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羽白了一眼他：“人群有什么好看的？”
苏瑾宁扁了扁嘴，给他掖好被子：“我又没说看人，我看看那条街。”他看着沈墨羽一脸不太满意的样子，又开始哄上了小朋友：“好长时间没去过了，刚才看见有点回味，行了吧。”
“哦。”沈墨羽揉了揉肚子。
苏瑾宁把饭盒处理好回头看他，轻轻叹了口气。病人都喜欢无缘无故发脾气的吗？不就是买粥回来晚了点？
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沈墨羽。算了，就当是自己错了吧。
“我在想，等我出院了咱俩可以一起去那吃，是吧？”沈墨羽忽然和他一同开口，眨着眼睛看了看他，仿佛在等他同意。
苏瑾宁一愣，然后低头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行，等你出院我带你去那吃。”
是“带你”，不是“和你”，也不是“请你”。听上去更像是在和小孩讲话，有些宠溺。
微小的修饰词，让沈墨羽忽然心头一暖，这个词，他很久没听到了。
医院不远处的小吃街，在八中的时候他和顾俊潇经常去吃，那里人多，他又不喜欢吵，顾俊潇就进去把东西买完出来带给他，他就坐在树根底下吃。
那个时候也是夏天，好像都挺好的。只是事情出了以后，他就再没去过了。
苏瑾宁坐下来，看着发呆的他，问了句：“在想什么呢？”
沈墨羽抽回思绪，看他：“没有，就在想，以前在八中的时候也经常来吃，很久没去过了。”
八中。
苏瑾宁愣了愣，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突然收紧了。眼神也变得阴冷起来。
沈墨羽也反应过来，转头去看苏瑾宁。
霎时间，病房安静下来。里刚才还温馨的气氛突然变的有些沉闷。
苏瑾宁没忍住，抬头看向沈墨羽的脸。灯光衬托的他有些病态的白，他静静仰头看着天花板，看起来有些低沉。
他知道沈墨羽在思索什么，也在为什么低沉。他叹了口气，瘫坐在椅背上：“问吧。”
沈墨羽没有回过神看他，只是语气有些凉：“顾俊潇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苏瑾宁像早就在肚子里打了草稿，并没有停顿的说：“我送你回家那天，你手机落在我这了，回去送的时候恰好看见你们再说话，没忍住，听了些。”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后面他们的交谈声音太小，他也没兴趣了，就没听。
沈墨羽的瞳孔添了几分惊讶，但片刻又随着冷意消散。他闭了闭眼睛，声音平静：“听到多少？”
苏瑾宁偏过头：“不想提。”
沈墨羽终于不再去看天花板了，而是微微偏了偏头，有些认真的看向苏瑾宁：“你想听吗？”
一句话让苏瑾宁有些心如刀绞。沈墨羽想把自己的伤疤给他看，虽然他不知道沈墨羽何来的勇气，但是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似乎真的很想说给自己听。
“说吧。”苏瑾宁轻言轻语。
说什么呢？沈墨羽半磕着眼眸。那天，他好像都已经听个大概了，也没什么好讲的了。
那就……
“其实也没那么疼。”沈墨羽笑了起来，又看向窗外的星星。又偏头看他，像是在找星星和他有哪里不同。
“好像，也没那么太重要。”沈墨羽轻声嘟嚷。
苏瑾宁抿了抿双唇，眼里失落的情绪没藏好，让沈墨羽看了去。
“其实，那天你都听了那么多，我也没什么好告诉你的了。”沈墨羽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让他用眼神回应自己。
苏瑾宁还是没看他：“那你想说什么？”
沈墨羽仔细想了想，突然笑道：“不如，你来问我几个问题，什么都行。”
苏瑾宁一愣，终于抬头对上沈墨羽的目光。
沈墨羽的眼睛闪了闪，目光如今晚柔情的月光，像是在倾诉着很多浪漫的故事。平静又温柔：“你问，不管什么，我都告诉你答案。”
话如目光，让人坚信。
苏瑾宁点点头，凑近了些，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却始终没有开口的话：“顾俊潇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人？”
沈墨羽低头，像是在思索什么：“你是问过去，还是现在：”
苏瑾宁倏然笑了，挑了挑眉：“问都问了，就都说吧。”
沈墨羽没怪他贪心，而是把目光移开了一些，像是在回忆：“以前的他对我来说，像是光吧。”
沈墨羽突然觉得他低头闷闷的样子有些可爱。想了一会儿，他倒是反问起苏瑾宁来：“他不是挺温柔的？”
苏瑾宁冷哼一声，脸色难看了：“是了，当然温柔。”他小声嘟囔：“不然能是光吗？”
“噗……”沈墨羽没忍住。
“其实，真正的温柔不在于性格。”沈墨羽又说。
“嗯？”苏瑾宁带着疑惑的目光抬头。
“他出现的那年，我妈从工地里摔了下来。”沈墨羽垂下了眸子，灯光衬托着他微翘的睫毛，有些悲伤：“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了。”
他说完那句话，苏瑾宁的心也跟着塌陷了一块。
沉默了一会儿，他继续说，只是语气又恢复了平静：“那段阴暗日子里，他的确一直陪着我，所以我们的关系才那么好。”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给苏瑾宁消化的时间。
“他也经常带我去吃好吃的，前院门口的小吃街，鱼丸，盛夏那杯奶茶店，其实都是他带我去的。”沈墨羽一件一件说着，苏瑾宁的心一点一点难过起来。
原来，他带自己去吃的东西，原来早就和别人尝过一遍。其实他早就做了准备，虽然过了多久，但是顾俊潇对沈墨羽来说重要过，那应该会被一直怀念着吧。
苏瑾宁像是自嘲的笑了笑：“很怀念吧。”
“倒是没有。”沈墨羽出乎意料的回答。没有等苏瑾宁疑惑，他先往下说了：“其实，那条小吃街上我喜欢的小摊早就搬走了，炸鱼丸也不是之前那个味道了，烟火盛夏，也没以前那么甜了。”
苏瑾宁没听懂，歪头看他。
“就连之前那款钱包，其实我都没那么需要。”沈墨羽呼了口气，更像是在释放着什么。苏瑾宁没有不礼貌的追问，沈墨羽也慢慢的给了答案：“其实我发现，换了一点口味的鱼丸，好像更好吃了，更入味了，不在那么注重卖相。”他轻笑：“烟火盛夏不再那么甜腻，反而果味更浓了。就连前面的小吃街，换了新一批人，好像更有新鲜感了。”
窗户开着，忽然吹进一阵微风，两盆开的秀气的月季被吹弯了腰，像是在点头附议。
苏瑾宁应该是听懂了，低头轻轻勾了勾唇，小虎牙露出了俏皮的尖尖。
四季轮回，时光荏苒。
那些之前尝过的见过的用过的东西，好像都变了样。
但是，也没什么不好。
新的故事总需要有人提笔开篇，岔开的路也需要往下走。
而相比在他世界里只刹那停留的光，他觉得，颜色和少年或许能留的更久一些。
两个人的目光从相互躲闪，变为了两两相望。眼神里诉说了太多只有他们才懂的故事。
沈墨羽有些困了，但还是想看看这倾洒的月光，也看看月光下美好的少年。也更想在他们目光交错时，让他听听自己的碎碎念。
“这算不算喜新厌旧。”苏瑾宁抱着胳膊笑着质问。
“算。”沈墨羽傲娇的努了努嘴。又正经起来：“可是新的口味好像很适合我，比旧的要适合。”
苏瑾宁无奈的摇摇头，轻叹了一声：“你说得对。”
“就像，我心里也有了更好的人选。”沈墨羽把手抬起来，轻轻放在目光上方，手指张合，头顶的灯光闪了又闪。
苏瑾宁轻轻蹭了蹭鼻子，脸色涨红。
“光嘛，出现也许注定是要落下的。”沈墨羽耸耸肩，好像真的不在乎了。不过，他再看向苏瑾宁的目光，是恰恰相反的沉淀：“我还是觉得，在我的黑白世界里，色彩是永远都不会褪色的。”
那段胆小脆弱的过往，他的确需要一束美丽的曙光。
但长大后，现在太过于单一的黑白世界里，更需要有人带着色彩来拥抱他。
弥补那满身的划痕。
苏瑾宁往前倾了倾，月光也洒在了沈墨羽身上。
他目光温柔，试图想借着月光把自己的爱意也一并传达过去。他点头：“嗯。不会褪色。”
虽然顾俊潇见过那段时光里的你，曾经也是你心里的光。
但最终是因为他，你才陷入了深渊，变得并不可爱。
而我见过现在的你，我又把你变成了曾经温柔爱笑的少年。
我比他要伟大。对吧。
风更柔和了些，五月份悄悄走进，窗边的月季代表着赢然而来的夏天。
皎洁柔和的月光冲破了黑雾铺满窗口。
病床上的少年沉沉的睡去了。或许今晚会有个很美妙的好梦。
苏瑾宁附身又吻在了他的嘴角。
“等你出院，我们就去小吃街把你喜欢的都吃一遍。快点好起来吧。”苏瑾宁看着熟睡的沈墨羽，憧憬的说道。
翻篇吧。
故事总停在一页，反反复复看，会烦的。更好的故事，永远在你勇敢翻开的下一篇章。
更好的人，也永远在下一个路口。
苏瑾宁起身关了灯，病房里暗了下来。不过……月光倒是一直都在。
他坐在凳子上，轻轻趴在床边，又拿起沈墨羽的手放在了胸前：“夏天的夜晚很短，黎明马上就会到来，你安心睡着，有我陪你。”
温柔的夜晚最适合告白了。
只可惜你睡着了。
苏瑾宁无奈又温柔的笑了笑：“我爱你，这次，不是喜欢了。”
——
沈墨羽做了一个梦，那是个色彩丰富的世界。
幽光大亮的繁星又密又忙，它们悄无声息的点缀着夜光。潺潺流水中盛着一弯清明的月亮。微凉的风，徐徐吹到石板路边上。
