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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烬夏 黎也寺 3722 2024-05-22 00:00:00

戚爷爷已经看到了压轴题,他扶了扶老花镜,朗声笑道,“这道题——出得巧妙。好题啊!”他从纸盒里拿出还能书写的粉笔头,在黑板上流畅地演算,勾出受力分析图。

万沁扬看到一半,出声道,“戚爷爷,你的方法和学校给的参考答案不一样。”她接上学校的思路,戚爷爷听了几句便明白了方向,指着黑板上的一行步骤,“这一步,可以简化成这个思路。”

陈敬在一旁站着,有些无奈。骋阳的出卷难度向来闻名,他的物理水平压根够不到压轴题。上课时老师讲解过一遍,陈敬听了个开头,就已经头晕目眩了。

但……陈敬感受到了戚爷爷面对物理时,那份油然又自然的热爱和真挚。恰如陈晟语对钢琴、陈莺对画布、泊远对镜头,是一样的热烈。

等两人结束对压轴题的讨论,戚爷爷简单几句概括了陈敬在物理学科上的漏洞,其中最关键在于“基础”。老辣准确,一语中的。

陈敬问,“那我该从哪儿补起呢,密度、压强还是功?”

戚爷爷笑道,“不,我们从物理这门学科的起源开始。”

在很久之后,陈敬都还清晰地记得,戚爷爷站在那一方窄小的黑板前,信手拈来地讲述了物理发展的脉络,从那颗流传已久的、落在牛顿头上的苹果,到爱因斯坦那句经典的“上帝不投骰子”。

来时天还亮着,戚爷爷讲到兴头,一直讲到了天色泛霞。他热爱,于是讲述也有趣得闪闪发光,像讲故事一样,翔实具体,又轻松易懂。

莫名地,陈敬想到了四合院的夜晚,陈晟语也经常这样和陈敬讲故事,不仅仅是钢琴,艺术、天文、人类高尚的品德。陈敬最初的开蒙,是由陈晟语一手教养的。

“物理是具体的,不局限于你们的课本,它切实地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和历史轨迹。基础学科,是过去迈入现在的基石,也是现在通向未来的阶梯。”

他们眼下所处的废弃工厂,也流淌在历史的长河里,成为先人为之奋斗的未来里的一块小石子。

生命总是这样奇妙,渺小而又伟大。

最后,戚爷爷提点了陈敬一些查缺补漏的方法。

陈敬收起卷子,难得拘谨地问,“戚老师,您这儿怎么收费?”

戚爷爷笑着摆摆手,“收费?不收费。我这儿都是为了对抗空虚、消磨时间而已。”戚爷爷背起手,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十余张小凳子,“如果你愿意,有空来教教孩子们英语吧。”

陈敬顿了顿,看向万沁扬。万沁扬说,“不用太有压力,教教他们认字母也是好的。我以前也干过这事儿。”

陈敬郑重地答应下来,“好的,戚老师。”

戚爷爷笑得眼睛眯起来,“不用喊我老师。老师是个分量很重的称呼,我不过教了你些应付课业的技巧,担不起这一句老师。你和沁扬一样,喊我戚爷爷就够了。”

那之后,陈敬每周末都来一次城中村。等戚爷爷给小孩子们上完数学,陈敬接着用半小时轻松地教些英语,再去戚爷爷家中补习物理。

第一次,陈敬背着吉他过来,弹吉他当字母歌的伴奏,结果后来方向走偏,上成了吉他启蒙课。这儿的孩子们大多从乡下长大,来陇城后也没出过城中村,所见的世界都近在咫尺,局促又狭窄,吉他都是屏幕里的存在。

陈敬和小孩子们一起听英文歌,讲他在国外经历的趣事,孩子们的眼里充盈着向往的光芒,听得十分认真。他们会喊陈敬“小陈哥哥”,好奇着他白金色的头发和各式各样的耳饰。

陈敬以一种从未意料过的方式感受到了新生的生命力,感动和震慑于这般的鲜活、稚嫩、纯粹,几乎让人热泪盈眶。

陈敬和戚爷爷相处得也很融洽,有时物理学累了,陈敬就和戚爷爷聊天。陈敬时常会在戚爷爷身上看到陈晟语一般的特质,松弛而通透。

虽然戚爷爷说不收费,但陈敬经常会带些东西来,有时是水果,有时是棋谱——戚爷爷在教书之外最大的兴趣,就是下围棋。陈敬自小和外公学下棋,也能小小地吹嘘一下棋艺,有时会和戚爷爷下一盘棋再离开。

如果留得太晚,戚爷爷就会留陈敬一餐饭,清淡的挂面,里面加个溏心蛋。万沁扬偶尔过来,戚爷爷便多加些面,亲厚得如同慈祥的长辈对待家中小辈。

日子平静而有序地淌过,突然一天早晨,陈敬看着镜子里过长的头发,才惊醒般意识到——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陈敬去了家理发店,简单地拾掇了发型,恢复了利落的黑色短发。陈敬换了朴素的耳饰,棕黑色的圆形耳钉,远远看着,像左耳上的一颗小痣,恰好地填补上了缺口。

走出理发店时,阳光和微风都正好。陈敬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时隔许久地重新感受到,他真实地生活于芸芸众生之中,而不是一朵在空中将落不落、飘忽不定的云。

接下来的期中考试中,陈敬终于回到了巅峰时的状态,久违地回升到了年级前二十。陈敬的物理依然是相较之下的短板,但进步很大,已经不再是弱势学科。

周末,陈敬心情轻快地去了城中村,想要告诉戚爷爷这个好消息。

陈敬到达时,看到戚爷爷和对面的老爷爷在楼下的石桌旁下围棋。万沁扬在一旁观棋,脚边放着一大篮子新鲜的食材。

万沁扬看到陈敬,招了招手。陈敬问,“这么多菜?”

戚爷爷正琢磨着棋局,万沁扬回答道,“戚爷爷说,中午要好好犒劳一下。”

陈敬惊讶,“这……”

对面的老爷子回头看了眼陈敬,笑得很是慈祥,“不是犒劳你进步大,是犒劳老戚自己教得好。”他再看回棋局,立马竖起眉毛,“诶,老戚,你怎么悔棋啊?放回去,放回去。”

戚爷爷摩挲着胡子,摆出“故意耍赖”的架势,“老钱,这局就让让我呗。”

钱爷爷放下棋子,不干了,“不下了!你回去做大餐吧。我看都这个点儿了,我家老伴也该煮好午饭了。”

陈敬拎起放在地上的菜篮子,和万沁扬一前一后地上了楼。他们都熟悉这段路。

陈敬不大会做饭,厨房里也容不下三个人,便拿了菜刀和砧板去客厅打下手,戚爷爷和万沁扬各烧了两个菜。戚爷爷从清晨就开始煲的鸡汤,中午时恰好入味。

戚爷爷打开锅盖,嗅了嗅鸡汤的香味,“昨晚沁扬和我说,你们俩都考得不错,给我心里高兴的啊。”

陈敬洗净手,手中覆着湿毛巾,把煲着鸡汤的砂锅端到客厅的餐桌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万沁扬洗了三份干净碗筷,招呼戚爷爷赶紧坐下。

因为忙着期中考试,陈敬也不再去天台,陈敬和万沁扬有些日子没再交流过了。

陈敬和万沁扬的关系其实很疏离,明明重叠了一部分沉重的经历,又同样熟悉城中村,却没有成为朋友。在学校里,尽管两人同在一个教室里,但不过是点头之交。他们之间微不足道的短暂相处,稀释在琐碎的日常里,其实和普通同班同学没有太大区别。

吃完午饭后,陈敬去洗了碗,回到客厅时,听到万沁扬正和戚爷爷聊未来高中分科的意向。也是,初三已经过了四分之一,考虑高中也不再是件遥远的事情。

戚爷爷问陈敬,之后是想选文科还是理科,陈敬顿了顿。尽管物理有进步,但陈敬清楚他的兴趣不在这里。不过,面对热爱物理的戚爷爷,陈敬犹豫着压下了心中的答案,“应该和万沁扬一样……也是理科吧。”

戚爷爷那双洞察明晰的眼睛看向陈敬,笑道,“学你喜欢的,做好选择。”

陈敬被看穿心思,不好意思地说,“……好。”

他们逗留到夜幕低垂,陈敬和万沁扬向戚爷爷告别,一起下了楼。

他们走了几步,陈敬突然顿住脚步。陈敬的夜视能力很好,远远看到楼道间,有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单独徘徊踱步,形迹可疑。

陈敬蹙起眉头,有种不妙的预感。城中村的夜晚向来是家中热闹,门外冷清,很少有人会逗留在外,徘徊不定——是小偷,还是讨债?

那男人鹰钩般的眼睛看过来,陈敬条件反射地挡住身后的万沁扬,但还是迟了一步。男人带着一身糜烂的酒气,边走过来边叫道,“沁扬,我的乖女儿……我就猜到你和你妈还住这儿。”

陈敬愣住了。他刚刚说,女儿?

万沁扬拍了拍陈敬的肩膀,迈出一步,站在楼道口。她的神情一改平日的寡淡,透露出冷硬的愠怒,“你怎么还有脸来找我们。”

第48章 苦衷

自万沁扬有记忆起,她最深的阴影就是父亲对母亲的家暴。

小时候,万沁扬会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缩在角落处捂住耳朵不去听门外近乎狰狞的尖叫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她颤抖着,眼里是恐惧的泪水。茫然、无所适从的绝望。

有一次,万沁扬旋开门锁,踏进家门。

一片死寂般的黑暗中,只有门缝那么宽的光洒进来。她看到父亲佝偻着背,手紧紧攥着滴着鲜血的玻璃酒瓶。光最刺眼的地方,是母亲倒在血泊中凌乱的头发。父亲的眼珠死死地把她钉在原地,吓得她不敢动弹。

“回来了?”父亲的声音沙哑低沉,也许是因为长久的沉默,也许是因为刚刚精疲力竭地嘶吼过,尾音尖尖地刺破满是灰尘的空气,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她的脸庞。

万沁扬狠狠地摔上了门,转身就跑。

她只有一个强烈而疯狂的念头——逃。

逃得越远越好。

父亲是工地工人,但干事不尽心尽力,经常被克扣工钱。如果倒霉,遇到了拖欠工资的工头,万沁扬就少不了饿几天肚子。

母亲是沉默而温顺的,从未反抗过父亲。她跟着父亲颠沛流离,最终辗转到陇城的城中村落脚。为了补贴家用,母亲拿出嫁妆和积蓄,在旁边的夜市开了一家馄饨店。

后来,万沁扬在一个悄声回家的夜晚,偷听到了父亲和别人的通话,通过细枝末节,万沁扬补充出了整段因果。

原本,父亲入赘了一个富家小姐,却又在外面沾花惹草,哄骗母亲生下万沁扬。丑闻败露后,富家小姐抛弃了父亲。

或许是父亲隐藏得太天衣无缝,或许是母亲心甘情愿被哄骗。自始至终,母亲都被蒙在鼓里,以为容忍,就是在宽恕她的爱情。

父亲懦弱地推卸责任,他一直在怨母亲,怨她让他失去了优渥的生活。

万沁扬蹲在墙角,捂住嘴落泪。她的心里下了一场滂沱大雨,浇湿了她对亲情最后的期待。残酷的□□。

后来,万沁扬想,承认对父亲的憎恨,远比爱他容易得多——她恨那个男人,恨得入骨。母亲在得过且过的自我安慰里过活,万沁扬心疼她,也愤怒于她被驯服的苟且。

作者感言

黎也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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