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先生。”小孩说,规规矩矩,客客气气。
韩诚对这种客气规矩无异议,别人这般对待他,他估计也会很受用。
但对象换成小孩,他就有种想把这死孩子抽一顿的冲动。
不知为何。
第3章
易千偶尔也会回家,到底是有个家。
为了避免被盘问的麻烦,易千告诉父亲和继母自己在干代驾的兼职,一月能挣个一两千,勉强够生活费。
父亲嫌他赚得少,继母说他果然没什么用。
“本来就不指望你给家里补贴点儿,你能养活你自己就不错了。”
总而言之,还是嫌他赚得少,没法补贴家用吧。
易千庆幸着自己另办了张银行卡,他目前所有钱,都是存在新卡里的;如果父母执意索要,他可以递张旧卡过去。
饭馆依旧忙碌,易千过去也讨不着闲。
该端碗的端碗,该递碟子的递碟子,对待客人要笑脸相迎,嘴角上翘四十五度,露出一个虚假但不失礼貌的笑容。
年纪小时,易千常站在洗碗池子边想自己的人生价值,但都会被父亲的大嗓门打断。
于是他不能想自己是有什么隐藏大背景的人物了,他只想着未来某天不要站在这池子边,也不要七手八脚地端碗端碟子,也不要回家连间卧室都没有,只能睡沙发。
达成这样的目标,前提是易千要找到一份好工作。
根据父母亲的说法,他的好工作已经断送在他的坏成绩上了。
他将一辈子碌碌无为,一辈子不成大器。
易千也没想过成大器,他只想有一间自己的小屋,在他不想洗碗刷碟子,不想开车载一群醉醺醺的人的时候,可以进去躲一躲。
歇一会儿。
所以易千其实蛮感谢韩先生的。
韩先生家的卧室很大,他给易千留了个位置。
易千知道自己个子高,有些占地方,很多时候他都不说话,希望能缩小点存在感。
但韩先生会引着他说话,问他学校的情况,关心关心他还没开始考的四级。
在做/爱的时候逗他,要他喊出声来。
易千不知道喊什么,也没什么好喊的。
而且先生技术不错,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不过易千没想到的是,他提出想在上面,先生也答应了。
原来自己也可以被奖励。
易千一直觉得考试成功后的奖励,是个很神圣的仪式。
也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于是期待期盼,并觉得自己是在奢求。
哦,对,韩先生还给他发工钱,不白用他。
翻来覆去地想,这位金主倒比他的父母......继母就不算了吧,比他父亲还称职些。
易千蛮喜欢韩先生的。
为了钱也好,为了那个住处也好,喜欢着。
易千有些不明白,这段时间自己老在见不到先生的时候,想起他那对眼睛。
琉璃一般,猫一般。
第一印象太深刻了吧,先生又长得那么漂亮。
把后厨收拾利落,易千跟父母打声招呼,说回学校去了。
但他没回去,只是到公交站,等到一班公交晃晃悠悠地走,再下公交,转地铁,出地铁,再转公交。
韩先生的别墅位置比较偏,他自己过去的话,会比较麻烦。
好在易千也习惯了麻烦。
当易千对着那闪着红点的大门,喊出一声“开门”时,他有种回到自己家的错觉。
一错再错的错觉。
奇诺给了他面子,徐徐打开门,说:“欢迎回来。”
电脑是不会管易千是什么身份的,倒是给了他和先生一样的待遇。
他进门,问奇诺厨房里有什么食材,他想做个土豆泥吃吃,就当晚饭了。
奇诺本着效率为先的准则,告诉易千可以吩咐厨房料理机做,易千说土豆泥而已,他可以自己来。
结果不自觉地做多了,老大一盆,他勉强吃了半盆,便只好将另外一半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冰箱里。
外边已经黑透了,仔细看时间,也不过晚上七点。
易千开始复习他的单词,做他的习题,在落地窗边的方桌高凳子上。
先生腾出这地方,原本是用来喝下午茶的,但奈何工作繁重,下午都没多少时间待在家,平白便宜了易千这个闲人。
一直学到晚上九点,易千高考前都没这么用过功(所以也难怪英语才刚及格),新做出来的这部分题正确率挺高,易千对照完答案,心情都愉悦了许多。
先生的秘书,路依姐姐给易千发了位置信息,让他在十点去接先生。
现在该收拾收拾,出发了。
估计先生又会醉得不轻,为应酬,也是因为先生本身就嗜酒。
易千发动汽车前,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蹙着的眉头。
其实他没甚资格管先生喝酒,毕竟他只是个打工人。
先生要不喝酒了,他还损失代驾这一份工的工钱。
不过,喝酒对身体不好,抽烟也是。
易千一般在停车场等先生下来,先生醉得不轻也坚持自己下来。
“咱不麻烦别人。”稀里糊涂地这么嘟囔。
先生很神奇,醉得走S线,也知道停车场的位置,易千给他发语音说具体位置,他懵懵地应,打着醉拳找到正确的位置。
后来易千也找到神奇的原因了,是先生那尽职尽责的秘书路依姐姐,不管先生怎样胡搅蛮缠地拒绝,都坚持在先生后面五步看着这醉鬼。
“打工不易嘛。”路姐姐抹一抹脑门上的细汗,“要不是老大给的多,我改明儿就把他告上法院,说他剥削下属。”
易千把醉鬼先生搀扶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辛苦了,辛苦了。”
颇有种因自家猫给人家找了麻烦的愧疚感。
分明他也只是先生手下的打工人。
不过这一次,路依姐姐给易千发信息,说:“小千啊,你直接上来接老大吧,他昏睡过去了,我一个人扛不下来。”
易千:“……好,好的。”
果然喝酒不好,非常不好。
易千按照路依的指示,乘电梯上了五楼。
是个很高级的会所,易千被里面的灯光晃得眼睛疼。
“A515”,是先生所在的卡座,问了服务生,以及循着荧光的指示牌看,易千找到了先生。
先生缩在长条的皮质沙发上,一米七九的个子,缩成一团软趴趴的猫猫虫。
路依姐姐扶着沙发背直叹气,转眼看到易千杵旁边站着,忙如见救星般招招手:“小千,过来过来。”
在路姐姐的帮助下,易千很容易就把先生背了起来。
先生不重,背着就更显轻。
易千托着先生的大腿根,让先生两条胳膊搭自己肩膀脖颈。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想如果自己是在上面,他得将先生拦腰折了,然后抬起先生一条大腿,如果先生柔韧性好的话。
这样,易千可以看到大腿根部白皙的软肉,甚至可以咬一口。
不得了了,易千咽了咽唾沫,路依姐姐还在,他想这些不三不四的,太不像话。
“小千,你是还在上学吧,看样子。”进了电梯,路依姐姐忽然说。
“嗯?嗯。”易千反应过来,含含糊糊地应。
“是做兼职给老大当司机?”路依眯了眯眼,似在打量他。
“嗯,白天上学,晚上打工。”易千把先生托稳了点儿,一五一十道。
“好孩子,勤工俭学嘛。”路依收回目光,放心地点一点头,“你别看老大这么不靠谱,他人还是挺好的。”
“我知道。”易千说,先生给了他不少工资,他当然知道。
“就……”路依还想说什么,电梯门开,二人只好带着韩诚先出去。
“姐,你刚刚是想跟我说什么啊?”易千记着这茬。
路依笑笑,扫了眼易千背上的韩诚。
“也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一下。先生以后带人回去,你别大惊小怪,做好工资范围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哦,原来先生还会带人回去。
不过易千也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他不可能是先生包养的唯一的小情儿。
“那……先生会带多少人回去啊?”末了,易千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下,至少得有个心理准备。
“你别担心这,老大虽然爱玩了点儿,但从来都不乱玩,他一段时间里只会带固定的一个回去。”路依宽慰他道,“如果以后碰到了,你和那位估计还是同龄人呢。老大这人讲究,向来只包养十八到二十二岁的大学生。”
所以他算先生这段时间的固定情人。易千明白了。
不过,听姐姐的意思,她好像没有意识到易千就是先生这段时间的小情儿。
难道我长得太纯良了,不像吗?易千心里嘀咕着,先生胳膊动了动,环住了他的脖颈。
易千打算搭路依姐一程,反正先生都已经睡着了,早点晚点回去都一样。
但路依姐只是帮他把先生送上车,便挥挥手说再见。
“有人接我,回见。”
易千只好挥挥手,“姐,那你路上小心。”
又只他和先生两个人了,易千开了暖气,也不忙发动车子,就别过脸,看了先生一阵子。
前额,眼睛,睫毛,鼻梁,到嘴唇。
先生的五官精巧,脸部线条也柔和,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
缩成一团,小小的。
不过先生不笑,他睡着后就基本没什么表情,所以看不出做了什么梦。
易千想,先生真的有三十岁吗,为什么看上去能让他一下装进口袋里?
车内暖和起来,酒精的气味微微挥发,易千感到头晕了一瞬,像是醉了一场。
当然他是没喝酒的。
凑近先生,是能数清睫毛的距离。
易千拨了拨先生鬓角的碎发,让它们远离那两片殷红的唇。
喝完酒,就跟吃了胭脂似的。
胭脂都没这么红。
易千以为自己会做点儿什么,但他只是收回身子,发动了汽车。
再抱上楼,就轻车熟路许多。
先生睡得熟,不扑腾,不说话。
等明早他醒过来,再洗漱吧。
易千下楼去了厨房,设置厨房机煲个两人份的艇仔粥,大概明早一起来就可以喝。
先生胃不太好,毕竟时常喝酒,没个节制;喝喝粥,好歹养下胃。
艇仔粥是先生唯一能接受的粥品,因为杂七杂八的配料多,先生说喝起来口感丰富,比较有意思。
其他粥先生都是一脸“什么玩意儿”的嫌弃。
“您是小孩子么?”易千记得有天早上给先生熬了皮蛋瘦肉粥,结果被人扔了勺子,一口不吃,于是易千就无可奈何地说了句。
先生倒听了个新鲜,兴致勃勃地追问:“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