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偷偷抹着眼泪,在无月的夜晚,思念着家妻。
第二天一早,三人就被巴戈连绵不绝的电话铃声吵醒。
“喂,爸!啊?什么?”巴戈掀开被子,坐在床边,脸色暗了下来。
归海扭头听着,瞥了一眼上铺同样好奇的师哥。
巴戈听到电话里孩子的哭声,顷刻间慌了神。
“爸,你把手机给孩子,我和他们说几句话。”
归海心头一惊。
巴戈都有孩子了?
那昨晚……
归海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电话里传来女儿的哭腔:“爸爸——妈妈昨天被坏叔叔打断了一根肋骨,现在睡在医院床上醒不来——”
“宝宝不哭,爸爸刚才听你爷爷说了,没事的,有医院的白衣天使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巴戈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
女儿啜泣道:“医生说妈妈要住院,要住好多好多天,坏叔叔今天去加班了,只有我和弟弟在照顾妈妈。”
满耳都是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的心口像被人捂住了,透不过气来。
“宝宝不哭,你和哥哥怎么不给姥姥姥爷打电话呀?”
“妈妈不让说……”
“宝宝,你和哥哥吃早饭了没?”
“爷爷刚才来的时候,给我们带了包子。”
“你们一定要好好吃饭……”
归海话音未落,女儿抢着问道:
“爸爸,你怎么不来看妈妈?”
归海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水泥地板。
“爸爸在出差呢,一时半会回不去。”
“哼!”
女儿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师哥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一头鸡窝,问:“巴戈,什么事?严不严重?需不需要我女朋友过去帮忙?”
“没事。”
巴戈说完,又火速给爸妈打了一通电话,让爸妈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去照顾前妻几天。
巴戈的父母自是通情达理之人,一口就答应了。
归海在床头一字一句地听着,他感觉今天的巴戈和往日印象中的巴戈完全不同,巴戈有妻子,有孩子,有至亲的父母,还有随时能“使唤”的兄弟。
他原以为自己和巴戈一样,现在才突然意识到彼此的差距。
原来巴戈才是完完整整的人,他拥有完整的一大家子。
那他自己呢?算什么?
一个挑逗良家少夫的恶霸?
“诶呦!”
归海双手捂脸,悔恨道:幸亏昨晚没有霸王硬上弓,要不然就酿成大错了。
他觉得此刻只有装死,才能洗刷自身的罪孽。
第18章 那,为什么离婚
巴戈挂了电话,面色凝重地钻去卫生间洗漱,再出来时,看见归海依然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眼神恍恍惚惚,躲避着他的视线。
师哥从上铺下来,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他下铺的床板被砸出个大窟窿,被子床单滚落一地,里面还缠着一只袜子。
师哥瞪大了眼睛,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另外两个人。
巴戈察觉到师哥异样的眼光,急忙解释:
“师哥,这里的床板太糟了,我昨晚翻了几个身就压塌了,一会我试试能不能请值班的人过来换一下,换个……质量好点的。”
巴戈说着逐渐心虚。
“噢。”师哥淡定地走开了。
等师哥关上卫生间的门,在里面稀里哗啦洗漱时,归海从胳膊缝隙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巴戈冷冷地瞥了一眼,“看什么?”
归海支支吾吾道:
“大哥,昨晚……我……唉,你想告就告吧,我不知道你……你还有老婆孩子啊!”
巴戈听到“老婆孩子”四个字时,嘴角向下咧着。
“纠正一下,我有过。”
“你的意思是,你有过女人,但现在……那你老婆不就成了……”
归海心里憋着半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巴戈忧郁地望向窗外,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自懂事起就开始记录的历史胶卷在眼前飞速闪过,随后定格在大学某年某月的高校联谊会上,他依稀记得当年有幸参加与桦城大学的交流会,有幸亲眼见到远山集团的大佬,有幸从一个陌生同学的手里拿到最后一本《远山依旧,故里逢春》。
那个陌生同学的样子,巴戈已全然忘却,但那件干净得一尘不染的衣服,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不知道。”巴戈怅然若失,“我觉得自己不太适合那种传统的爱情模式,我可能……不是那么的……了解女人。”
归海躁动不安地说:
“嗨——爱情这事分什么传统不传统的,爱了就是爱了,不爱就是不爱,强扭的瓜虽然解渴,但就是不甜,尽力过就已经很不错了,缘分天注定,聚散不由人。”
巴戈笑了笑。
“爱情专家,你那张嘴一天巴巴的说个没完没了,谁知道心里寻思什么呢,瞧你那张脸,明摆着写了三个字:‘不靠谱’。”
归海眼睛滴溜一转,接话道:“不靠‘谱’,只靠你啊!”
巴戈不予理睬,心里头还在想孩子的事,但想着想着,又想回归海这只无处不在的烦人精了,人前浪荡不羁、屡教不改,人后腻腻歪歪、骚话连篇,初见时得理不饶人,如今也会说软话糊弄人了,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啊?
巴戈这般想着:今天这个挂着“爱情专家”的牌子招摇撞骗的归海倒是十分可爱,起码隐藏了战斗性和伤害性,可以让人安心靠近。原以为归海这脑子里空无一物,但方才一席话,倒是点透了自己——
真正的爱情,爱的往往不是一个男人或女人,而是爱情本身,人的眼睛就像监狱,目之所及就是监狱的围墙,或通过自己,或依靠别人,终有一日用直觉和蛮力把这堵围墙弄塌了,你才会发现,原来围墙之外,还有别的世界——
我们的命运,还有别的可能。
这一晚,归海没有去骚扰巴戈,然而巴戈却一宿未眠。
前半夜,先是师哥惊天地、泣鬼神呼噜声,差点把房顶给掀翻过去,之后又是厕所的水流声,像水龙头的声音,又像反复冲厕所的声音。
后半夜,一通老妈打来的电话,又成功阻断了巴戈的睡眠。
“喂?妈。”
巴戈冒着气泡音。
“儿子,没打扰到你工作吧?”
巴戈打着哈欠,笑道:
“这才五点,你以为你儿子得多勤快。”
“妈没忍住,实在是想和你说一下,我和甜甜交谈过了,我俩也是一夜未睡,甜甜的意思……当然,也是我的意思……把双胞胎接到我这里来照管,我每天送孩子上下学,你觉得怎么样啊?”
巴戈用手揉了揉山根。
“妈,这件事,甘甜甜老公知道吗?”
“甜甜说不要让他知道,他要是问起,就说把孩子送到亲戚家了。”
巴戈长叹一口气。
这真是两难的抉择,如果孩子继续留在前妻身边,势必会对孩子造成极大的心理伤害;但如果把孩子接过来,前妻的现任老公一定会时不时拿这说事,甚至再把前妻打进医院。
巴戈怕吵到另外一个难缠的家伙,只好蒙起被子小声地说:
“妈,我爸昨天说,甘甜甜受伤这事,律师认为证据不足,医院鉴定结果不能证明她的肋骨是被人打断的,更像是疲劳骨折,可能跟她干家政工作有关。”
“儿子,甜甜好歹给你生了对龙凤胎,过去的纠葛早该放下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看看她,也算是尽一点做孩子父亲的责任。”
“妈,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都再婚了,自然有该关心她的人去尽这份责任,我也有我关心的人,我不想把早就结束的关系拖的藕断丝连的。”
巴戈坚定地拒绝着,即使听见了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叹气声。
“儿子,你现在……有关心的人了?”
巴戈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了撒谎。
“我时时刻刻都有关心的人,有关心的工作,我的生活被塞的满满的,而且以后我只谈感情,不谈婚姻。”
电话那头空缺了几秒。
“好吧……那我先挂了。”
妈妈留下略显失望的结尾,第一次先于儿子切断了通话。
巴戈吸了吸鼻子,像个老小孩,迎接着迟来的叛逆。
归海从厕所出来,捂着肚子,体力不支地爬到床上,眼前的白色光点胡乱飞着,映在漆黑的空气里。
日子就这样混沌地溜走了,巴戈发觉自己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好了,夜里没了归海钻被窝,美梦都能善始善终了。
但不钻别人被窝的归海,却开始钻自己的被窝,整日闷在被子里,一躺就是一整天。
巴戈起初不以为意,直到某个清晨,久违的阳光从窗户撒进来,落到了归海无血色的脸上,他才意识到,归海可能生病了。
“我没病!”
归海用胳膊挡住脸,抗辩道:
“我这叫肤如凝脂,不懂就不要瞎逼逼!”
巴戈拽着归海挡在脸上的胳膊。
“还嘴硬?别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归海抬起胳膊甩开巴戈的手,又迅速遮住脸。
“我这是低血糖,从小就这样!别站这烦我,死不了。”
“嘿!”巴戈拍着归海半露不露的脸,“第一次见得了低血糖还这么拽的。”
归海胸口发闷,喘不上气,隐约听见巴戈在远处和别人唠叨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一杯冒着热气的糖水和几粒药片出现在身旁。
巴戈让师哥帮忙扶归海起身吃药。
“我刚才和值班室的老大爷聊了几句,他说你是这的常客,知道你吃什么药,上次的药还剩一点,你走时没带,他给你收起来了,我问那老大爷这是什么药,老大爷摆了摆手,说不知道。”
归海额头上隐隐生出水珠,吃药前冲巴戈翻了个白眼。
巴戈又好气又好笑,见归海好不容易病恹恹的,也不敢趁火打劫,便随口说了一句:
“这药还挺特别,和普通感冒药不是一个‘皮肤’啊,归海,你到底得的什么病啊?”
归海咕噜咕噜喝完药,多了份力气耍嘴皮子。
“得了绝症!今晚嗝屁!都说养儿防老,你到时候就好好在我床边守着,给我送终。”
巴戈皮笑肉不笑,不知归海这句玩笑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归海吃了药,又蒙头睡去。
巴戈和师哥各自在手机上编辑着文案,偶尔接到几个工作电话,二人依旧声称是出差脱不了身,无法面访。
师哥的老婆喋喋不休地缠着他,要求他把话讲清楚,反反复复闹了几次,师哥才灰头土脸地道出缘由。
“这女人的第六感是真准!”师哥倚着床架,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