虑后果，平时里过分亲昵的举止一下子都有了解释————并不是普通的兄弟情深，也没有哪个数年未曾某面的亲兄弟能像他们一样狎昵。如今他再想自我欺瞒都做不到了。
“是很冷，我想我们应该快点回去了。”萧予明抽出自己的手，自然地掸了一下左肩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深知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对双方的关系都会造成不可逆的结果。
“哥，我…”方举云感受着自己手心刚才贴着的那块肌肤，被抽走的一瞬心里也空了一下，他知道萧予明是在给他的尊严和这段关系留有余地，是自己情难自禁徒生烦恼。
本就仗着这层家人的身份获得了很多接近对方的特权，可得到的关注和偏爱越多，他就越想占有更多。他像个沙漠中气喘吁吁的旅客，只要干裂的嘴唇尝到了一滴甘甜的水，就会更加焦躁地想痛饮一大口清泉。
他把双手的手指插入发根，低头不作声，只是在逃避这个现实。他甚至难以自持地想到，自己如果像张炎一样拥有权势，恐怕也会用尽方法把萧予明留在他的身边，厌恶也好，只要不是疏离和冷漠。
“举云，我们永远都是家人，我也永远是你的哥哥。”萧予明站起身来走到另一块礁石上，他把眼镜放在了礁石上，闭眼揉了揉山根，镜片在月光下闪着点点光辉，就像海平面上的波光一样摇摆不定。
两人就这样默默拉开了距离，谁也不再开口说什么。
萧予明的肩膀一重，他以为是方举云走过来靠在自己身上，可脖子上忽然一凉，是一把尖刀抵在了自己的颈侧。
“他妈的，总算让我逮着机会了，一天天的尽往人多的地方去，都找不到下手的时机，今天晚上你俩倒是好兴致，可算是让我没白等。”
一听这样年纪偏大的男性声音，萧予明就意识到了不对，只是自己也不敢动弹，一点点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脖子已经流下来了，迷迷糊糊看见白衬衫的领口被染红，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
“也就是说这几天你都跟着我们？你是谁，有什么目的？”萧予明刚说出口就感到男人用的劲又大了几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方举云两个成年男性晚上出门却遇到了有预谋的故意犯罪。
方举云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场景，他感到自己方才浑身翻涌的热血瞬间变得冰凉，“放开我哥！有什么要求你放下刀再说。”
方举云个子很高，他站起来时男人更加警惕，让他往后撤，男人的体格壮硕，把修长的萧予明控制得牢牢的。
“你就是方家小少爷吧？要我说你可以先回去了，他有个三长两短没什么，你要是受伤了可就麻烦大了。”男人往海里吐了口唾沫，萧予明清楚地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烟味，让他几乎要把晚上吃的全都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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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郁闷死我了！表白没说口就失败了还出什么岔子？？！
第11章
方举云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他甚至都感觉到自己的发丝都从发根立了起来，“要怎么样才能放开我哥，你快提出条件。”
萧予明忍住疼痛，虽然明白了男人并没有伤害方举云的意图，可还是担心方举云的安危，“小云，你快回去！”
他的大脑以最快的速度冷静运转着，“这位先生，我萧予明不知道得罪了哪位老板让您花时间来寻我仇，但是杀了我肯定没什么好处，是什么条件您尽管说就是。”
男人哈哈大笑，把刀口又往上移了移，“萧老板果然是聪明人，其实呢，只是想教训教训你， 别把单子全拽在手上不放，有这钱赚可没这命享福啊。”
一时萧予明脑海中闪过了几张癞皮狗似的老脸，他心下了然，很大可能就是那几位下的手，想给自己下马威又不亲自动手，怕遭到报复。
“我知道了，这几年是我贪功，回去我就把那几笔单子给撤了，不敢再给各位添麻烦。”萧予明嘴上又开始说着漂亮话，让对方放松点警惕。
男人大抵是觉得自己任务差不多就这样了，只要让萧予明打几个电话黄了手上的单子，再威胁威胁他，毕竟萧予明就是一副文气的小白脸样，左右这样吓吓也就差不多了。
可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不过是把刀稍微撤离了一点点距离，萧予明用劲全身力气挣脱，一把打在了他的手腕，震得虎口发麻，铁器掉在坚硬的礁石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操，真是不要命了，老子小瞧你个小白脸了。”这下萧予明看清了男人的脸，络腮胡和鸡冠一样的头发，以及眼角全包的小眼睛。
他马上就想起了这张熟悉的脸在哪里见到过，李总有一年过年请吃饭，他的一个表侄子也在场。这些年听说一直游手好闲做着见不得人的活，想不到竟然是在s岛，偏偏还为本家人效力做起了打手。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络腮胡一把又冲了上来，往萧予明的小腹狠狠打进一拳，“妈的，看来你还不服气，那老子就打到你服为止。”
萧予明本就体格骨架偏小，自然不是一个膘壮的男人的对手，但方举云立马冲了上来，抱住倒在礁石上的萧予明抵挡着来势汹汹的攻击。
李强脸上的横肉一颤，他有些忌惮，表叔再三强调决不能动方家的小儿子，要不然这事就捅大了。
可没想到方举云毕竟少年心性血气方刚，趁着李强没有下一步动作他上去冲着络腮胡的右脸就是实实的一拳，训练过的方举云比萧予明力气大了不少，这一下可就把李强打火了。
“小兔崽子，爷在这条道上混你还在喝奶呢，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敢打我脸的，老子跟你拼了！”李强把那些话全都扔在了脑后，管他什么方家李家，打回去出口气再说。
他那不要命的气势也让方举云有些胆怯，但他也不是没有打过架，就凭着胸中一股气跟那彪汉扭打在了一起。
萧予明看到拳头落在了方举云身上也急了，他拉扯住李强的一条胳膊，好让对方不能继续攻击，但谁也没想到，李强用力一顶，把没有在礁石上的萧予明撞倒了。
他们虽站的是地方不大的礁石群，可随着激烈的动作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了礁石的高处，被海浪冲刷数百年的石头坚砾又巨大，萧予明被撞到的那一刹那方举云的心瞬间被高高地吊起了。
“哥！”
只见萧予明无力地挥动了几下手臂，护住了自己的头，但背部狠狠地砸在了下方的礁石上，并且顺着往下滑，粗糙的石头上能看到一条深深的血印。
李强也慌神了，他虽说无恶不作，可真没动手杀过人，本以为做生意的都是没什么原则好欺负的软柿子，想不到这个萧予明够拼。他松开拽着方举云衣领的手，看着方举云往下冲，两条腿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夜间的涨潮得厉害，海浪也变得更加汹涌，没等方举云下去，一阵大浪已经将失去些意识的萧予明卷进了海中。
s岛每年因为溺水而死的人决不是少数，甚至连本地人也会因为这变化多端的天气失去性命。
在这里生活了几年的李强明白，这片海域本就属于一个未开发的区域，水深浪急，再加上血腥味会引来什么凶残的海洋生物也不一定。萧予明恐怕就要葬身于这里了。他用尽力气才使发软的腿动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逃了就好，人不是他杀的，是他自己掉海里的。
方举云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丧失了语言意识和思考能力，他的舌头在口腔内微微蠕动了一下，只觉得满嘴苦味儿。
回到岸上去打电话叫警察吗，去找海上救援队吗，这一切还来得及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方举云什么都不多想，径直跳下海域，直觉告诉他，只要萧予明离开他视线哪怕是一分钟，他也会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哥哥了。
“咳咳…”口鼻瞬间浸入海水的感觉确实不好受，海水漫过胸口让人难以呼吸，方举云被浪灌了几大口海水，用尽全身力气游向萧予明。
“萧予明，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萧予明？”方举云看到萧予明并非完全丧失了意识，他双手环住萧予明，不敢触碰他背部的伤口，而这受损的皮肤表面浸泡在浓度极高的海水之中，萧予明的面色已经白得接近半透明，口中微弱地发出点声音回应他。
所幸这里的海水的浮力够大，方举云不断地用力凫水，因而两人只是随着波浪的起伏而不至于径直沉入海底，可在黑暗中方举云依然看到他们离海岸线越来越远，再飘下去恐怕视野里将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海洋。
为了更牢地抓住萧予明，他让萧予明的头靠在自己的胸上，大海一片寂静，萧予明只听见了青年粗声用力的呼吸声和有力的心跳声。
“方举云，你会死的，我对不起你们家……”萧予明的伤口又被扯到了，他感觉骨头似乎都泡胀了，每一阵浪潮的袭来都是撕心裂肺地疼。
“别哭，萧予明…是我行事冲动，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方举云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叫萧予明的名字却是在这样的场合，他感到自己的肩膀上有一片热乎乎的暖流，就知道萧予明流泪了，可现在他却反而感觉十分平静地面对死亡，从未有过的安静，从胸腔开始流失生命力，慢慢走向生命的尽头。
萧予明感觉大脑已经无法运转了，夜晚的海水温度相对来说并不是那么冰冷，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失去热度，甚至还在汲取方举云的体温。
方举云用自己的小臂环住萧予明的腰，他的下巴抵在了萧予明被海水浸湿的鬓边，在他耳侧颤抖着说，“哥，我一直都喜欢你，不要命了也喜欢。”
萧予明并没有回应他，他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到一股铁锈味在口中漫开，嘴唇沾到了咸苦的海水只觉得更加口渴。
直到方举云也逐渐脱力，他已经快没有力气继续泅水的动作，扶着萧予明的力道自然也就更小了。萧予明的面孔朝下，处于半昏迷状态之下，他从方举云的肩头慢慢滑落，下半脸拍打着海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