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了以后呢?
方成衍很想问。
一碗白粥很快见底,下午两点,医生上门给方成衍挂点滴。
上午才洗过伤口,创面受到低压水流的冲击,体内的白细胞又增多了,所以男人的体温有点高,宋知便不断地洗凉毛巾,给他物理降温。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了动静。
是宋母、宋父提着一堆东西上门。
方晟赶紧把人从门口请进来,看着那堆昂贵的礼物,他问:“这是干什么?”
宋国啸说:“多谢。”
“我和宋知他妈一直琢磨哪天过来,遇到这种事,是在给我们吓得不轻。”
“没事,”方晟说,“宋知天天来呢,特别伤心,我们都没他照顾得仔细。”
“是天天来。”刘茹慧也笑笑,答:“宋知因为他哥,心思比以前敏感得多,特别介意给人添麻烦。”
说这话时,原本是想轻轻松松接过话茬的,但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抽鼻子:“生怕自己再变一回祸害,再来这么一出,他就真遭不住了。”
她收回眼泪,指指上面,问:“在楼上?”
方晟:“对。”
“我还没亲眼看过人伤的怎么样呢。”
刘茹慧知道方成衍伤得重,被直接送进了手术室。她头次去的时候,重症病房正在隔离,轻易不许第二个人进,所以就没看到。今天中午听宋知说方成衍醒了,便和丈夫说必须过来看一看。
方晟说:“没事,他一点事儿没有。”
刘茹慧还是打算上楼:“我们怎么也得当面感谢一下救命恩人。”
方长云也摆摆手:“什么救命恩人,别这么说,你们家宋知也救过我!”
“那宋知车祸的时候,您也在医院守了三天呢,我也得还回来!”
“您真的不用客气。”方晟笑了,“宋知都在这儿帮忙看一周啦,刚刚不让他端饭,非要端上去,拦都拦不住,他特上心,比我们都谨慎,不用您陪着。”
“他没给你们添乱吧。”宋母一听,“还是叫我来吧。”
“他哪儿做过这个啊?”
一说让宋知去照顾重伤病人,宋母心里都害怕。
结果带着丈夫,站到门口——
先听到屋里安安静静的,没人说话。
又看到一只盛水的杯子被放在床头矮柜上,水壶是泡茶时用的那种恒温壶,永远保持合适的温度。除此之外,还摆着一些瓶瓶罐罐,全部被宋知写了标签,是作消炎用的、内服的、外用涂抹的,什么时候吃 、什么时候用,一天几次,标得十分清楚。
而她口中“给人添乱”的小儿子正一下一下地用勺子,在给救命恩人喂西药。
宋母愣在原地。
一声“小知”在嘴里打了转儿又憋回去。
还是救命恩人最先看见她:
“您好。”
宋知回头看:“妈,你怎么来了。”
刘茹慧干笑一声,走上去:“现在感觉怎么样啦?”
她朝方成衍身上一看。
哎呦。
眉毛瞬间拧巴起来。
“我把碗送下去。”宋知说。
“去吧。”刘茹慧把视线收回,屋里只剩下三个人。
宋国啸向方成衍诚恳地道谢:“事情我听警察局的朋友说了。”
“真的多谢你。”
方成衍:“没什么,您不用这样。”
“把事情一并解决,以后都可以放心。”
“是啊,能好好过日子了……”宋国啸心中一阵悔恨:“怪我冤枉宋知了……”
宋国啸心中有愧,大儿子的死整宿整宿地刺激他,导致他全部的负面情绪都集中到骄矜的小儿子身上,逼得人跑到南方。如果不是被车撞了,失了忆,恐怕这辈子就再也不敢回家,和朋友们继续过无法无天、逍遥快活的日子。
好赖探望过一番,宋知又把自己父母送走。结果到了夜里八点半,谭娇娇听说方成衍醒来的消息,也过来了。
老爷子说说笑笑地把谭娇娇领上楼的时候,宋知正在方成衍卧室里。
“成衍,娇娇过来看你了。”
方成衍眼皮一跳,眉宇间立刻流露出一股不耐和焦躁。
方长云又忽然叫住在一旁忙碌的宋知:“小知。”
“都快九点了,你今天要不,在这儿留宿?”
留宿?
宋知微微皱眉,以前也没有要他留宿过,但这句话仿佛在提醒他什么一样。
见谭娇娇也在不甚友好地盯着他看。
后者忽然明白了,说:
“我先出去。”
方成衍脑袋“嗡”一声,心中的不安腾然升起,急忙叫住他:“宋知?”
在他紧密的注视之中,宋知快步跟着方长云走出房间。
方成衍靠回枕头上,额上已经爆出了青筋。他恼怒又无力地闭上眼睛,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太阳穴直跳……
烦得要命!
两人的关系还没一点好转的迹象,结果,现在又要宋知给别人腾地方!?
这都叫什么事!!!
方成衍恨不得现在就把心口的洞填上,一举掀被子下床,拼死也得把人追回来,不然,人可真的就要跑没了!
“怎么不高兴?”
谭娇娇见他闭着眼睛,一副不大想理睬自己的模样,开口道:“我听你爷爷说,你醒了,就打算来探望你。”
方成衍多听她说一个字,暴躁就更多几分。
尽管这么说很不客气,但她不是来探望的。
她是来添堵的!
“我们把话说开吧。”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向谭娇娇,表情严肃认真:
“我喜欢刚刚走出去的那个人,我确信你那天在公司里也听到了。”
“我喜欢男的。”
谭娇娇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杏眼瞪圆:“好啊。”
“我是听到了,所以?”
“你觉得我是跑来纠缠你的?”
谭娇娇再也不装了,不屑地笑了一声:“是你爷爷先告诉我娃娃亲的事,今晚我又好心好意过来看你,结果从头到尾,你一直都在给我冷眼。”
“真是受不了。”
“要不是你爷爷总跑来联系我,你以为你是谁?”
她越说越生气,甚至开始拿他的事相要挟:“我来你家、你公司三四次,结果你告诉我你喜欢男人,哈,是想我转达给你苦心牵线的爷爷吗?”
“你是不是想看,他会作什么反应?”
方成衍嘲讽地反击:“我相信我没有向你表露过任何遵循什么娃娃亲的念头,既然第一次见面就给你留下了喜欢冷眼待人的印象,但凡你脑袋清楚一点,也应该明白,第二次、第三次,都不该再来!”
谭娇娇一脸怒容:“你真想我告诉你爷爷吧?”
“你当然可以去。”男人面颊阴沉,“他知道的话,也一定能理解。”
“宋知可比你现在的模样讨人喜欢得多。”
谭娇娇眯了眯眼睛,气不打一处来:“……你!”
一通暴虐的怒火发泄完毕,方成衍努力恢复到镇静的状态,他说:
“话有些严重,但很抱歉,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的很明白。”
“很感谢你来看望我。”
“但不管你是奉我爷爷之命还是如何,请都不要再来了!”
好一通话!
怼完了她,又道歉又道谢!
谭娇娇简直不知该反驳什么好,他们见过零星几次面,方成衍头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话,还是叫她不要再来!?
说的跟他这儿有什么好待的似的!谭娇娇怒火中烧,直接摔了门,起身下楼。
方长云正和宋知坐在沙发上,见到她匆忙地下来,问:“这么快就下来了?”
对方从他们面前经过,打开大门,气冲冲走了。
方长云把手里遥控器一撂,知道方成衍保准干了什么混事儿,几步冲上楼,在门口质问:“你怎么回事?”
“说什么了,把人赶走了?”
方成衍见宋知慢慢跟在后面,对老爷子开口,同时,也是在告诉宋知:
“我不喜欢她。”
方长云吼道:“不喜欢也不能把人这么气走!”
方成衍额上的青筋更明显了,拔高几分音量:“难道还要等她再突然冒出来?”
“你是想怎么?”老爷子指着他,“等到病好了,去道歉!”
他说完又心想,不能耽搁:“现在就道,我去拿手机!”
“我不会配合,您别再自己一厢情愿了。”
“你!……”
方成衍再次面目严峻地重申:“没什么可说的。”
“我不喜欢她。”
他这句话是以一种相当坚定的态度,说给宋知的。
可宋知在老爷子身后半掩着,神情淡淡,似乎漠不关心。
方成衍深感无力。
求求老天,快让他回心转意。
“你!”
“你真完蛋!我看以后谁搭理你!”老头儿气个半死,指着他又骂了半天,也摔门子走了。
终于留下屋里两个人。
方成衍按捺住内心的迫切,强压下不安的心,对宋知说:“能过来说话吗?”
宋知迈开步子,面上无恙,像无事发生过一样,问他:“还烧吗?”
男人快要急死了,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他这副模样。一装蒜,充没事人,不管付出什么努力全是白搭!
于是他转而回答:“给我靠一下吧。”
他体温过高,烧得眼皮昏沉,脸上又因愤怒而充血。
方成衍把头埋进宋知的颈窝里,不想从那里离开。
后者对这一姿势,并不是很满意。
“我有点累。”方成衍的脸颊贴在对方的锁骨上,无力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