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撑着脑袋看比赛，彦清则激动多了，全神贯注地投入比赛中，兴起时站起来欢呼。
色彩变幻的镭射灯像迪斯科球一样旋转，折射出不同的光泽，映在人们脸上，是各色的欢欣和沉浸。
前来观看的人越来越多，陈敬环视一圈，却丝毫不觉得暑气憋闷，分外雀跃。
快轮到华庭歆时，烨哥好像临时有急事，和主持人商量中场休息，但赛程紧张，主持人面露难色。
陈敬注意到台旁的插曲，拍拍彦清的肩膀起身，“我去看看情况。”
陈敬拐到后台，仰头和DJ打了个招呼，“烨哥，我来替你一会儿？”
烨哥见到陈敬，起了主意，“差点把你忘了。正好，给我救个急，我二十分钟后就回来。”
主持人犹豫地打量着陈敬，拉住烨哥，“这么个小孩儿……能行？”
烨哥爽朗地笑了声，“他叫陈敬，你放心好了。”
主持人见陈敬利落地单手撑着，侧身跳上舞台，站在设备后熟练地操作起来，确实不像生手。
陈敬抬头，朝主持人点点头，示意已经准备就绪。
主持人转身朝向观众席，拿起麦克风喊道，“Let's welcome, DJ Chen！”
华庭歆走上舞台，和陈敬笑着对视一眼。华庭歆倒不惊讶，他看到陈敬走到舞台旁时，就猜到会发生什么了。
两人伸出握成拳头的右手，隔空碰了一下。
比赛开始了。
在距离舞台中心最远的一圈，简默刚从酒店厢房里出来透气。
今天骋阳放榜。不出意外地，简默又以全市第一的成绩，不负众望地考进了骋阳中学。
父母早就胸有成竹，早早地预定好了升学宴。酒桌上觥筹交错，溢美之词听得人耳朵起茧。简默全程站在父母旁，礼貌又顺从地看着他人来敬酒。
他是这场升学宴的主角，但更是僵硬的提线木偶。
得知自己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考入骋阳时，简默很淡定，习以为常的淡定；但简默也觉得很疲惫，被期待、被要求、以至于麻木的疲惫。
天赋秉然，却有种死寂般的被动，他的心落在沉寂的自抑里。
他需要不停地追逐，不停地站在最高点，才能赢得父母的满意、他人的欣赏。那些情感好似都被明码标价，只有简默付出一定代价，才能心安理得地得到。
既然说是出来透气，简默听说市民广场今晚有烟花秀，难得提起兴趣，于是去看一眼。
简默到时，距离烟花秀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广场中心的音乐声劲爆激昂，简默顺着人潮，看到正酣畅淋漓的街舞比赛。
台上戴着棒球帽的少年干净利落地做地板动作，起身时还和一旁的对手互动了一下，赢得众人热闹的呼声。
简默注意到了在舞台最后方的DJ。看起来像是同龄人，耳机挂在脖子上，专注于眼前的设备，跟着音乐律动，轻松自如。
棒球帽少年结束他的回合下台时，和DJ默契地拍了下手。关系不错，是朋友？
简默正准备继续看下去时，面前却挤了个身形高大的成年人。视线被遮掩，简默想到快到八点了，就转身去烟花秀的地点等待。
彦清见华庭歆和陈敬一起下台，紧张地问，“半决赛都赢了，这下能夺冠吗？”
华庭歆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眼神依旧专注于接下来的舞台——这回合的比赛，会决定他即将面对的对手是谁。
华庭歆的师哥走过来，亲热地隔着帽子揉揉华庭歆的脑袋，“刚刚临场反应得不错！”
另一位师姐笑道，“我们准备准备，一会儿一起去庆功。我们已经备了啤酒，等着去店里拿呢。”
彦清蹙眉，“啤酒……”
“彦清，试试嘛！”陈敬倒很感兴趣。新鲜的事物，他总想尝试一下——尤其是不被长辈允许的。
“师哥师姐，我和彦清现在就去拿！”
彦清没法儿，被陈敬拉着朝商场跑。
回来路上，陈敬从提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罐啤酒递给彦清，又轻松地拉开另一罐的易拉罐，谨慎地小口抿了点，皱眉道，“味道有点奇怪……你试试？”
彦清试了一口，反应比陈敬还夸张，睁大眼睛说，“……难喝。”
陈敬看彦清皱成一团的脸，哈哈大笑。
陈敬攥着右手的啤酒，正打算转身，却没想到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路人。
陈敬手一滑，眼见啤酒要洒出来，迅速地侧身，替无辜的路人挡下了溅落的冰凉液体，陈敬的短袖前襟顿时湿了大半。
不过是一个眨眼，彦清还来不及反应，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陈敬身后递了一张纸巾。
“擦擦吧。”
是清亮的、尚未变声的少年嗓音。
因为就凑在陈敬耳边，尽管周遭嘈杂，他依旧听得明晰。
恰好到了八点，陈敬听见烟花升空、人声鼎沸，还有自己霎时如擂鼓般惊措的心跳。
陈敬对音色非常敏感，这个陌生少年的声音很好听，惹得他好奇地转头。
那少年见陈敬回头亮晶晶地眨眼看自己，有些疑惑地挑眉，又将纸巾递到陈敬面前。黑得深邃的眼睛平静地注视陈敬，有种礼貌克制的关切。
陈敬知道自己失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啊。”
少年笑了，“你是刚刚在台上的DJ吗？”
陈敬擦着被溅湿的衣服，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看见了，又恰好记住了。”
陈敬顺水推舟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陈敬。”他指了指旁边的彦清，“我朋友，彦清。”
少年说，“简默。简单的简，沉默的默。”
陈敬颇感新奇，“第一次遇到有人姓简。”
烟花还正绚烂，陈敬就此驻足，仰头欣赏。
夏天连晚风都是滚烫的，陈敬的衣服还湿着，风吹来就黏在身上。他仔细闻了闻，除了啤酒的麦香，好像还有简默身上清新的洗衣液香——不像市面上烂大街的香气，而是淡淡的、清新的，很特殊的香气。
简默转头看向陈敬，恰好撞上了陈敬坦然注视他的视线。
陈敬也没有被发现的尴尬，浅浅地笑了笑。
浅玫瑰色的嘴唇被液体晕染得湿润，泛着水光，模糊地映出远处烟花的色彩。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更为好看，浓缩着远处的烟花、沉沉的人群以及失神的简默。
简默愣怔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缩回目光。
华庭歆不负众望地拿了冠军，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近找了家烧烤店。
大家都在热闹地谈笑风生，陈敬祝贺完华庭歆后，盯着面前的啤酒罐走神。
华庭歆递给陈敬一串鱿鱼须，“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陈敬接过后笑道，“没什么。”
晚上，陈敬起身关上小夜灯。
回四合院时，身上的烧烤味盖过了啤酒味，外公外婆没有发现，陈敬也自得地没有提。
月亮失眠，城市清醒，酒精浸泡后的意识模糊，陈敬昏昏沉沉地坠入黑甜乡。
梦里，夜空和烟花像梵高笔下的油画，安静地旋转、照耀，星星像雨滴一样落到少年身上。一个模糊的身影，声音清亮又好听，好像在呢喃些什么，却又在陈敬含笑的注视下，止歇了话语。
第13章 单向
九月，开学季。
家长收到了班主任的分班通知短信，陈敬进了11班。很幸运的是，彦清又和他同班。
彦清佯装叹气，“我怎么又和你一个班啊？都要看腻了。”
陈敬笑眯眯地，“你再说一遍。”
彦清立马破功，“我说，太棒了——陈敬，我又和你在一起！”
开学第一天，陈敬到得很早。
他走入教室时，教室还空落落的，只有零星几个人。陈敬抬眼去看贴在黑板上的座位表，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靠窗的倒数第二排。
陈敬看到他的后座已经坐了人，但他困得没什么精神，没注意到那位同学看到自己后，惊诧地紧绷起来，掩饰地低下头看书。
陈敬把暑假作业一本本地拿到桌面上，面前摊着本书，然后撑着脑袋开始犯困。
这个暑假，他按部就班地写作业，但偷懒后进度还是差了些，昨晚熬夜到三更半夜，还借鉴了彦清的答案，最后困得神志不清，也不记得是几点上的床。
坐在陈敬身后的简默兀自紧张又期待了一会儿，却发现陈敬不为所动地坐在前面，完全没有认出他的意思，又缓缓地放松下来，心里说不出是释然还是失望。
班主任自我介绍姓段，很年轻，估计刚毕业没几年，说话时声音柔柔的。
段老师站在讲台前道，“希望大家能够尽快适应骋阳的学习节奏，我们共同努力。”
接下来，是老生常谈的自我介绍环节。段老师要求按照座位的S型顺序，每人两分钟。
原本的画风还很平和，但自从其中一位同学提了获得过的竞赛奖项后，之后的同学也不甘示弱，纷纷列举起来。
陈敬暗自感叹，初中的学习压力或许会比想象中还要大，不由得郁结起来。
因为家庭原因，陈敬大多时候是外公外婆带着。两位老人处世宽和，颇有种已经走过巅峰的看破红尘感，对陈敬最大的期待就是健康快乐。因此，陈敬一直按部就班地学习，没有参加什么竞赛，更多精力都花在了兴趣上。
快轮到陈敬时，恰好是这排座位从后往前。陈敬仍转着笔，身后的人起身时，带过一阵细微的风，陈敬恍惚觉得香味有些熟悉。
那少年在讲台前平静地说，“大家好，我是简默。简单的简，沉默的默。未来请多关照。”
说毕，他略微鞠了躬。比起之前人一抖一串奖项的长篇大论，他显得出乎意料的简略。
陈敬看着那陌生的脸庞，否定了先前的熟悉感。
班级里响起掌声，但掺杂着小声的议论，陈敬有些好奇，侧耳去听。
“他就是那个第一名考进骋阳的？”
“是啊，我也学奥数，知道他得了很多奖。”
“听说他还学编程呢……”
陈敬一时有些无言。原来不说不是因为没有，而是因为太多了，一时说不完吗。
轮在这样厉害的人后面做自我介绍，陈敬难得地感到了一点压力。
陈敬看向彦清，希望能从遥远的对视里汲取一点勇气，但彦清似乎和他的前桌杨斐然处得不错，两个人一边鼓掌，一边笑着交谈。
陈敬失落地努起嘴，转笔转得更急促。
短暂地掌声和交谈结束后，陈敬准备上台，但看到简默落座经过自己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陈敬疑惑地眨眨眼。
他自然而然地理解为了大佬的压迫，只好顶着这份压迫感上台。
陈敬脑海里徘徊着打好的腹稿，中规中矩地介绍了名字，因为没什么竞赛特长，他简洁地加了一句，“我会钢琴、吉他和架子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