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行眨了眨眼，说：“会。但是你可以说出来。”
“他……有个习惯，他每天睡醒时都会挠我手心。刚才在救护车上我感觉到了。”
“你确认？”苏行问。
楚洋点头：“三次，每次间隔大概半分钟。”
苏行拍了拍楚洋的手臂，说：“放心，他肯定会醒的。”
五天后，莫语睁开了眼。其实意识的复苏要更早些，只是药物又强行把他按入深睡眠之中。
没死成———这是他意识清醒之后的第一个念头。无所谓好坏，只是事实。
“阿语，我爱你。”莫语听到了楚洋在自己耳边的呢喃。
莫语轻轻张了下嘴，才意识到自己戴着氧气面罩。
“莫语，楚洋很爱你。”这话有些耳熟，莫语仔细地想了想，仿佛那时听到过这句话。
楚洋继续说道：“我告诉过自己，等你醒来，我会让你听见这两句话。阿语，你听见了吗？”
莫语眨眼，随后轻轻挠了一下楚洋的手心。
“我给你买了玫瑰花，这次是不会凋谢的永生花。”楚洋轻轻亲吻过莫语的额头，“阿语，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此刻，莫语脑海中又蹦出了另一个念头———幸好没死成。原来，他还是不舍的，他想念楚洋的声音，自私地想占有这个声音、这个人。想占有所有属于楚洋的一切，包括他的爱。
半个月后，莫语出院，大概幸运女神真的降下神祗，预期中的偏瘫、失语、永久脑损伤和肺损伤都没有发生，唯一的后遗症就是健忘。按照莫语的描述，就像又做了一次MECT一样。药物和治疗本就让他健忘，所以这后遗症并不会对莫语造成影响。
半个月没有回家，莫语有些想念。推开门，依旧是熟悉的味道，一切都没有变。
“先去洗澡吧。”楚洋把莫语带到楼梯口，“以后我们睡在楼上的主卧，衣服我给你放好了。”
“好。”
热水洗去了疲惫和僵硬，莫语换好衣服出来，从背后抱住楚洋，把头埋在他的颈侧，贪婪地吸取着味道。许久之后，莫语低声说道：“对不起。还有，谢谢。”
对不起，吓到你了。
谢谢你，拽住了我。
半个月来，他们谁都没有谈论起那天晚上的事，仿佛莫语只是因为生病住院，现在又病愈出院一样。
“我也是普通人，我也会害怕。”楚洋哽咽起来，“我有时会觉得，是不是我表现得太稳定，才会给了你一种我失去你也会过得很好的错觉。你好狠心，阿语，你真的好狠心。你让我忘了你，还要祝我十全十美，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十全十美？我到现在都在害怕，如果我没有装那个报警器，如果你那时没有听着那些录音，我是不是就真的失去你了？你让我给你买花，给你带吃的，然后挂断电话你就去自杀……是我错了，我没有跟你坦诚，我瞒着你那么大的事情，所以你就用死来惩罚我是吗？你让我亲眼看着爱人死去，你怎么忍心？”
“对不起。”莫语把楚洋转过来，从正面抱住他。楚洋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把莫语肩头打湿了一片。
楚洋摩挲着莫语的后背，从下到上，顺着脊椎一节一节向上，最后停留在肩胛骨处。他吸了吸鼻子，好歹止住了眼泪，才说：“你又瘦了。”
莫语玩笑道：“饲养员要努力投喂才行。”
“饲养员的钱都拿去给某个小兔崽子赎身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莫语说，“之前我们不是有过约定吗？以后的生活开销都我来出。”
楚洋紧紧抱住莫语，良久无言。
“Yang，我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希望你不要怪我。”莫语退了两步，拉开和楚洋的距离。他单膝跪地，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方盒，举到楚洋面前。
“……”楚洋的眼泪终于决堤，他颤抖着，哽咽着，用力呼吸着，想将堵在喉咙中的情绪冲开。
“你说过，婚戒要买我们都喜欢的。你也说过，你喜欢我喜欢的一切，所以我自私了一回，替你做了决定。”莫语把戒指盒打开，露出里面两枚款式相同的银质戒指。
莫语拿出其中一枚戒指，举到楚洋面前，郑重地说：“楚洋先生，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我愿意！”楚洋戴上戒指，把莫语拉起来，用力亲吻上去。依旧是混合着眼泪的吻，这一次是甜的。
亲吻许久，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楚洋拿起另一枚戒指给莫语戴上，随后轻轻拍了一下莫语的手臂，说：“这个牌子很贵的！”
“戒指要戴一辈子，平摊到每一天就不贵了。”莫语吻掉楚洋脸颊上的泪，说，“我要跟你过一辈子。你是照耀我的太阳，是容纳我的海洋，是拴住我的安全绳，是我一生的挚爱。”
“死是解脱，但我想为你活下来。”
“冬天很冷，总让我抑郁，可是今年的冬天很暖，因为有你。”
“被人爱着，被人呵护着，让我觉得我真实存在着……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爱你。楚洋，莫语很爱你，莫语会一直爱你。”
楚洋破涕为笑，捂着胸口说：“我岁数大了，遭不住你这样的情话。”
“那就再说最后一句。”莫语伏在楚洋耳畔，“我记住了，Lamotrigine的中文是拉莫三嗪。”
“什么意思？”
“Yang，我需要拉莫三嗪，更需要你。”
-正文完-
第41章 番外一
天气稍暖些，二人准备好材料去做了意定监护。从公证处出来，莫语抬起头看了看天，说：“天气真好。”
“想去哪？”楚洋问。
莫语：“想看电影。”
“那咱们回家。”
莫语拦住楚洋，说：“不。去电影院。”
楚洋惊讶地看着莫语，说：“你……？确定？”
“确定！”莫语拉着楚洋上车，去了最近的一家电影院。两人选了部爆米花电影，不费脑子也不费感情。黑暗的环境使莫语紧张起来，不堪的记忆再次涌上脑海，让他呼吸加速。
楚洋轻轻握住莫语的手，低声说：“不然我们走吧？”
“不。”莫语回答得斩钉截铁。他把二人座椅中间的扶手抬起来，往楚洋身边挪了挪，直到电影散场，两个人的手都没有分开过。
莫语没有幽闭恐惧症，只是因为当年张路在电影院里动手动脚，强迫他做了许多他不喜欢的事情，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所以这些年他才不进电影院。莫语想克服，对他来说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在同样的环境下创造出更多的美好记忆，去覆盖那些曾经的阴暗和难堪。
影厅灯光亮起，把二人从故事世界拽回现实，莫语趁着无人注意，在楚洋脸颊轻轻亲了一下。
“这算什么？”楚洋问。
莫语：“我克服了。”
“你克服了心理障碍，难道不该我奖励你？”
莫语眼睛里闪着光芒：“以前是你太纵容我了，你一直在为我改变，为我接受以前不接受的东西，我也该为你做出改变的。而且……影评人林溢先生已经很久没有评过最新电影了，你的粉丝们都在揣测你出了什么事情。”
楚洋一时语塞。
莫语点开手机上的软件，举到楚洋面前说：“我可是先认识林溢先生，后认识的你。不知道我这个小粉丝能不能有幸看到抢先版的影评呢？”
“什么时候知道的？”楚洋问。
“之前半年林溢先生评的电影都是我们看过的，不是吗？”莫语笑着说，“而且你这个马甲也很好扒，下次起名字不要玩拆字组词游戏了，我一下就猜出来了。”
“那是你聪明。”楚洋捏了一下莫语的鼻尖，拉着他走出影厅。
看过电影的二人随便选了家餐厅吃饭，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完成了“逛街、吃饭、看电影”的约会三件套。
回家后，楚洋在书房写影评，莫语就歪在旁边的沙发上看手机。
“我现在看到你戴耳机就心慌。”楚洋瞥了一眼莫语的屏幕，“你倒是没事了，我后遗症很多。”
“我在看公开课，怕影响你。”莫语按了暂停，摘下耳机走到楚洋身边，环住他的脖颈，轻轻坐在了他怀里，“你到底什么时候录的那个？”
“不告诉你。”
莫语亲了一下楚洋，说：“告诉我。”
“不。”
“告诉我好不好？我想知道。”莫语又亲了一下楚洋。
“不说。说完你又难受。”楚洋躲开莫语，关闭了电脑界面。
“Yang……”
“……”楚洋叹了口气，说，“你说想停药那天我就录了。后来春节的时候看你越来越抑郁，我就把那个音频放进了你的播放列表。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如果药都不能帮你，我又能做什么？我真的很无力，真的很无助。阿语，别再说这件事了好吗？我不想再回忆，也不想再重演，我现在每天醒来都要确认你还在不在我身边，你洗澡时我担心，你戴耳机时我心慌，你不回消息时候我害怕。如果没遇见我，你就不会见到罗继稔，罗继稔继续纠缠我多久我都不怕。可是他和张路搅在一起，得不到的就要毁掉，他想用他的方式得到我或者毁了我，最后伤害的却是你。你听着我的声音去死，这会让我怀疑是我的问题。”
“不是你的问题！”莫语立刻打断，他抱住楚洋，再次亲吻上去，浅浅的，却带着极为浓郁的安抚的意味，“我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说你爱我。Yang，我爱你，所以我想让你过得好，想让你开心。我不想拖累你，我看着你在煎熬，而这煎熬都是因为我。我自责又难过，我好痛苦，你这么好的人，我怎么舍得让你承受这些？我觉得我死了你就能好过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凭什么这么想？！”
“你怪我吧，骂我吧。你该发泄，你比任何人都有权力骂我。你总让我发泄出来，可你却不容许自己发泄，Yang，你在担心我，我也在担心你，我好怕我影响你甚至伤害你。”
楚洋喃喃说道：“对不起……阿语，对不起……我不该吼你，你已经很努力了，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Yang，我不要自由，求你拴住我，绑住我，求你把我看好，我要跟你纠缠在一起一辈子。我们的一辈子，是长长久久的一辈子。我会为了你活下去，因为有你，我愿意承受这世间万般磋磨。只要你在，我哪也不去。”
楚洋拽住莫语的领口，在他脖子上用力留下了吻痕。
“下次换个地方。”莫语轻声说，“这里靠近颈动脉窦，容易出危险。”
“果然不能跟你们学医的谈恋爱！”楚洋失笑。
莫语问：“现在情绪好一点了吗？”
楚洋把手伸进莫语的衣服里，摩挲着他的后背，半晌才道：“我真的很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