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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科医生神经了 青容 3763 2024-05-23 00:00:00

有个学生写道,去年的那次封校,其实他是第一个发现自己生病了的,但是没敢说。他每天正常上学放学,没什么接触别人的机会,不知道是自己的家人还是坐公交车遇到什么,总之,他出现症状之后大概一周,班上就有同学陆续生病,于是就停课封校。他自己的症状很轻,第一天晚上在家有点发烧,吃了退烧药就好了,没想到给同学们和学校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他觉得愧对大家。

这段话被念出来之后,学生们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有同学说,没有必要觉得羞愧,生病不是犯错,又不是你自己故意想要生病的;还有人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大家都当是重感冒一场,没什么关系;又有同学说,其实他只是这么感觉,当时陆陆续续很多学生有症状,没人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第一个病人……总之,宽慰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大家也都觉得释然。

麻烦出现在活动结束的第二个星期,有家长就此事反馈到家委会,说刻意隐瞒后果很严重,导致有些学生到现在身体都不太好,经常咳嗽,体力很差,要严查这个隐瞒病情的学生,并且频繁找学校问责,一路投诉到教育局。

后来,事情发展到不受控的地步,写纸条的孩子被发现,尚不确定是否属实,就已经在同学之间传开了,奇怪的是,和心理活动上的态度截然相反,他听到了一些恐怖的传言,比如故意隐瞒,怕自己成绩下降,就想让其他同学也一起生病;或是其实他和别的学校的某某某有着亲密关系,怕被学校和父母知道所以选择隐瞒;还有说他父母有权有势,学校早就知道但是刻意包庇。

白薇带着学生来到门诊的时候,他看起来状况很糟,刚开始是长时间的发呆,接着念念有词,转眼间就暴怒,攥紧拳头揉烂一张纸,咬着牙用力拧碎。

他是个看起来有些单薄的高中生,中等身材,清瘦,脸也不像是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他的五官棱角分明,脸颊甚至微微凹陷,更显忧郁。凌游放慢了语速,从他手里轻柔却坚定地把纸拿出来,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没事了,说放松,说你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不会有人评价什么,你放心。

男生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恢复正常,却依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把他带到沙发上坐着,凌游说:“我知道你脑子里现在很乱,你先暂停一下,听我说。”

男孩只轻微抬了抬眼皮。

“你想象一下,从小到大住过的地方,有没有一个地方是你最喜欢的?比如爷爷奶奶家,比如自己的房间,又或者是旅行时住过的一间酒店,都可以。”

见他点头,凌游又说:“好,你现在就在那里。现在的温度是24度,不冷也不热,有一点点微风,带来了公园里草木的味道,你觉得舒适。门已经关起来了,你有钥匙,而且只有你有钥匙,你是安全的,没有经过你的允许,任何人都进不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在凌游描绘安全岛的过程中,男孩的肩膀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垂了下来,他侧着头,怯怯地看了凌游一眼。

“我真的后悔了,我错了,我没想到会这样。”

他终于开口了。

男孩刚刚开始倾诉自己的心情,凌游便感觉到头痛,紧接着是蝉鸣,他慌忙起身,说:“不好意思啊,你先稍等一下,有点急事,我请主任过来继续跟你聊。”

他的耳朵在走出诊室的那一刻,又失去了应有的功能。他敲开隔壁的门,什么话都没说,走到蓝霆面前,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今天的凌游没戴眼镜,蓝霆看见了一双空洞的眼,像是玻璃碎掉了的窗户,他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冰凉,凉到差点打了个寒战。

他点了点头,把学生带到自己的诊室,说:“不好意思啊,我是凌医生的上级医生,他突然有点事要去处理。”

凌游一个人呆坐在诊室,他不能叫号,干脆关了电脑。这是第一次在看诊的过程中听不见,同时也预示着,即使目前正在积极治疗,他也可能没办法正常工作了。

恐惧感再一次袭来,他到底是谁,到底是不是个医生,精神科医生听不见病人说什么,还怎么做医生?

这天下午,凌游浑浑噩噩地走出医院大门,感觉阳光太过刺眼,他买了张票躲进只有零星几个人的电影院。故事发生在40年代的上海,和现在的时间隔得有点远,他感觉自己和大荧幕也有很远的距离,像是站在山顶看荒原。

临近结束,凌游才意识到这部电影是黑白的,他环顾四周,自己和别人和这个世界,都是黑白的。

第三十五章 成长专家5

这天下班,凌游匆匆赶回宿舍,小剂量的服药让他困倦,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他走得很急,仿佛路上即将要下起一阵雨或是在躲避什么不幸的事落在他头上。

不知道是药物还是病情的影响,他最近睡也睡不踏实,总做奇怪的梦,比如现在,梦里有人跑来跟他搏斗,他却毫无招架之力,被一记闷棍击中头,身体猛然间抽动扭曲,在醒来的瞬间感受到头的剧痛,感受到身体甚至床都在轻微颤抖。

睁开眼,他看见一双圆眼睛盯着他,和胖大海对视的这一两分钟,凌游心头的恐惧一点一点稀释。

胖大海见他醒了,专心舔他的手。

“吓着你了?”他问。

说完又愣住。这是第一次从绝对安静中醒来,感觉似乎比渐渐听不到要更容易接受一些,没那么恐惧了,又或者,他已经适应了这种恐惧。

此时是晚上八点半,这时间很尴尬,没办法接着睡到第二天,也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杨亚桐离开之后,凌游的饥饿感居然消失了,吃也能吃得下,不吃也察觉不到饿,他给胖大海倒了小半碗狗粮,拿出手机点开了语音备忘录。

他不确定自己能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只能尝试着说:

“桐桐,最近几天,听不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那天蓝主任问我,第一次出现听不到的状况是什么时候,我仔细想了想,居然是那天和你一起喝了酒去酒店。很讽刺吧,我以为是爱上一个人带来的震撼,实情是我病了。

之后出现过几次,我都以为是累了耳鸣,第一次长时间的听不见,意识到出了问题时,我吓出一身冷汗。毫不夸张,背是湿的,手心里也是汗,还有一条水线顺着耳朵后面流进胸口。但现在,呵,好像没什么感觉了,听不到就听不到,算了。

录这一段音,我想试试看,这样说话,会不会听起来很奇怪。

现在的我看上去,应该还挺正常,情绪波动容易伪装,其他也都能克服,但听不到很难掩饰,听不到的时候,不敢说话,因为不知道自己能发出什么声音,也掌握不了音量大小,所以干脆不开口了,假装嗓子不好。对,跟胖大海一样,不说话。

这症状出现得毫无规律,我只能先练习一下。

那天,梦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他问我:你知道凌游是谁么?我说不知道,他就走了,说你找找吧,说不定能找到。我就在梦里四处奔波,呵,可笑吧,真的去找了。但我找不到,又见到他时,我问:凌游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找他?他说,你应该找到他,不然,一个人,活着没人认识,死了也不会被人记得。我突然就吓醒了。

醒来特别难受,我一直在想自己是谁,活着到底要干嘛,这么痛苦真的有必要坚持么,我为什么做不到更好,为什么总能给别人带来麻烦,给你,带来痛苦。

我变成了一个懦弱的,会时不时掉眼泪的人。

听不见的时候,手会抖,这是种很奇怪的感受,因为我内心很平静。有时候连笔都拿不起来,我看着自己的手,有点想笑,很想对凌左手和凌右手他俩说:有什么事值得你们这么亢奋的,说来听听……

桐桐,有时候我搞不清楚自己是谁,我除了听不见,还有别的问题。

我连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假装在教学吧,以后也没机会了。提问环节:病人甲,自我身份认同紊乱,情绪不稳定,出现过很多次自我损毁的冲动行为,家庭关系敏感,对亲密关系丧失信心,有过想要自杀的念头,这些症状,你觉得应该怎么诊断?

对,边缘型人格障碍,一个有点tricky的毛病。看见了吧,一个别扭的人,连生病都不那么常规。

蓝主任那天跟我说了一件我不记得的事。他说我小时候,在医院里见过我一次,那会儿我大概不到4岁,他在神外实习,恰好跟着我爸。那段时间,我住在神外的值班室,他经常能注意到一个小孩,下午四点钟之后出现在病区,一个人溜溜达达,接受医生护士们的各种投喂。

有一天下班,他在住院楼后面看见了我,当时我倒在长椅旁边不省人事,送到急诊,确诊了急性病毒性脑炎,前前后后在儿科住了一个多月才痊愈。

那一刻,我感觉人生中所有的阻碍都化为无形,就像清除了一个血栓一样豁然开朗,所有的疑问都有了解释。为什么我不擅长考试,为什么我不懂拒绝,为什么我愤怒的表达方式不太一样,以及为什么会得这个莫名其妙的病,原来是这样,原来它早就隐藏在我的脑子里了。

好可惜啊,再也没机会跟你解释说“你男朋友考研考不上并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本身脑子有病”了。哎?这话似乎也不是句好话,算了。

现在想想,我大概十几岁的时候才有系统的记忆,我的童年,基本上都是别人口述形成的印象,自己的记忆很少。

以前和蓝主任关系并不算好,他也总是挑我毛病,我们彼此都觉得针锋相对。可那天他说,他以前觉得我是个没办法学习的人,毕竟脑炎的后遗症是真实存在的,但我考上了大学,学了医学专业,还能顺利毕业。正当他庆幸我没有受到那次生病的影响时,居然出现了精神症状。

桐桐,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温情,他实实在在地感到痛心。

呵,说真的我还真不适应,因为他以前,不是在骂我就是在想骂我的理由,现在他彻底不骂我了,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

他帮我整理病情,监督我吃药,那天在门诊,我突然失聪,他帮我顶上,甚至我问他,我的情况要不要上报,他都说先把门诊停了,其他的再说。再说?他是在帮我隐瞒么,可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是有风险的……桐桐,我很怕给他带来麻烦,但又欣然接受他的安排,躲在他背后,让他替我对抗这个世界。

嗯,我果然懦弱。

凌游想说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提醒。

白薇Viola:你身体好些了吗?

精神一科凌游:好多了,谢谢。那天真不好意思,你学生最近怎么样?

白薇Viola:蓝主任说暂时不需要吃药,先做心理干预,请了一周的假。

作者感言

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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