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舟早起给做了些清淡食物，带去医院。
推开病房门时，楚奕辰也已经睡醒了，他正随意地拿着本书打发时间，见林舟进来，只抬眸看了一眼，视线便又回归书上。
只晚来了些许，病房里的一角已经堆满了探望者的礼物。
那些包装精致的盒子价值不菲，从稀世补品到供人把玩的奇珍物件，堆出了小山似的高度，在干净宽敞的高级病房里，宛如被弃置的寻常玩意。
林舟脚步微顿，他似乎现在才意识到楚家在京都意味着什么。
假装没看到那些东西往前走，林舟将保温盒放在病床旁边的小桌上，他顺手清理掉上面多余的垃圾，等桌面重新变得干净整洁后，才打开保温盒，将粥取出来凉一凉。
露出笑意温声问道：“我先扶你去洗漱？”
楚奕辰头也不抬，反而问：“你经常做这种伺候人的活？”
他看对方刚才拿掉那些脏污的垃圾，动作间娴熟自然，一点儿没有伪装和厌恶的意味，总之看起来不像个养尊处优的Omega少爷。
林舟听他言语间略带嫌弃，背脊不由微微僵住。
楚奕辰等了许久，没听到回答，抬头看见对方神色间掩饰不住的尴尬，诧异问道：“你的家族既然能搭上楚家，想必背景也不差。愿意让你来联姻，估计平时待你也很好，难道竟然是我想错了？”
林舟正在替他舀粥，本来就发颤的指尖更是一抖，烫粥洒落些许在虎口处。
他强忍着疼痛，拿稳了勺子说道：“我的家族……比不上楚家，我们结婚并不是出于联姻，抱歉。”
林舟将粥放在楚奕辰面前，转身拿了张纸巾擦掉虎口处的残粥。
熬煮得稀烂的米粒被擦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发肿的红印，仍然散发着热意钻入皮肤，引起阵阵刺痛。
楚奕辰不知道听到他的话没有，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林舟手掌虎口处。
而林舟顾着擦手，也没有留意到他的神情。
灼烧感越来越强烈，林舟整个手掌都开始颤抖起来，他视线飘忽地从椅子上站起，再度低头道歉道：“对不起，我得先离开一下。”
楚奕辰沉着眼眸说：“不用。”
转身按下了呼叫器，说明了情况，不一会儿，护士就带着冰袋过来了。
楚奕辰声音淡漠中夹杂着不悦，见护士给林舟包好冰袋，他于是重新躺回床头，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随口道：“我收回之前的话，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护士替他简单处理完就离开了。
林舟半个手掌包裹着冰袋，闻言低低道：“……对不起。”
这已经是他从进来以来，第三次道歉了。
楚奕辰不禁皱眉：“你只会和别人道歉吗？看来我确实该试着努力回忆起过去，不然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会选择你这样的人作为伴侣。”
他本意又不是责怪，而且林舟也没必要跟他说对不起，性子未免太过软弱。
而他中意的伴侣，至少应该拥有和自己差不多的实力。
林舟：“……”
他抚摸着虎口的烫伤伤痕，觉得那粥该是落在了心口上，所以才会这么疼吧。
第六十三章 试药败露
林舟没在病房里坐多久，门外就有人汇报其他大老板过来探望。
陆肖不在的这段时间，暂时代替助理位置的是他以前培养的下属，专门候补这种特殊时刻。
楚奕辰起得这么早，似乎就在等这场会面。
闻言，他随手将书放回柜子上，理了理衣服，让林舟先回去，指着桌面上的粥说：“这个也带走。”
那粥凉了几分钟，正是温度刚好能吃的时候。
林舟打起精神笑说：“我先收到一边，装在保温袋里，你们谈完了再吃也不迟。”
楚奕辰淡淡地瞥了那粥一眼。
细碎熬得稀烂的米粒浓白，其间散发着轻飘飘的鲜香味道，上面撒着点点葱花。
看得出来煮粥的人的确很用心。
作为一道家常菜是合格的，可惜太素了。
他收回眼神，毫不客气地点评道：“带走。让别人看见楚家继承人早餐就吃这种东西，恐怕会以为楚氏集团濒临破产了。”
瞧不起的语气一点都不遮掩。
林舟将粥装回保温袋里的手微顿，微敛眼眸，什么都没说，按照对方的要求清理了桌面。
他提着保温袋走到门口，“那我先走了。”
楚奕辰头也不抬，“嗯。”
林舟最后看了眼他忙着整理病服褶皱，毫不在意的身影，转身垂眸，迈着步子走出了病房。
手上的保温袋沉甸甸的。
林舟心事重重地走在去医生办公室的路上，然而半路就在拐角遇到了孙一鸣，林舟失魂落魄地没注意看前面，两人差点撞上，把孙一鸣和他都吓了一跳。
好在这一吓，他空洞的眼神终于能重新聚焦，立刻回归了现实，低头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都怪我不该走神的！”
孙一鸣心理素质强，惊吓只是一秒而已。
他的视线扫到林舟右手提着的保温袋，瞬间恍然大悟：“来看楚奕辰的吧？那工作狂今天上午安排了不少见面，你现在过去可能见不到他。”
“东西寄放在我这里，我抽空找个时间帮你送过去。”
他伸出左手自然而然地摊开。
却见林舟摇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没关系，我已经去过他的病房了，这个他不吃，我带回去就行了。”
孙一鸣：？
那小子，嘴还越来越挑了？
他木桩子似的站在原地，一时间没理清失忆和挑嘴之间的关系，不过见林舟表情难看，说明之前在病房里发生的不是好事儿。
那货多半又仗着失忆欺负林舟了。
孙一鸣怒道：“靠，回头我帮你说他！竟然嫌弃老婆亲手辛苦做的饭，太不像话了！”
林舟屏住呼吸，他摇了摇头，“是我自作主张了，奕辰看不上这些正常的。”
记忆中他很小的时候，楚家老宅的佣人每日准备的早餐不仅种类繁多，而且非常精致可口，他就和楚奕辰，还有楚父楚母坐在桌边，安静地享用。
楚家父母对楚奕辰的管教十分严格，食物只许吃有营养的，零食之类的东西一概不许碰。
有时候小林舟贪嘴，楚奕辰就会偷偷带他溜出去，买一些街边小吃，笑着看他吃完，两人才会慢慢走回去。
不常住老宅后，他们的三餐便不再那样讲究。
那些日子太过遥远，林舟都快忘记了楚奕辰原本是多么富贵的少爷出身，合该生来享受富贵，而不是陪他一起过寻常生活。
林舟心里深深地无力。
在对方失忆的这段时间里，他终于看清自己拖累了楚奕辰多少。
孙一鸣见他的脸色愈发惨白，想起楚奕辰过去曾告诉过他，林舟有抑郁症的病史，深怕他一个想不开又抑郁复发了，连忙打住话题，说道：“不说这个了，来趟我办公室，刚好有些药要交给你。”
他抬脚就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林舟微愣，跟上。
几分钟之后，他看着孙一鸣翻了半天，翻出来一盒药片。
顿时不解地问道：“这……能吃吗？”
“能吃！”距离研发出来都过去五年多了，就是因为成本太高，受众太小，市面上基本没人认得这个。
这盒是他三个月前托工厂生产做出来的。
毕竟天生腺体缺陷能有几个？
就算有，缺陷了就缺陷了，大不了这辈子当个Beta呗，腺体主动恶化的更是极少。
孙一鸣心里苦，要不是为了兄弟，他才不整这费钱的玩意儿。
“幸好有姓楚的不要命地试药，不然今天你这病我还真治……不了。”
望着面前人逐渐瞪大的眼睛，孙一鸣也随即反应过来。
等等！他刚刚、是不是把楚奕辰试药的事说漏嘴了？！
该死！该死！
孙一鸣内心抓狂，懊恼地试图挽回：“不是……你听我解释！”
林舟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还在消化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奕辰，试药？
这不可能，奕辰说过他从不做冒险的事，而且对方得知自己腺体的情况是最近的事，研发药品的期限不会这么短。
林舟心脏突突地跳。
一边是不相信楚奕辰会做出这么冲动的行为，一边则是隐隐直觉孙一鸣不会撒谎，而头脑发晕地担心楚奕辰的身体。
他认真地看向孙一鸣，企图得到更合理的解释。
而面对这样的眼神，孙一鸣却完全沉默了。
靠，他还真解释不了！
姓楚的疯了似的，主动去找他试药就是事实啊，他当时想拦都拦不住！
虽然楚奕辰从没要求他将这件事对林舟保密，但是两人向来心照不宣，药物的临床志愿者身份更是一个字儿没往外说。
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露馅儿。
孙一鸣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叫他这张破嘴什么都往外说，现在后悔了！晚了！
他不解释，林舟就要问。
“奕辰一个月前才知道我的腺体发生癌变，你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研制出药品。”
林舟微微吐了口气，叹道：“不要再骗我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
孙一鸣向来见不得好兄弟的心意被践踏，闻言急了，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但他可是五年前就知道你有腺体缺陷了啊！他那么爱你，能不为你着急吗！”
林舟浑身一颤，震惊抬眸。
再次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孙一鸣：……操！
第六十四章 陌生人
孙一鸣想死的心都有了，回归白道这些年，他的脑子太久没用好像变迟钝了。
……但就算楚奕辰要找他算账，也得等他自己想起来这回事再说。
现在他就说漏嘴了，怎么了？
姓楚的自个儿把老婆越推越远，他这是在帮他懂不懂！
这波他在大气层。
孙一鸣坐在办公室躺椅上，如此想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林舟十分钟之前就走了。
面对质问，他没忍住把事情都透露了出去。这下对方该知道的，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这样真的能稳住他们的感情吗？
孙一鸣可是听说，不久前楚奕辰还为了追对方，不惜丢下所有社交活动去了林舟暂居的城市，这都没把人哄回来。
以林舟的性子，如果不是真的失望至极，不会轻易离开楚奕辰身边，还闹这种脾气。
这也是他最烦躁的地方，所以姓楚的之前到底对林舟做过些什么？
医院前的人行道上，林舟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回望楚奕辰所在的楼层。
窗帘半拉着，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