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贺兰山来了电话,他翻身背靠窗台仰头数天花板吊灯上的水晶。
“我从周行哪里要到的新的联系方式,我有事找你。”
“好。”
对面最先沉寂一会,随后一阵滋滋啦啦摩擦的声音,他才听到贺兰山非常沉闷开口:“季钰,从前发生了很多事情,但那些都是不得已,而且上一辈人的恩怨扯不到这一辈人的身上,谢不臣他……确实很喜欢你,既然回来就不要离开了,你离开的这五年,老谢他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季钰拿远了点手机,再三确认真是贺兰山他才重新放在耳边,
“其实不——”
“啊啊啊啊啊啊季钰我刚才被人夺舍了刚才那个人不是我我瞎编的瞎说的你千万别当真对了我还有事就这样有事找我再见。”
“嘟嘟嘟——”
“走也可以的……”
否认解释挂电话动作之流畅一气呵成,连个标点符号也没有,等季钰后边几个字出来,手机屏幕已经灭了。
“嗷,又没等我说完。”上次聚会是,这次打电话也是。
连续两次话说一半,季钰郁闷的倒在地毯上,手机盖着脸当场自闭。
怎么每次都不让他说完整啊……
他们会不会误会?
……诶?
他猛然惊坐起,那天在车上,谢不臣是不是就是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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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山在他的公寓里挂断电话,然后扔了手机“咚”的一声,双腿软跪在地面,懊恼地嚎叫好大一会。
周行伸手戳戳他:“这些话,越界了。”
贺兰山把头埋在地毯里,闷声道:“就是因为喜欢才说这些话啊,要是别人我管他这些干什么。”
周行眨眼:“我听不懂。”
对于周行的脑回路和情商而言,这段话的逻辑有点超负荷了。
“因为谢不臣对季钰好,而季钰也恰巧喜欢谢不臣,所以他们两个才最适合在一起,我想撮合他们。明白吗?”
“还是听不懂。喜欢,为什么不争取?”
“哎不是,我真是受够了,你那些年究竟跟你师父学了什么?我去,老谢干嘛非把你扔给我啊。”
这个周行听懂了:“为了让你阻止我去找师父。”
贺兰山几乎崩溃:“这个你倒是听懂了。”
周行:“嗯。”
“啊啊啊啊——”贺兰山更崩溃了,手指插.入发间把头发抓成了鸡窝,然后叹气:“小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而有些人能够碰见就足够了,如果最后两个人都能过得开心幸福,那就是天下第一皆大欢喜。”
周行眼神蒙上一层迷茫,贺兰山看出来这孩子又听不懂了,他缴械投降爬起来,恨铁不成钢的弹周行脑瓜崩,十分解气的潇洒离开:
“随便你吧,爱懂不懂,反正也看不了你几天了,下周就回白玉为堂潇洒,小爷天天选秀,天天当新郎~嗯~”
从他吊儿郎当、走路摇摇晃晃的背影中周行竟然看到了释然——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贺兰山喜欢季钰,但却从来没有强求过什么,何怀愁亦是如此,这并不是爱得太浅,而是这份爱太过浓重,所以他们明白最后和季钰在一起并不是圆满,双方各自安好才是。
暗恋这种事情,不一定非要结果,也不一定非要说出口。
既然打算安定,季钰跑了一趟秦家。谢不臣是个爱屋及乌的人,这些年来一直把秦家保护的很好,听秦桑说他进出谢氏非常自由,有什么东西不会几乎都是谢不臣手把手教,但他很少问,毕竟没人能受得了谢不臣顶着一张看死人的脸看自己。
然后他又去祭拜了父母和外公外婆的灵位。
其实谢狩死之后的那些事他是有听到过的,包括谢不臣是亲自把母亲的骨灰从谢狩那抱到秦家的。
舅舅看着阿姐的灵位难免热泪盈眶:“终于回来了,我们一大家子,终于团聚了!”
季钰:“嗯,谢谢舅舅。您以后要多注意身体,秦桑长大了,比之前稳重很多,该让他独当一面了。”
舅舅抬起两鬓苍白,连忙道:“小钰,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留在云海吗?这……”
“不是的舅舅,我不走,只是以后不去秦氏了。”方才舅舅提起让他继续担任秦氏ceo一职,他想了想,这算是变相拒绝了。
“舅舅,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秦氏您放心交给秦桑吧。”
因为他刚才告诉秦桑,说如果秦氏没了,那他再也不回秦家了。这招,应该对他这个表弟有用吧。
季钰回到公寓天还没黑,街道两边枝丫依旧油光锃亮,没有一片叶子,像极了一个秃头光滑的头皮,没有一根头发。
一进门季钰立马打开空调,冻得一哆嗦,心想怎么开春了还这么冷,云海天气这么奇怪?
今天谢不臣回来的很早,在进门时他已经洗完澡出来了,刚好迎面撞上一路风尘仆仆的季钰,“怎么回来这么早,你不和舅舅吃饭?”
季钰哂然:“饭不好吃。”
以季钰挑食的程度,除了谢不臣之外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厨师能受得了。吃的菜难度倒是没多大,全在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小毛病方面。
“嗯。”
谢不臣把擦头发洇湿的毛巾缠在手上,打算回房间换个衣服,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走到季钰这飞快在脸上啄一口。
季钰立马捂脸,腾的一下又红透了:“怎么换个衣服也得亲。”
谢不臣认真道:“忍不住。”
“那也得打个招呼吧……”不让哪天出门突然来这么一下,他红的跟煮熟的虾似的被别人看到多丢人啊。眼删停
谢不臣歪头:“你好,季钰同志,我有点忍不住了,请问我可以亲你吗?”
“……”季钰有点被无语到,但还是仰头嘴唇轻触了谢不臣下巴的位置。
由于第一次主动过于紧张,他捏着衣角的指尖已经泛白了。
谢不臣完全愣住了,僵硬的如同一座雕塑,眼珠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转了。
知道他这会肯定说不出来什么,季钰道:“现在说我想你有点晚了,那、那、先、先先先先说,我喜欢你吧。”
他刚才还没褪下去的红蔓倏然爬到脸上,他“啪”的一声捂住脸,头低得几乎能埋进胸口。
过了一会,谢不臣终于有了松动,耳垂赤红,僵硬低憋出来一句:“嗯,我也,喜欢,你。”
断句卡成了何怀愁。
人类的感情很奇怪,谢不臣抱着季钰的时候让他说一百句“我喜欢你”都不带卡壳的,但今天季钰这么一亲他,他却紧张的连手应该放在那里都忘了。
季钰点点头:
“嗯,我知道。”
他何止是知道。当年那场分手,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处理得有点难看,当时只是一根筋陷入了死胡同,总觉得一定要离开离开,仿佛再晚一秒就不能活了一样,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绝对?东方不亮西方亮,关上门还有窗,现在想一想,当初根本没必要这样麻烦。
以谢不臣的性子,他大可以直接像对待秦桑那样来一句“如果拿不到谢家家主的位置,你就永远也别想见我”,谢不臣绝对停顿都没有的立马去办。
只是当时陷入了死胡同,反而忘记了谢不臣对他的爱有多深,最后还是饶开了最便捷的路,兜兜转转走了一圈又回去了。
“啪嗒”一声,从谢不臣身上掉下来个黑色丝绒盒子,滚到季钰脚下。
他弯腰捡起来,打开一看差点被里面的戒指刺瞎了眼睛。
谢不臣脸上闪过慌乱,要不是看人是季钰,估计就直接想上手拿回来了。
“这是什么?”
“今天,打算求婚的戒指。”
“……你别告诉我你那几天抱着手机是为了买戒指。”
“……”
“为什么突然弄这个?”
谢不臣捏着毛巾的手用力了些,嘴角翕动,转身就走。
季钰跟在身后当“小尾巴”一个劲追问:“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走?”
谢不臣瞥他一眼:“嗯。”
季钰容易害羞,这才一句就已经不敢继续追问下去了,胡乱把戒指盒塞回给他,谢不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分别把戒指套入二人指骨。
谢不臣僵硬道:“等会给你补现场,去换衣服跟我出去。”
他说完跟逃荒似的就走了,说来季钰也是第一次见谢不臣这么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转了转套在指骨的那枚新戒指,心想着改天把箱子给拆开,把他们俩第一对戒指穿成项链给个回礼什么的……
要不然等会还是告诉他自己不打算走了吧。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偶然瞥到窗外被傍晚凉风吹动的枝丫,好像已经抽出浅绿嫩芽,他撑在窗台,终于感受到云海春天真的已经到了。
枯木逢春。
破镜重圆。
枯萎掉的树枝并不是真正死亡,在又一年的春风里再次颤巍巍地抽芽,最后被旺盛的树叶挂满头,正如他们的爱情。
今天天气可真好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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