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啥事，就过来溜达溜达。”陶三儿看着发电机上面的图案，“你这漆喷的不错啊。”
黎阳道：“哄小孩子的。”
“帮我们也喷一个呗。”其他的人下车，凑过来看，有人这样说道。
知道他们爱惜自己的摩托车，黎阳连忙摆手，“我都是瞎弄的。”
“你们这些念书的就是瞎谦虚。”他们之中的人纷纷开口道：“就照着这只鸡仔，帮我在前盖喷一个。”
在旁边的黄立安终于忍不住了，瘪嘴道：“这是鸭子。”
众人目光聚集在那黄色的鸭子上面，半天，道：“鸭子就鸭子吧，漆的颜色挺亮的，来喷个鸭子！”
黎阳去屋子里拿了一个新的喷枪，让他们选择漆，然后找了个师傅过来帮忙兑漆。
这些人摩托车上油箱上布满了各种图案，已经没下笔的空地了，黎阳在侧盖、前后挡泥板上贴胶布，他贴着，师傅开始用报纸给摩托车其他部件做遮挡。
天气热的时候，油漆的味道更重，黎阳穿着工装，带上眼镜，调整压力表，统一开始喷。
喷完之后，大家伙先离车远点，油漆颗粒不容易扩散，在车子旁边，还得闻味儿。
谭帅过来时，就看到门口一堆人在那蹲着用砂布擦摩托车，发电机上一只大黄鸭，旁边十多只各种形态的小鸭子。
看到谭帅，那些人都站起来，“谭哥，快帮我看一下，嘴是不是要被磨歪了……”
在门口忙乎了一通，一群人进屋，纷纷拿出了红包，提前恭喜谭帅荣升厂长。
他们这些人中有一个是机械局领导的儿子，虽然上面还没有公布最后的决定，但是意向方案看完，其实差不多已经定了。
他们确实是过来溜达的，没找到谭帅就会去别的地方，没想到把人给等来了，可不就是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
要搞事业，不能儿女情长了
第81章
把大毛哥俩还有何家兄弟送到海边的小镇上, 黎阳只在这里呆了一天。
这一天，几个人检查了冰淇淋机和发电机的运行情况，留下了足够的柴油, 在这里租好了旅馆, 他们四个人住在一起，虽然有点挤, 但是敞开窗户有海风吹着, 比在长寻破旁边的小破屋子可强多了。
跟旅馆老板说好了，每天给大毛他们免费提供清水, 这四个人在这里不单卖冰淇淋，还带了各种男式和女式的帽子、伞、游泳圈。
海城的这边海滩是最大的，绵延二十公里左右, 前几年才开放, 来这里的大都是B市的人，几乎都是暑假带着孩子来玩。
记下了旅馆的电话，叮嘱了许多次要注意安全，黎阳开着卡车离开。
海城农机厂是集体性质的工厂，次于国企, 当年分家时, 海城的各种报纸的报道就很多, 这次一厂收购的事情还没有落地, 相关报道铺天盖地的袭来。
黎阳在南山, 看着最近几天的新闻, 明明标题是关于农机厂的，但是内容更多的是分析国企这些年的困境, 以及民营企业对国企的各种冲击。
所有人还沉浸在“铁饭碗”绝对稳妥的想法中, 依旧千方百计的想要孩子进入老牌工厂上班。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的, 世界永远都在变化之中，这是黎阳苏联之行的感想。
在机械局还没有下达文件之前，黎阳一直都在南山，他跟谭帅一起改装了两辆冷藏车，这两辆车弄好后，直奔海城的水产中心。
冷藏车属于特种车，国内引进了外国技术也有生产，价格昂贵，黎阳他们借了那么多钱，不想再把窟窿给弄大，就只能自己动手，能省尽量省。
收购方案上交截止的最后一天，南山来了两位客人，一位是上次在一厂开会时，对谭帅阴阳怪气的年轻男人唐瀚文，另一位是他的父亲，唐向成。
唐向成这个名字黎阳也不陌生，海城最热闹的百货大楼，他们家占了整整的一层，卖的电器最多，同时也经营了金店，报纸上经常报道他去哪个新开的店剪彩。
唐家父子显然已经打听到了这次收购的结果，过来说是道喜，实际上是想跟谭帅做生意，他们想要承包一厂的一片地，在厂子里面再建厂。
农机厂是海城比较早建的厂子，当年选址时，地方好，也大，即便分了家，一厂不足四分之一的面积，但是两个车间之外，也有很多闲置的土地，比长寻坡那些作坊一样的小厂子可开阔多了。
即便他们愿意一下给五年的租金，谭帅当面就婉拒了，给出的理由是以后工厂要扩大生产，现在的面积还不知道够不够用。
唐家父子也没有继续勉强，在这里看了一圈便离开了。
刚出了铸造厂的院子，开车的唐瀚文就抱怨道：“爸，咱们海城空地多的是，为啥非要寄人篱下，咱们家又不是没钱。”
坐在后座的唐向成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这个谭帅是块硬骨头啊，一厂这么大个担子敢抗在身上，也不怕被压趴下。”
“什么硬骨头，就是个臭修车的！”唐瀚文不屑的道：“他在南方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买了一辆卡车，从那边往海城和B市拉衣服，这两年运输挣钱，他正好赶上了。”
一厂出事之后，机械局一直从中斡旋，谭帅每次都会出现在各种会议，但是唐向成未把他放在眼中，直到跟郑翔开说话，从他嘴里听到了谭帅的名字，之后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年轻人竟然短短的时间内铺了那么多条运输线。
唐家在海城算是有些家底的，但是面对一厂老旧的设备和过重的负担，唐向成都觉得这是个大麻烦，他想着这么严苛的条件，一轮谈判没有结果，机械局会放宽限制，到时候再讨价还价，只是没想到，真有人胆子这么大……
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唐向成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先买到的什么都代表不了，他倒是要看看，农机一厂下次传出破产或者重组的新闻是在什么时候。
翌日，黎阳和谭帅去到机械局，直接拿到了局里下发的文件，立刻开始办理各种繁琐的手续。
南方中转站汇款单五十多张，海城这边的账户上所有钱也被提了出来，周乐和他父亲一起到的海城，他们从B市也是汇了款，只是金额巨大，他们还是过来亲眼看到谭帅收到这笔钱才能放心。
缴纳了全部的收购资金后，机械局的领导和谭帅等人一起到一厂，举行了正式的交接仪式。
虽然并没有对外公布，但是很多人一直在等着，交接这一天，记者来了，农机厂已经退休的人过来的更多。
谁也没有想到，收购这么大厂子的是如此年轻的两个人，每个人嘴上都在说着“年轻有为”“后生可畏”，但是眼中的怀疑却很明显。
简单的交接仪式之后，一众人站在一厂的门口合影，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黎阳突然有些恍惚。
农机厂分家的那天，他跑到这里看热闹，那情景仿佛就在不久之前，谁能想到，转眼间，他和谭帅就要在这里开启新的道路。
一切比想象中的要顺利，美中不足的是，他们定做的衣服没时间去取，黎阳和谭帅穿着半袖和牛仔裤的照片刊登在第二天的报纸上。
不过，再看到这篇新闻时，黎阳已经不在意穿着了，万事缠身，这点事情在他脑袋里连个涟漪都不会泛起。
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更多，所以仪式过后，谭帅并没有请机械局的人去吃饭，老厂长和几位退休的干部拉着机械局的人去叙旧。
看着机械局领导那脸色，黎阳想，老厂长他们大概是向上头打感情牌要援助了。
领导们走后，就只剩了自己人了。
黎阳和谭帅还有邵然开始盘点工厂的资产和库存，一厂的厂长、会计和仓库管理员拿着钥匙一起核对。
原料库里的东西不多，半个多小时就查完了，然后是成品库房，这里的东西比较杂，好再邵然做了好几年仓管，对于查库驾轻就熟，黎阳也跟着他一起学习。
成品库里的东西一小半是要供给农机三厂的，还有一大半是生产出来落后模具，这个滞销，在这里堆了一段时间，清点起来费点功夫。
查到这里时，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所有人都想早点查完早点结束，都没去吃饭，而是一同去了车间。
已经停工的车间很安静，里面人很多，工人们都没有去吃饭，一个个的站在机器设备旁边，很多人都红了眼睛。
“摇臂钻床一台，一九六八年购置，价值五千一百元。”
“直流电焊机一台，购置一九七七年，价值四千六百元。”
“单轴立式镗磨机床一台，购置一九七四年，价值三万七千元。”
“万能铣床一台，购置一九六七年，价值一万三千七百元。”
“摩擦压力机，自制。”
“打眼机，自制。”
库管员大声的念着设备的名称，黎阳和谭帅还有邵然一一检查，验收。
期间，门口站着的不少女工都哭了出来。
对于在这里上班许多年的工人来说，工厂就像是他们的家一样，现在，这个家易主，他们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车间的很多师傅，紧皱眉头，沧桑的脸上神情各异，身边依旧是熟悉的机器，但是他们未来突然好像就不一样了。
车间比较杂乱，一直核对到了晚上，才将将到了尾声。
这期间，不论是在职的工人还是退休的工人，都围堵在车间，里面的人看着谭帅和黎阳，外面的人也不走，并没有回去吃饭的打算。
见状，谭帅就问人事科的主任道：“人全不全？”
“今天都在。”
“好，既然都惦记着吃不下去饭，那就通知所有人开会。”
农机一厂早就恶疾缠身，工人好几个月都没有拿到工资，退休工人更是十几个月都没见到钱，日子捉襟见肘，他们都很清楚厂里的情况，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所有人都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虽然依旧能在工厂干活，但是从前是集体企业，现在变成了私营企业，这对于所有人工人来说，简直像是天塌下来一般。
私营企业，这是个新生事物，才出现不过几年的光景，在所有人都认为成为工人无比光荣的时候，对私营的印象就是长寻坡上摆摊的商贩，路边的小饭馆、理发店，以及那些一两个机器都能生产的家庭作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