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深呼吸，他带着行李箱，穿上外套，离开自己生活了二十来年的父母旧居。
长痛不如短痛。
短痛之后，先奋斗事业吧。
人生不会处处凹地，总有一个地方，能让他捡起来从小被碾碎的自己，一点点拼凑起那个意气风发的钟识。
他知道，他一定能做到。
……
分手之后好像时间过得特别快。
钟识成立了工作室，组建了一个班子，拍摄了人生中的第一支能够备案的电影。
从新片开机到剪辑送去广电局审核，这一切都像一场梦。
拿到演播许可的那一日，他甚至高兴的跳了起来，总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得到了一点点发光的钻石。
又一年零八个月过去，有一天，关亥给钟识打电话，说《天地》入围了名电影节最佳影片，只是结局差强人意义，败给了另一部法国文艺片，因为他们讲述的一对七十多岁同风共雨的异性恋老夫妇。
钟识由衷感到开心，其实能不能得奖不重要。
他和苏乘云的关系终于在荧幕上被所有人见证，这已经很好。——虽然，那已经成为过去。
钟识开心好久，电话快结束才想起来问关亥：“苏乘云知道这件事吗？”
关亥一愣，说：“他问你，你问他，你们两个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关导开玩笑，“就算长时间异地恋，也应该见一见彼此。我听他语气挺落寞的，你们很久没见了吧？总感觉，嗯，帅货脾气收敛了很多，以前就不爱说话，现在更不爱说话，我好几个朋友跟他合作拍戏，都说他在片场一言不发，经常一个人坐着看天，好像除了拍戏就成哑巴，根本不愿意和其他人交流。我说他是想念漂亮货才这样，他们还不信，说帅货是单身，空窗很久了，我还想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公开，让这些人打脸一下。”
钟识听关亥说完，才淡淡说：“我们已经分开了。”
“分开了？”关亥惊讶，“什么时候。”
“挺久了。”钟识说，“从那个时候他被所有官媒邀请合作，上边下来一纸文书，禁止我和他的cp影视以任何形式出现，我们两个就就分开了。”
关亥沉默，说：“那真是太遗憾。你们俩演活了银行家和音乐家，没想到现实中的结局也应验了电影情节——”
他叹气，“他们说拍我戏容易遭报应，是真的。”
“别这么讲啊关导，”钟识笑道，“分开是我们个人选择，和《天地》没关系的。”
“那你们现在？”
“已经三年没联系了。”
“三年，还真是久。”
“是啊，太久了。”钟识感慨，“以前我总幻想哪天成为最佳演员，拿个影帝回来光荣耀祖，后来转行做幕才发现，其实苏乘云拿奖更让我开心，这是真的。”
“帅货确实厉害，才二十五岁就拿到影帝，真不错。”
“是啊，苏老师一直很厉害的。”钟识掐掉绿萝的枯萎叶子，冲买咖啡回来的场记招手，“所以往后关导要是拍电影，还得多多关照我们苏老师啊，不然他很难过的，会以为你不记得他了。”
“别说我。”关亥说，“你现在当导演，没想过请他拍戏？”
“这——”钟识尴尬，“我现在还没太大名气嘛，而且苏老师混到影帝那个圈子了，恐怕我拿不出那么多片酬请他来啊。”
“不要自谦。去年的最佳导演，不是你？”
“那是撞大运。”
“撞大运也要有那个实力，干导演的那么多，其他人怎么没撞？”
“那当然也是我够拼，哈哈。”
这句不是自谦，去年他评讲的那部关于野生动物片子为了效果好，钟识在沙漠里住了整整两个月。出来肺感染，还差点高烧，进了七八次急救室。
他拿命拍出来的电影，能够评奖真的也不全是运气，更多是热爱与敬业。
结束通话，钟识飞奔到机器后面，问演员统筹：“今天新片子要开机，周老师还是来不了？”
“是啊导演，刚刚打电话，那边说周老师情况又严重了，这个月估计得重新做支架。咱们这部戏怎么办？他们已经退还了定金，说三个月内进不了组，实在不行就换人演。”
“话是容易，但周老师可是我三顾茅庐才请来的老戏骨，除了他，谁能压阵？”钟识喝一口黑美式，苦的心发慌，“唉，我最近真的超级不顺。怎么回事啊，不会得个奖把我这辈子运气耗完了吧？老天爷。”
怎么会这样啊。
唉，桑心。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临门一脚
副导演小何说，“你实在不行给苏老师打电话咯，他和周老师能够平起平坐嘛。而且他这可是圈子里热度最高的，要真能找他来演八贤王，效果绝对炸裂。”
钟识半开玩笑半认真，“我倒是想呢，可我们已经三年多没联系了。”
而且，三年前的分手夜，苏乘云就拉黑了他。
现在让他跟人联系，会不会显得太尴尬？
万一苏乘云不想来帮忙呢，万一苏乘云还生气，或者他已经有喜欢的人——
钟识不敢想，“唉，真的好苦恼。”
“是咯是咯。”小何拿着手机，“周老师不知道搞什么飞机，刚出院就让所有媒体把信息放出来。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剧组的八贤王男主角不演了，嘲笑我们出师不利，庙太小招待不了大佛……这可咋办？”
“咋办咋办，凉拌。”钟识郁闷，“我已经够烦了，三顾茅庐才请来周老师，没想到他刚不演，消息就传的满天飞，比他答应出演时我花钱买的营销来的还猛烈。”
“所以说，不要花钱买营销，没逼用。”小何说，“钱最后进的只有营销号口袋，没半点效果。”
今天就要开机，男主角不来了。
整个剧本筹备了整整半年，一切全都就绪。临门一脚，男主角他不来了。
钟识觉得蹊跷，却没办法多问。
给周老师发了问候信息。他重新翻起来演员手册，打算重新找人接替。
整本全都翻完，钟识又开始头疼。
他之所以找周老师来出演八贤王，看中的就是他身上那种震压风云的磅礴气势。放眼整个娱乐圈，还有谁有这本事？
别说没有，真有一个，可人家三年前就把他拉黑了，怎么可能过来帮忙救场？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钟识发怵，又无可奈何。
他是为导演，不可能让所有人的心血都跟着付诸东流。
一番犹豫，还是找来小何：“用你手机给苏乘云发条短信。诚恳一点，说清楚情况，片酬就先别谈了，要是他真能给这个面子，就算我贷款给他发钱，只要剧组不受影响就行。”
小额点头，去一边儿发信息。
钟识酝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正准备告诉小何，先别提自己名字，那头刷的站起：“发完了。”
“？”这么快，“你发的什么，念念。”
小何说：“苏老师，你好。见字如面，我是钟识，我最近在拍一部古风精制电视剧，奈何演八贤王的周老师身体不适，无法正常出演。请问您能不能看在我面子上帮个忙，临时顶一下子？”
钟识都要晕过去了：“我想顶你一下子！”
小何：“嘿嘿，不用夸我，我语文好，我知道。”
“你语文好个屁。”钟识要骂人，“我刚刚还想跟你说千万别提我，一提我他肯定不来！”
搞什么啊？
还看在我面子上帮个忙，要是看他面子，苏乘云更不可能来了。
“你看吧，这回肯定没戏。”钟识算服了，“分手的爱人比仇人都恨对方。尤其当年还是我甩的他，他更烦我了。”
“那也不一定啊。”小何说，“你俩都三年都没联系，万一他想破镜重圆呢，”
“你电视剧看多了，苏乘云绝对不想破镜重圆，他想弄死我倒是真的。”
“哇，这么确定。”小何问，“你当年干什么了，让他这么恨你？”
当年干什么了。
他还能干什么，无非就是苏乘云想在这行继续跟他并肩同行，避开荆棘择路而归，他却选择转行，跳进了另一个圈子。
转行专业很容易让人接受，他遵循老本行去当导演也有情可原。
苏乘云之所以那么愤怒，大概是因为他做好了失去一切，抛弃一切，一意孤行往前头破血流的准备，钟识却眼睁睁看他赤裸到只剩一颗真心，然后拍拍手，说真好啊，我就不陪你了。
“我其实有点后悔。”钟识老实交代，“他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正意气风发的时候，我不该给他那么大的打击。至少好好聊一聊，也比直截了当分手强。”
“算了吧，”小何说，“分手就要直截了当，婆婆妈妈更招人恨。”
反正信息是发出去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看那边有没有动静。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现在还是抱了一丝希望。却没想到整整三天。苏乘云一个字都没回，可能是真的生他气，不想再跟他来往。
剧组这些设备不能耽误，还有一些是特地租赁来的特殊道具。
钟识没办法，跟小何一商量，说：“先拍别人的戏份吧，八贤王的戏份，等找到演员再重新替补。”
他做好最坏打算，如果周老师是真的病了，要做手术，那就等他三个月恢复之后再补拍，也行。
影视城全是拍戏的剧组，
人来人往，演员格外多。
拍完逆天收工，钟识又轮到最后一个走。
天气太热，钟识却怕受寒，身上穿了件白衬衣，下边一条牛仔裤，剧本卷成直筒握在手里，慢悠悠往出口走。
这两天估计大家都在积极创作，他刚出影视城门口，就瞧见一辆很豪华的黑色保姆车停在路边，可能是哪个顶级艺人也来这边拍戏。
钟识当了三年导演，大大小小的演员都接触过，对这场景不见不怪。
多看一眼牌照，还挺新鲜，“哟，这怎么还是我生日，真凑巧了啊。”
干三年导演，有些人早就换上豪车。
他把所有钱砸在设备上，开的还是那辆二手宝马，小小一辆红色z4，瞧着还挺拉风，擦得倍儿亮堂。
他白天给周老师发了信息，回家煮了份清汤面，想再打个电话。
结果号码拨通，接电话的却是经纪人：“你好，有事吗？”
对方语气冷漠，看样子根本没存他的号码。
钟识愣了下，挺客气的：“周老师好些了吗？我是钟识，想看看他身体情况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是跟你讲了吗？你那个戏我们拍不了。”经纪人很不客气，“你另外找人吧，周老师不方便出演。”
钟识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隐约有种预感，周老师不演这部戏，不是身体出了情况，而是别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